原創小說:尊嚴

山裡人《白浪情》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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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紅的烈日,漸漸落向大漠的地平線,波光粼粼的幼發拉底河,靜靜地躺在夕照裡。對岸傳來穆斯林晚禱的鐘聲,暮色像披紗,罩上這塊神秘的土地。在鐵絲網圍起的工地上,人們正準備開飯,這些被當地人稱作阿里巴巴的中國勞工們,勞累了一天,肚子此刻也該餓了。他們拿著碗筷,三三兩兩,向簡易房搭建的食堂走去。突然,一陣剌耳的馬的嘶叫聲傳來,人們驚恐地看到一個纏著頭巾的阿拉伯男子,騎著一匹頭小頸長,體形健碩的棕色阿拉伯馬,站直了身子向人群衝來,手中的皮鞭沒頭沒腦地向人群抽打,嘴巴里不知在呼喝什麼。人群被這個阿拉伯人趕得像散了圈的羊,東躲西藏,竟無一人上去攔截。工地的一角,突然衝出一輛皮卡,輪子捲起沙土,發動機“日日"地吼叫著向騎馬人衝去。騎馬人一驚,連忙勒轉馬頭,趕緊向大門外逃去,開車人也跟著追出大門,人們聽到他嘴裡不停地吼叫:“八嘎”。車子追出去好遠才折回來,車上的人是小鬼子渡邊。阿拉伯人闖進工地來撒野,顯然激怒了他,他是總承包商日本大成公司的一個普通工程師。當人們向他投以欽佩、感激的目光時,他鄙夷地不屑一顧,把車子開回原來的地方,下車後撣撣身上灰土,進了他們日本人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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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邊這種傲滋滋的態度,很讓人不舒服。一個綽號叫“大塊頭"的工長,乜著眼朝日本人的宿舍說:“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攆走阿拉伯人嘛,傲的像個地保,媽的"

這邊有個人說公道話:“話不能這麼說,還虧了這個小鬼子,要不然我們都要吃虧"這人講的吃虧指挨鞭子抽。

“大塊頭”不幹了,說那人長鬼子志氣,滅自己威風,還罵道:“一千個豬肘子還朝裡彎哩,你膀子怎麼能朝外拐呢"

那老兄也不示弱,回敬道:“你來斯,當時你怎麼跑得比兔子還快呢?“他說得是阿拉伯人闖進來的時候。

“你不要瞎說"大塊頭臉紅了,脖子也粗了,他說:“要是在我們國內,那個屌人(阿拉伯人)我擂不死他!"

反正過過嘴癮,多少也減輕了被人用鞭子抽得亂竄的尷尬,還能出出氣。

原創小說:尊嚴


在建工系統,能夠出國做勞務,是一個肥差。許多人甚至送禮上單位領導的門,方能謀到名額。當然,前提是聽話不惹亊,脾氣像羊幹活像牛的人。否則一旦惹出個國際玩笑來,領導也吃不了兜著走。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保持泱泱大國禮儀之邦的國際形象。對於見到打架如過年一樣開心的吾輩,就是管頭兒喊大爺,他也不會放你出國的。只能眼紅紅地摳著鼻屎,看著弟兄們得意洋洋地把幾大件掙到手:彩電、大錄音機、摩托車…。

那個時候的伊拉克很富,一個“第拉爾”值六塊錢人民幣,我們當時一個月的工資也就三十六塊半,一塊錢可以吃三頓飯。去伊拉克幹活,工資留在家裡,那邊另外拿一份超過家中工資數倍的勞務費。出去的人,回來後個個都是萬元戶。息亊寧人,採取躲閃的方式,是人們當時不錯的選擇。小日本不躲,他們的薪酬是勞工的若干倍。時不時還坐飛機回日本度週末。阿里巴巴的桂冠,戴不到他們的頭上,他們財大氣粗,看不起阿拉伯人。更重要的是,那個阿拉伯人侵犯了他們的工地!

在工地附近,有當地人的村落。那些村子裡,一個男人可以娶好幾個老婆。很多男人也不工作,冬天就曬太陽。太陽從東到西,他們也只是在家門前,把屁股從西挪到東。安拉賜給了他們黑色的金子,石油給他們帶來了一切。

隔著鐵絲網,勞工與當地人沒有接觸,語言也不通。那麼那個人為什麼騎馬闖進工地撒野?事後聽我方阿拉伯語翻譯講,我們當中有人侮辱了當地人,激怒了他們。亊情的起因是一個夥計,見到一個可愛的小男孩,就以我們傳統的方式去摸人家的小雞雞,以示喜歡。卻不知犯了穆斯林的大忌,被人家視為異教徒而來鞭撻教訓。

其實,我們沒有任何信仰,也談不上褻瀆人家的宗教。那位老兄更是從農村來的合同工,大字不識幾個。他只是想家,想他的兒子了…。

他為此被開除回國,只掙到夠買一臺錄音機的錢。他跪在地上向領隊的哀求,讓他幹滿一年再回國,因為這樣幾乎空著手回去,他沒法向家人交待,也沒有臉面見村裡人。

可是不行,領隊說他違反了外事紀律。

他就像鴨群裡的一隻鴨子,被拎著脖子離開了工地,儘管翅膀也搧了兩下。

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的伊拉克,在戰火的廢墟中,在艱難的逃生路上,在驚恐萬狀而又不見終止的生存環境裡,真不知道還有什麼尊嚴可言。而我們,也不用再以勞務而且是分包的方式,去掙那一份辛苦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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