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駐外公使個案研究 龔照瑗:布販從軍的洋務干將

龔照瑗,1836 年—1897 年,字仰蘧,安徽合肥人,出身簪纓傳世的名門望族。先祖龔鼎孳洽聞博學,詩文俱工,與時流錢謙益、吳偉業並稱“江左三大家”,官至康熙朝禮部尚書;父親龔誠曾充小官。照瑗與當朝權貴李鴻章既是合肥同鄉,又有姻親之誼,交情非比泛泛,這層地域兼人脈關係對他持節出洋助力良多。

晚清駐外公使個案研究 龔照瑗:布販從軍的洋務干將

龔照瑗早年投身李鴻章戎幕幫辦軍務,在肅清太平軍、捻軍案內出力甚多,屢被奏獎。後在李鴻章、沈葆楨、劉坤一、曾國荃等洋幕主持天津機器局、金陵機器局等洋務事宜,深得賞識、倚重,特別是被北洋大臣李鴻章視為心腹。光緒十年(1884 年),中法戰爭期間,照瑗趕赴上海,協助全權大臣、署兩江總督曾國荃與法國公使巴德諾談判和約,同時,輔助蘇松太道邵友濂在滬為臺灣籌措款項、轉運軍械、通報軍情,大力支持臺灣軍民抗法,盡職盡責,力全危局,“籌運出力,非尋常勞績所同,實與戰功無異”,為此,李鴻章、劉銘傳先後奏請加恩破格優獎照瑗,賞戴花翎。光緒十三年(1887 年),龔照瑗補授山東登萊青道,是年,調補蘇松太道,任內奉命督同重辦上海機器織布局。光緒十六年(1890 年),補授浙江按察使,次年調補四川布政使。

光緒十九年(1893 年),駐英公使薛福成三年屆滿,奉詔歸國,經李鴻章保薦,頭品頂戴四川布政使龔照瑗賞加侍郎銜,以三品京堂候補派充欽差出使英法意比國大臣,時年五十七歲。光緒廿一年(1895 年),法國干涉日本還遼有功,清廷遂派慶常專駐法國以答謝意,照瑗免兼法差。龔照瑗衰年遠行,並非情願,清廷出自逾格鴻慈,破格提升其官職,以示慰藉,光緒廿年(1894 年),龔照瑗以候補三品京堂補授光祿寺卿;次年,調充太常寺卿;再次年,升為宗人府府丞,三年三遷,至為榮耀。

龔氏“布販從軍”,捐納監生,品流不正,深受正途出身的同儕非難、排擠,清流黨人對其持節外洋尤為切齒,而薦其出使的李鴻章亦因保舉使臣、不重科甲、唯才是用而備受責難,清流乾將張佩綸就曾批評李氏“素仁厚,止以喜用小人之有才者。”無獨有偶,駐日公使許鈐身由於並非科目中人,屢遭清流甚至洋人輕蔑鄙夷;駐德公使李鳳苞因為捐班出身而被朝臣斥為負販小夫;駐英公使曾紀澤因科考落第,出洋伊始外交能力大受質疑。諸如此類出自異途雜流或具有低級功名的駐外公使,出使絕國飽受非難,動輒得咎,很難施展手腳大有作為。照瑗報捐入仕,時感自卑,因此,十分重視對子嗣的教育,而長子龔心銘、次子龔心釗不負父望,分別在光緒十八年(1892 年)、光緒廿一年(1895 年)中進士、點翰林,總算了卻照瑗一樁心願。

晚清駐外公使個案研究 龔照瑗:布販從軍的洋務干將

龔照瑗之能出使英國,姻親李鴻章不無任用私人之嫌,然而龔氏尚能嚴格要求自己,清流參劾其的事件多不屬實。譬如,光緒廿一年(1895 年),清流名士文廷式上疏彈劾照瑗“性本卑汙”、“辦事謬戾”、“購買船隻,息借洋債,事事惟圖己利,不顧國家”,純為書生意氣,風聞奏事。相比照瑗,其他“腹少儒書”的駐外使臣儒家倫理觀念較為淡薄,缺失道德自律,從而給予清流攻擊的口實諸如,徐承祖浮冒銅價,貪汙中飽;李鳳苞督造戰艦,收受回扣;蔡鈞運米出洋,庇護分肥;張蔭桓戀權斂財,飛揚跋扈。清流據此列款糾參,大張撻伐,徐、李、蔡三人均遭革職棄用,蔭桓則慘遭殺害。龔照瑗若非回國當年即行過世以及李鴻章竭力為其開脫“罪行”,能否善終,尚難預料。

龔氏持節之前未曾出洋,主要在國內充任地方關道,督辦洋務事宜,因工作需要經常與洋人打交道,尤其在蘇松太道任內與外國駐滬領事多次談判、交涉,積累豐富的洋務經驗與一定的外事處理技巧。然而,龔照瑗接受的畢竟是傳統儒家教育,封建意識濃厚,辦事謹小慎微,實難應付波譎雲詭的外交工作。此外,龔氏不諳西語,也未曾如洪鈞、曾紀澤等傳統士紳那樣主動去學習,是故,對外交涉、談判專門倚靠舌人通傳語意,特別是英館事務多數交由英籍僱員馬格里自行處理,窒礙之處難以避免。

龔照瑗履新伊始,中日甲午戰爭迫在眉睫,他在國外多方收集情報,屢次上疏提請清廷留意在朝日軍動向,譬如,光緒廿年五月二十六日(1894 年 6 月 29日),龔氏密電天津李鴻章“各國知倭無理,有議我兵退早,倭吞韓蓄意久,臺防緊要”,提醒鴻章加強軍備,以防不測,同時,大力為北洋大臣李鴻章、南洋大臣劉坤一密購軍艦、快船、魚雷、槍支、彈藥等裝備軍隊。不足一月,戰爭爆發,龔照瑗奔走呼號,積極尋求英法等國的同情、諒解;遠交近攻,擬求借助英俄之勢抗衡日本,但是,照瑗難以匹敵精通英德語言、熟諳國際法規的日本駐英公使青木周藏,最終完敗,勞而無功。

晚清駐外公使個案研究 龔照瑗:布販從軍的洋務干將

甲午戰後,駐英法使館壓力不減反增,龔氏片刻不得休閒,他接受清廷諭令,鼓動英、法等歐洲大國幫助中國“爭退遼東”以及商阻割臺事宜。事成之後,法、德、俄三國依恃助清爭退遼東之功索求無厭,英國也利用中國戰敗之機趁火打劫。英、法相繼逼迫、恐嚇清廷重新議定中英、中法緬甸界務,駐英兼法公使龔照瑗與負責其事的朝廷大員,昧於邊疆地理形勢,先後簽訂喪權失地的中英、中法界務專條,致使前任欽使薛福成“收回各地割棄泰半”。消息傳出,舉國譁然,龔照瑗因“職守所繫”、“苟且省事”而成眾矢之的,國人在感慨“使公(薛福成)而在,當不至此”的同時,對龔氏的彈劾、聲討經久不息。此外,光緒廿二年(1896 年),龔照瑗不顧國際公法和國際慣例,主使館員密謀誘捕廣州起義失敗後避難英國的孫中山,尤為國民黨人切齒。

駐外期間,龔照瑗內外交加,進退失據,以至身心疲憊,一度病危。光緒廿二年(1896 年),龔氏具折請假抵滬就醫,次年期滿卸職歸國,病情未見好轉,溘然辭逝,良可痛惜。平實而論,龔照瑗深受傳統儒家思想的禁錮,有關西方世界的認識非常膚淺,外交素養極其薄弱,任內雖說奔走操勞,恪盡職守,但畢竟心有餘而力不足,外交成就與前任薛福成、繼任羅豐祿不可等量齊觀,龔氏只是一出色的洋務專家,並非外交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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