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Louisa Thomas 編譯/黃子麟
隨著連續兩項大滿貫和世界第一排名到手，21歲年紀、說話輕言細語的大坂直美已經在網壇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在佛羅里達州博卡萊頓一個和煦的星期六下午，大坂直美在一家生鮮料理餐館閒適落座，顯得光彩照人。她身著閃亮的銀色運動衫，袖子上的灰色緞帶隨著微風和姿勢而晃動，這是她從東京的時尚精品店購置的衣服。她出生在日本，現在也代表日本參加各項賽事，但她長期的居住地是在佛羅里達。她的時尚傾向介於日本和美國之間，“對於美國人來說顯得奔放，對於日本人來說顯得保守。”正如她所描述的，相對於美國人，日本女人的平常裝束都好像是去參加一場電影首映式。大坂直美更喜歡日本設計師的風格，輪廓鮮明、帶著雕塑般的既視感。今晚，褪色牛仔褲和休閒鞋的搭配，再加上教練送給她的飛行員風格金邊墨鏡，與佛羅里達本地人並無二致。
大坂直美不打球的時候，是一個更願意傾聽的內斂女孩。在去年印第安維爾斯，她拿到個人的第一個巡迴賽冠軍後，她對觀眾說：“你們恐怕要接受一個最糟糕的賽後講話了。”今年澳網在女單決賽後，她對全場觀眾說：“嗯，大家好，對不起啊，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真不是我擅長做的事情。”
媒體現在對她已是關注和寵愛有加，他們甚至不認為這位大滿貫新貴真的不善言辭，她的記者會總是充滿歡聲笑語。在今年澳網期間她的一次新聞發佈會上，她說自己每晚都會寫一個小玩笑段子來應付第二天記者的提問，記者們希望她說出其中的一個，她回答說：“這就是一個。”她這種特別的幽默使得Naomi-bushi（直美風格）成為2018年日本的一個流行新詞。
無論如何，沉默現在都不屬於大坂直美的形象，她已經用球拍在網壇製造了足夠大的震動。去年以美網決賽擊敗小威的方式躋身大滿貫俱樂部，她就已從一個相對低調、模糊、安靜的身影變為國際巨星。她身上匹配的品牌已經是日產、資生堂這樣的一流公司，混血的形象更令她成為全球資本追逐的目標。她被不止一次地問到，她在多大程度上是一個海地人、美國人、日本人？多數情況下她都是委婉迴避直接作答，不過其中一次記者會上她堅定地說：“我就是我。（I’m just me）”
那麼，她到底是誰？碰到這樣的疑問，她會撅起嘴，“這真是一個複雜的問題。”她會微笑一下，接下來就是直美風格（Naomi-bushi）時間。這種風格無法精確歸納，但這裡麵包含著一種品質，她在努力成為一位更強的球員和一個更好的人。“我們正在見證她在場內外的成長，”傳奇的埃弗特這樣談起她：“這絕不是一條輕鬆的道路。”大坂直美是2001年的卡普里亞蒂以來第一位能在贏得第一項大滿貫之後，接下來的大滿貫賽事能夠再次奪冠的球員。這其中的信心、意志力、學習能力、持續的專注力都非同小可。
她1997年生於日本大阪。她的父母親萊奧納·弗朗索瓦和大坂圭希第一次相遇是在札幌，當時萊奧納還是一名在讀的大學生。大坂家生活的地區當時對外國人還是相當排斥，兩人的戀情在維繫幾年後才告知圭希的家人。他們給兩個女兒都按母姓起了日本人的名字以便於孩子在日本的生活，不過當直美3歲的時候，他們舉家遷到長島，和從海地移民過來的弗朗索瓦家族住在一起。放學後，直美和姐姐麻裡都會到公共網球場進行訓練，父親那時已經有心要將她們培養成為真正的冠軍。2006年，直美9歲時，他們全家又遷到更有利於網球訓練的佛羅里達。性格內向害羞的直美很長一段時間都將姐姐麻裡視為更衣室中唯一的朋友。
頂級球員的榜樣力量是無窮的，弗朗索瓦追隨的就是理查德·威廉姆斯將兩個女兒推上網壇巔峰的道路。當直美被問到誰是自己成長曆程中影響最大的人時，她回答前三位分別是媽媽、姐姐和小威，而在很多技術環節和戰鬥意志上，直美不可否認地在有意模仿和植入小威的身影。
分析她的技術動作，正手令人驚歎：腳步能迅速調整到位，雙手姿態均衡，側身和降低重心的銜接很流暢，雙腿蓄力的同時完成拉拍動作，最終隨著爆發力的釋放身體自然向前帶動，這是她16歲就已鍛造成型的程序。她的球風仍然是進攻型的，不過去年她已經不再是每一拍都追求打出winner，現在她對何時打出低平的快球，何時拉出上旋調整過渡已經收放自如。
她的這種轉變要部分歸功於體能訓練的提升，在與體能教練阿布杜爾·西拉合作之後，她對長久的相持有了更多信心。而另一部分要歸功於小威以前的陪練——薩沙·巴金教練，他們的合作在大坂直美澳網奪冠後結束。“與全力擊球相對應，還有很多其他的選擇，”巴金在澳網期間曾對媒體說：“我們在擊球角度上下了很多功夫，在各個環節上也力求都能有所提升。”但巴金帶來的最重要的東西可能還是心理上的，大坂直美坦言在與巴金合作之前，她還是比較內向的，巴金的工作重點是讓她保持積極的心態，專注於提升自己，而不被負面情緒襲擾和控制。
嘴上說說和實際踐行是天差地別的，習慣於樂觀積極的信念也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去年她在印第安維爾斯奪冠後陷入一段低迷期，夏天的硬地賽季遭遇三連敗。“第一場失敗，我非常絕望，”她說：“接下來的一場比賽，我太想贏了，我不想連續輸球但仍然事與願違。隨後的又一個賽事，我突然意識到我只想打出自己最好的水準，我開始體會到這才是應該有的思維方式，即使結果並不如意。”那之後的下一場比賽就是美網首輪，她一路高歌猛進直至冠軍的領獎臺。
那場決賽因為小威與裁判卡洛斯·拉莫斯的爭執而失去了很多光彩，她不得不含淚忍受堅定支持小威的全場觀眾的噓聲。不過她並沒有讓這種不快影響自己，她對小威沒有惡意，仍然視之為偶像。“我能做的就是繼續向前走，做最好的自己。”她說。
“這就是冠軍的標誌，”埃弗特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眼光永遠放在明天。”
大坂直美說她現在將場內外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當做一個不斷學習的過程，對經歷的一切心懷感激而不是斤斤計較於錯誤和失落。她對記者的每一個提問都認真思考後作答，因而在記者會上她常常會停頓下來想想該用什麼詞合適。去年在美網奪冠後，她在YouTube上看到一名混血的日本記者談論她的成功，也開始思考自己的身份和所作所為的意義，她暗暗下決心要讓自己堅持下去而不是被交織著讚揚與詆譭的壓力打敗。
從生活很多方面來說，21歲都還是女孩向成人轉變的程中的年齡。貴為大滿貫冠軍的大坂直美仍然喜愛電玩、喜歡看YouTube和帶著耳機聽音樂，她也喜歡在旅行中拍下美照並擺在社交媒體上。實際上，大多數比她年歲更長的人都做不到在殘酷競技體育的壓力下保持住信心、進取與人性的平衡。
今年澳網的歷程可以看到她面對挑戰的學習和適應能力。在剛剛從布里斯班半決賽失利之後來到墨爾本，她還在為自己因為遭遇困境時場上失態而道歉，她承認因為心態失衡而犯了些錯誤。澳網第三輪遭遇“怪球手”謝淑薇，對手多變的球路，詭異的切削令她方寸大亂。丟掉第一盤後，第二盤又來到2:4，0:40的後，這個時候人們看到她笑了，放鬆下來的她準備開始絕地反擊。“我那時候感覺到自己是在一項大滿貫的比賽中，”事後她這樣解釋：“面對一個如此難纏的對手，我可以很痛苦很惱火，也可以享受這樣一場鏖戰並在每一分都發揮出最好的自己。”她以這樣一種復活的心態挺過了這場第三輪，以及第四輪、半決賽和決賽的三盤大戰，決賽中擊敗涅槃重生的科維託娃，不僅使她奪得連續第二項大滿貫，也就此登上世界第一的寶座。
這樣一個大賽冠軍的歷程鍛造和證明的絕不僅僅是技術。現在說她已經完成飛速的成長可能為時尚早，她還有很大的空間可以提升。正如埃弗特指出的，她甚至還沒有讓人們看到她截擊的能力。大坂直美已經來到女子網球的巔峰，但還沒有抵達她潛質的最高處。在未來的歲月裡，她完全有可能成為打破女子獎金紀錄的人，但顯然這絕非輕易可以做到的事。
她還會經歷很多巔峰和低谷。在迪拜，她輸掉了成為世界第一後的第一場比賽，賽後的記者會上她忍不住當眾落淚。她的好勝心一直都伴隨著她，面對全世界的追問，她說：“我無法想象在球場上會有任何一個時刻，我會就此放棄不想贏。”
注：原文刊登於《Vogue》雜誌2019年4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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