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炎武題詩寶峰寺

顧炎武題詩寶峰寺

顧炎武像

顧炎武是明末清初偉大的思想家和詩人。他晚年曾多次到過陝西富平,甚至有在此安度晚年的想法。康熙十六年(1677)初冬,在李因篤、李二曲等人的陪同下,登臨月窟山參觀寶峰寺的五間樓。其證據,除了清初許多典籍以外,就是顧炎武這首詩了。

該詩題為《樓觀》,將“觀樓”寫作“樓觀”,具有深刻而特殊的含義。它突出一個“觀”字,強調因“樓”而得“觀”。所謂觀,即是觀感。所謂樓觀,就是參觀五間樓以後所產生的感想,領悟的道理。其詩曰:

頗得玄元意,西來欲化胡。

青牛秋草沒,日暮獨躊躇。

細讀這首詩,似乎詞句非雅,不講合律,然而一個“化”字道出了歷史的玄機。事實上,“老子西去,紫氣東來”,其本身就是寓示著一位古代文化使者,帶著他那上善若水般的智慧,教化那尚未開化的荒蠻之地。同時,顧炎武由此及彼,也想到自己也如當年的聖哲老子一樣,帶著反清復明理念來到此地。

《觀樓》原來題寫在寶峰寺前殿西牆上。由於寶峰寺歷代住持對詩文特別重視,因此該詩的墨跡直到解放後依然鮮亮如初。昔日的寶峰寺前殿,也因有顧炎武這首詩的靈氣繚繞不絕,這裡隨後就成了文人墨客作詩填詞的高雅場所。

全詩的重點在首句,詩眼在一個“玄”字,屬點睛之筆。玄,是中國古代哲學的一個著名典故,語出老子的《道德經》:“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意思是說,人生在世,應該經常處在“無”和“有”的境界中。處於“無”,可以觀察到天地的奧妙;處於“有”,可以尋找到萬物的蹤跡。“無”和“有”,是同一個本源的兩個不同名稱,皆代表著玄,且不是一般的玄,而是玄而又玄。這種玄而又玄,內容豐富,說不完道不盡,囊括了大千世界的全部神妙。

理解了這個“玄”字,第一句的詩意就十分明顯了。所謂“頗得玄元意”,就是說月窟山南峰極頂的五間樓,奇特而又奇特,神秘而又神秘,紮根於大地而又高挺於青天,是最能體現出老子關於“玄之又玄”這一哲學思想的藝術建築。通過對五間樓的參觀,可以領悟到《道德經·第一章》的精神實質。五間樓和《道德經·第一章》,《道德經·第一章》和五間樓,形不似而神似。神,就是顧炎武所說的“玄元意”。

顧炎武題詩寶峰寺

月窟山

鳳凰樓建在月窟山南峰極頂。據說老子當年西出函谷關,曾到月窟山講學,不僅有紫氣東來的吉兆,而且有五鳳巡天的祥瑞。五隻鳳凰,每天在南峰崖上飛翔和棲息。後來老子講畢下山,鳳去崖空,但這故事卻流傳不衰,於是人們就把南峰稱為鳳凰峰。後人為了紀念老子講經而在鳳凰峰建樓,故因峰名樓為鳳凰樓,亦稱飛閣,俗稱五間樓。樓中昔日有老子坐像一尊,坐像後石崖上有一眼泉,名叫鳳凰泉。泉水落地,叮叮咚咚,極有節奏,猶如鐘鳴磬擊一般,泉水落地而從不打溼地面。奇怪的是“文革”時五間樓被毀,此泉也隨之乾涸,甚至連個泉痕也不曾留下。這句詩,既是顧炎武對五間樓建築藝術的高度評價,又是他藉助五間樓建築藝術對《道德經·第一章》思想內容的精闢論述。顧炎武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筆力雄健,在詩的第一句就得到了十分完美的體現。

第二句“西來欲化胡”,是顧炎武對上句詩的特意發揮。他通過這句詩直抒胸臆,表達了自己與眾不同的軍事思想和政治抱負。“胡”在古代泛指中國北方的少數民族,但在這裡卻很特別,專指清政府。前句的意思是說,他千里迢迢從江蘇崑山來到富平月窟山,目的就是從政治和軍事上尋找化解清政府的好方法。

眾所周知,顧炎武一生傾力於反清復明,可經過反覆地審時度勢以後,認為用政治和軍事對抗的方式來反清復明,已經沒有了光明前途。他來到月窟山,仔細觀看了五間樓,並由此樓而想到《道德經》中的“玄之又玄”,終於大徹大悟:用中國的儒道傳統去影響清政府,把清政府改變成沒有大明朝皇帝的“明朝”政府。後來從中國社會的發展來看,尤其從清朝出現的康乾盛世來看,顧炎武在月窟山五間樓悟出的道理,完全符合中國社會的發展規律。

顧炎武題詩寶峰寺

月窟山寶峰寺遺址

“青牛秋草沒,日暮獨躊躇”是對前兩句詩的補充,說明了登臨五間樓的時間以及五間樓的地理環境以及詩人的愉快心情。顧炎武寫環境極有特徵,並非看見什麼就寫什麼,而是經過精心選擇,突出了和老子故事有關的青牛嶺。此嶺位於月窟山東峰下,自古以牧草豐美而獲譽,當年老子在此講學,空閒時經常騎著青牛前來放牧。對於青牛嶺牧草豐美的描寫無疑是對老子“玄之又玄”哲學思想的特意渲染,又是對五間樓建築風貌雄偉壯觀的特意襯托。

顧炎武參觀五間樓,特意把時間選定在秋季的傍晚,那是順應了人們登樓觀景的風俗。原來,月窟山的文人墨客都有在秋分前後的傍晚登樓觀景的興致,久則成俗。由於秋高氣爽,天高雲淡,視野開闊,看豐腴大地美麗如畫,觀遼遠長空明淨似鏡,甚至連平時難以看到的黃河、秦嶺,都可盡收眼底。

顧炎武觀樓後的心情十分興奮。在表達這種心情時,他將大筆一揮,用了一個“獨”字。這個字看似簡單實又不簡單,它包含著豐富的內容和複雜的故事。據說,當時陪同顧炎武登樓觀景的人很多,其中有號稱“關中三李”的著名學者李因篤、李二曲、李雪木。“獨躊躇”就是說,觀罷鳳樓,夜幕降臨,大家回到寺內住處,有的在燈下聊天,或者已經睡覺,只有他神情專注地回憶著在五間樓上所看到的一景一物。

最後,不妨說說《樓觀》一詩的曲折流傳。這首詩,除了顧炎武親筆題寫在月窟山寶峰寺以外,還留有底稿,被收藏在《顧炎武詩文抄本》當中。顧炎武去世後,清朝文人潘耒編刻了《顧炎武詩文集》,並未收編《樓觀》一詩。原因在於該詩反清復明情緒明顯,如果大著膽子收編,潘耒就有可能受到清政府嚴懲的危險。這雖然直接影響了《樓觀》一詩的流傳,但是錐處囊中而其末必見,到了1959年,中華書局重新編印《顧亭林詩文集》時,才以顧炎武留下的抄本為依據,把《樓觀》一詩收編其中。只是,這本書僅僅刊印4000冊,對於地域遼闊而人口眾多的中國來說,自然難以滿足需要。這也就使得《樓觀》詩直到今天仍然鮮為人知。

作 者:周永錄 康凱鵬

編者按:鳳樓位於曹村鎮寶峰寺南峰高崖懸空處,為唐代富平奇特古建築之一,全樓椎卯套架於萬丈石壁之上,奇峰之下,五開間與山體結合得天衣無縫,故稱五間樓。每間內有佛龕,互相連通,欲進樓觀景,則非要手攀鐵索搭的仙板橋,行間驚心動魂,清代乾隆年間的富平縣令喬履信七言詩《錦屏風光》除歌頌“鳳樓”建在雲上外,還寫到青牛嶺(即老君嶺),可見昔日的富平美景,曾吸引得無數文人墨客前來覽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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