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賈平凹的書房

萬事因緣,我信。

如果不是由於特殊的因緣際會,我不會來到賈平凹老師這個傳說中的書房。之前,我沒有奢望過要去拜訪賈老師,我甚至已經訂好了回程的票,但在接連幾次的誤操作之後,原定的行程不得不延後。這個多出來的下午,猶如天賜。

賈老師的書房裡很少見到書的蹤影,最多的是各式佛像,瓷的、陶土的、銅的,半身的、全身的,把三個房間擺得滿滿當當。

賈老師的書桌,也安放在各式佛像的圍繞之中。大大的書桌上,僅有一小塊地方是空白的,容賈老師伏案寫作。在佛祖的注視下,賈老師心地澄澈,抓筆有痕,堅持每日寫兩千字以上。就在這張書桌上,賈老師近期完成了五十萬字的《山本》。

我們饒有興趣地坐到這張完成了很多著作的書桌前,說要拍照留念。賈老師笑吟吟地說道:“好嘛好嘛。”還指導拍照的夥伴選取合適的角度:“你就這個樣子拍,左右留兩尊佛像。”

日日端坐在佛像中間,賈老師身上也散發出佛性的氣息,低眉垂目,寬厚慈悲,雖是功成名就的文學大家,卻沒有一點架子,平易得就像家中的長輩。

他跟我們握手,幾位曾經見過的朋友他一下子就叫出了名字:“見過的,見過的。”

我跟賈老師自我介紹:“我是來自上海的女警。”他微笑著說:“我看你不像女警嘛。”我跟他合影,問他照片好不好看,他笑,說:“跟我合影你肯定好看嘛。”

他招呼大家吃蘋果:“吃嘛吃嘛,這是我老家的蘋果。”我拿起一個紅紅的蘋果,咔嚓咔嚓地咬著,爽脆、甘甜,像咀嚼著陝南的陽光。

他招呼大家喝茶,茶碗很大,是過去家裡用的飯碗,家常,隨意。一時間,就像置身於陝南的某個農村小院,賓朋滿座,滿室春風。

他講自己外出開會的情形,說會穿西裝,大家笑問他會不會扎領帶,他笑:“不會嘛。”

我們坐在賈老師周圍,頭頂上方掛著賈老師書寫的匾幅——“聳瞻震旦”四個大字蒼勁老道,是踮起腳尖追趕太陽的意思。面前是一方木桌,正中置一黑色巨硯,古樸端方。

賈老師心情很好,提出要給我們寫字。

樓上有一張鋪著氈子的大書桌,是賈老師潑墨揮毫的地方。頃刻間,“無礙”“三年學琴,精神寂寞”“明月入懷”“抱朴含真”等等大字從賈老師筆下緩緩流出。

輪到給我寫時,我想都沒想,腦子裡立馬流出四個字“一靜出塵”。我靜靜地看著這四個字一個一個從賈老師的筆端生長出來,拙樸、有力量。恍惚間,似乎這些字不是我自己主動想要的,而是來自某種神秘的諭示。

同行的夥伴捧著字,不禁讚歎,每個人得到的字都是當下的心情、當下的感悟、當下的造化。

房間裡這麼多佛一定看著我們,我想。

傳說賈老師的書房因為擺放著很多佛像,來的人如果因緣未足會不適應,心思邪佞之人會坐立不安,心胸狹窄之人會露出本性,但可能僅僅只是傳說而已。

我拿到“一靜出塵”四個字後,欣喜地發給一個好朋友看,他是賈老師的同鄉,也是得到過賈老師精心扶持的作家。有一年賈老師來上海,兩人曾聯床夜話,聊到凌晨一點。那次長聊,他從賈老師身上汲取了豐厚的精神力量,從此更加發奮努力,寫出了很多優秀的作品。看到賈老師給我們寫字的照片,他說自己的書房剛剛裝修好,能否請賈老師題個書房名。

我把朋友擬好的“善書房”“養善房”請賈老師選一個,賈老師說:“就叫養善房吧。”提筆剛要寫,又擱下,說:“等他下回回來我給他寫吧。”

遺憾間,賈老師已經為最後一個朋友寫好了字。正要收筆,又招呼我:“來嘛,那個誰的書房名我給他寫吧。”當“養善房”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拿在手裡時,我很是欣喜。

傳聞賈老師從不贈字,今日得贈,已屬難得,又代朋友求贈。但這位朋友幼年喪母,少年失兄,一路跌跌撞撞,從貧困的陝南鄉村走出,輾轉來到上海,不知飽嘗過多少人的白眼。自從與他結識,我敬佩他的才華和毅力,待之如兄長,只要他求助,我從來不曾拒絕,總是盡我所能幫助他,我願意是他在異鄉的親人和助力。

我和朋友都不是物慾強烈之人,也許在旁人眼中,賈老師的字是真金白銀,但在我和朋友眼中,這是賈老師給予我們的點撥和加持。要涵養一顆善良的心,要在安靜中生出智慧,這幾個字一直都是長在我們心裡的。大概我的朋友也是因緣具足之人,所以賈老師才會又一次轉念,滿足了我的不情之請。

我感激地擁抱了一下賈老師,賈老師拍拍我,如寬厚的長者,世事洞明,慈悲溫和。

帶著滿滿的收穫和感動,我們告辭,看到書房門口有一行小字:“我家主人在寫書,勿擾。”小字憨態可掬,讓人歡喜。賈老師最怕打擾,但我們又在不知不覺中浪費了他兩個小時。

賈老師送我們到電梯口,那是他一直笑言的“村口”。電梯門緩緩關上時,看見賈老師仍在電梯門口揮手。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此行最大的收穫並非只是得到了賈老師的墨寶,而是悟到了要修一顆溫柔堅定的心,俯仰無愧天地,靜坐無懼神佛審視。( 陳 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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