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小城依山而建,你猜是哪裡?

小說:小城依山而建,你猜是哪裡?

小城依山而建,虹峪是進山口,那裡風景尚可,所以沒事時我們都願意過去玩。每年會有數以萬計的遊客慕名來到這裡,而當它就矗立在我的腳下,我何時去爬不可?在這種想法的慫恿下,大學四年,我從未登上過山頂。

我和橘子一路走一路耍,到售票處的時候,我們玩得差不多了,拍了幾張照片,拍拍屁股下山去也。下山時正是中午,太陽已經升起,我們並排走著,中間是橘子的揹包,給人造成一種如果沒有這揹包,我們就會牽手的感覺。

橘子看起來很高興,她告訴我小時候她的家就在山下,每天下午都要來虹峪遛一圈,那時候路邊還沒有這麼多的建築。

“後來就很少過來了,”橘子一邊說,一邊望著路邊飛馳過的汽車,“家搬走了,我也要上中學上大學了,沒時間再過來爬山。”

“現在上完大學了,就回來了?”

“不是上完,”橘子糾正我,“是休學,我還會回去的!”

“你不喜歡自己的專業?”我問。

“不只是專業,那裡的一切我都不喜歡,”她嘆了口氣,“期望值太高了,得到和幻滅往往就會相伴相生。”

“我覺得你有些矯情,”我說,“如果把咱倆的位置換一下,你是不是就滿意了?”

“當然啊,”橘子想都沒想,“你看你現在多清閒。”

“忙和閒是守恆的,現在閒著的人,畢業之後有得忙。”我說。

“那人的一生是不是都在圍城裡兜圈子?”

我不由打了一個冷顫,橘子的揹包依然在我們兩人中間,但看起來少了幾分歡快,而更像一具上吊而死的屍體,在我和橘子的牽引下來回搖擺著。我嚇得連忙鬆手,橘子詫異地看著我。

橘子的家離學校很近,我送她到小區門口,初冬的暖陽再一次灑在她的臉上,看得出,她對這次遊玩很滿意。

橘子拍拍我的肩膀,說:“小夥子,回去補個覺吧,你看看你的黑眼圈!”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確實是該補補覺了,回宿舍後直接扎進了被窩裡,要不是李晨叫我,我可能會一覺睡到天亮。朦朧中我看見一個酒瓶在眼前晃來晃去,還有兩個聲音在對話:

“看看吧,讓橘子給下了迷魂藥了。”

“誰?”

“橘子,圖書館的那位新管理員,你不知道?”

“知道啊,他們進展的這麼速度?”

“這還叫速度?速度的話就不回來了。”

我睜開眼睛,李晨和寶貝兩個雜種正站在我的面前一捧一逗地說起了相聲,我平生最討厭睡覺被打擾,如今你二位竟敢來打攪爺爺的好夢。我翻身飛踢一腳,正中李晨手裡的酒瓶,寶貝眼疾手快,飛身一躍把酒瓶抱住。

李晨喊道:“你瘋了?這是我從老家帶過來的,孔府家,認得不?”

我沒理他,起身洗了洗臉,已經是下午五六點鐘了,沒想到一覺竟然睡了這麼久。奇怪,上午本來是豔陽高照,下午竟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這天氣如果不喝酒實在可惜了。於是我在陽臺上活動了一下,準備出發。臨行前我瞥了一眼手機,橘子發來一條消息:“好長時間沒跟別人說這麼多了,睡了。”原來她也累了。

下雨天是難得的喝酒天,我們坐在一家人餐館的小棚子裡,望著外面漸暗的天空,還不到六點,小學生們打著傘結伴從門前走過,小情侶們打著傘,談著心,有時候女生撒嬌,會跟男朋友要一根冰糖葫蘆,於是他們走到擺滿冰糖葫蘆的攤位旁,那攤位上還擺著一個小型的擴音器,裡面長久不變地播放著:“都說冰糖葫蘆兒酸……”

我看著小街上的人來人往,聽著傳入耳道的各種聲音,和兩位仁兄觥籌交錯,樂不思蜀。一切都有開始,一切也都會結束,所以很多時候開始就意味著結束,那晚雨夜雖美,但喝了兩斤之後,我們不得不一步三搖地跟叔叔阿姨告別,然後瞬間飛回宿舍。

酒能讓白娘子現原形不是沒有道理的,連妖都如此,就更別提人了,所以我醉酒後也會現出原形,做些平時心裡想做但又沒時間或沒膽量做的事。這種事無非兩件,一是二話不說去把強東收拾一頓,二是翻開電話本給高中的同學打電話。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揍強東,可能是為了發洩一下肚裡的酒氣,李晨刀哥太猛了我打不過,老七整天打遊戲不在宿舍,我跟覃宇老大還比較生疏揍起來不痛快,寶貝沒挑戰性,最後只能對力量跟我相當,關係還比較鐵的強東下手。

我跟強東每次都展開攻城與守城一般的戰鬥,我回去時他已經上床,所以我需要先爬上他的床,然後再擺開陣型,展開攻勢。強東也不甘示弱,飛起穿著白襪的螳螂腳,猶如“喀秋莎”火箭彈一般對我的面部狂掃,他反抗越是激烈,我進攻越是兇猛,每一次戰役大都會以我壓在強東身上高呼“萬歲”而告終。

打完強東後我會給老同學打電話,彷彿打架時受了多大的委屈,一副要說盡心中不平事的樣子。我打給高琪,這位四年來讓室友們聽了聞風喪膽的琪哥,是我高中時最好的兄弟。高中畢業後,高琪參軍入伍,我至今沒有再見過他。

後來我翻到橘子的電話,考慮到底要不要打給她,要不要打呢?打過去說些什麼?會不會打擾她睡覺?

黑夜裡,火車猛地一個剎車把我帶回了現實,好多昏昏欲睡的無座乘客也被瞬間磕醒,車廂裡立即掀起一片咒罵聲。旁邊中年婦女懷裡抱著的孩子被驚醒了,一陣哭鬧後,大聲喊著找媽媽,對他來講,世界上最大的問題就是找不到媽媽,其他一切事情都不用思考,他不知道此刻這件似乎關乎生死的事在日後看來會有多傻。

“嗯,怎麼不聯繫你呢?”我坐在人已經漸漸散去的餐廳,望著對面托腮的橘子,“你又不是我老同學。”

橘子笑了,她指著我說:“那等你畢業以後就會聯繫我?”

“不一定,”我遙搖頭,“畢業後第一年可能會,再往後就很難說了。”

“為什麼?”橘子很認真地看著我,“為什麼只有第一年才會?”

“剛分開的第一年,心裡肯定還有印記。”我說。

“印記?”

“對,就像你咬我一口,牙印需要過很久才能消失,”我說,“對於人來說,最常見的週期大概就是一年,很多事情發生後的一年裡,你會在不同時段思考去年的此時你在做什麼。”

“然後呢?”橘子的一雙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讓我覺得她眼前是我,眼後卻是整個宇宙。

“一年的週期過去之後,”我頓了頓,“到第二年的時候,印記就被抹平了,當你再回想一年前,那時已經是一個新的時代了,再也沒有值得留戀的東西了。”

“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橘子笑著看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走吧走吧,該收餐了。”

我和橘子收拾餐具離開,學校有一個在全中國大學食堂裡少見的傳統,就是學生不會自己收餐,餐廳從來都會有一兩位大爺,推著車子來回收餐。橘子不喜歡這樣,所以每次都要求我必須把餐具送到收餐大爺的手中。關於收餐這件事情我們在課堂上公開討論過,記得宇哥曾以增加就業崗位為名力挺不收餐的傳統,乖乖,中國的人口紅利還沒得這種程度吧,怎麼不僱個人給你穿衣餵飯擦屁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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