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我們在談論燒烤時，是明亮的室內，整潔的桌子，易冷的肉串，而櫻花漸開後再談論燒烤，它有一個更簡潔、同時更粗獷的回答：
野燒烤。1.
有人的地方就有野燒烤
燧人氏以石擊石，生出火來，人類從此學會了人工取火，用火烤制食物、照明、取暖、冶煉等，看著點燃的火絨的燧人氏不會想到，一萬年後，人類對火的崇拜以另一種形式延續——燒烤。
瀰漫著孜然香氣的煙燻火繞中，伴隨著豐厚油脂的滋滋聲，將火焰帶來的美味捲入腹中，在武漢人眼裡，燒烤更像一種神秘的儀式的延續。而這種儀式，越野越好。
一江一河，將武漢人天生的劃分出派別，而武漢的燒烤江湖，也熱鬧非凡。每個武漢人都能喊出心中“封神”的那一家燒烤，他們也對其他人的“封神榜”並不排斥，而這其中，越野的燒烤，他們越是趨之若鶩。
什麼是野燒烤？
它是一個涵義豐富的泛指，環境、位置、食材、老闆的性格、甚至名字和出攤時間都是它評判的標準。這讓人很難界定一家野燒烤是否“根正苗紅”，但有一個類比，它和連鎖燒烤店的關係，就像地下說唱和商業說唱。
同時它亦是人類活動觸角的延伸。相比佔據大路的連鎖店，小區附近的熟客店，野燒烤的攤子不那麼被人熟知。如果不是網絡時代，它們的名氣只能像蓖麻一樣隨機傳播，過江都是嚴峻的考驗。不過驚奇的是，它們從不缺少客人。
細數下來，武漢的燒烤從來不乏傳說，他們在食客的口口相傳中變得更加神秘而高級，“十幾年老店”是他們的無冕之冠，“刁子旮旯”是他們的烈烈戰旗，“老闆脾氣不好”更是加劇了這種莫名的崇拜。
你看，武漢人從來沒有擺脫過與生俱來的“匪”氣，他們信奉著“酒香不怕巷子深”，趨之若鶩的去找尋著被大眾遺忘的平民英雄，站在粗獷簡陋的店面街邊，露著膀子的攤主，擁有著大批的簇擁，總能成為食客口中津津樂道的話題中心。
而武漢的野燒烤，也從未讓武漢人失望過。
2.
有野燒烤的地方就有人
Ⅰ環境野：紅磚婆婆燒烤
紅磚婆婆燒烤，地圖上它和東湖相隔不到四百米，現實中它在一棟二層住宅的庭院，周圍是相似的老舊住宅，看不到湖景。
紅磚院牆搭上鐵板就是店面，磚縫間和二樓樓梯表面的水泥剝落了不少，地面也有一處破碎，其上鋪著木板。二樓沒有住人，樓梯上堆著雜物，旁邊的牆壁和塑料布上寫著碩大的“收廢品”，暗示著它之前另一重身份。
但沒人在乎。進來的學生、附近的居民、開車來的老闆、甚至還有位教心理學的老師，都是熟練地走到角落處不起眼的冰箱旁，拿出整隻雞翅，黏在一起的肉串，切得隨意的蔬菜(有幾種還缺貨)放進鐵盆，然後插上號牌等著上菜。
這裡是傳統的碳烤，所以烤架邊開了個洞，插著鼓風機，碳粉時不時飄上來，和油脂一起粘在鐵架上。每隔一會兒婆婆的助手就會過來拿起鐵架，用打火機一燎把它點燃，火焰升騰而起，就像馬戲團表演的吐火雜技。
烤好的五花肉表面焦黃，口感和近些年流行的氣烤、電烤完全不同，外焦裡嫩，油脂鎖得很緊。這是炭火的力量，也是記憶的味道，因此環境也就不重要了，反而變成了傳統的註腳——許多年前燒烤攤就是這樣的。
如今他們吃的不是燒烤，是寂寞。
Ⅱ老闆野：典石撮蝦子
在武漢這個大火爐，人脾氣暴是正常的，而天天站在烤爐邊，被大小火爐一起炙烤的燒烤店老闆，脾氣暴更是尋常。愛搭不理只能算level1，三句不離粗口是level2，真的暴起來，不接待你的都有。
但江湖之所以是江湖，在於它不只有剽悍的刀客，還有瀟灑的劍俠。武漢柺子勇哥就是這樣的老闆。
最開始是配電櫃的，後來開酒吧，生意不溫不火，所以轉道做了燒烤。開起來隨緣，做的也隨緣，親自烤了十幾天，就甩給店內的夥計，自己只負責掌舵。
船往哪兒開？想了想，勇哥成了武漢第一家做烤螃蟹的人。
生意做了這些年，勇哥買了房，開起了哈雷，抽起了雪茄，店裡一樓還添置了張檯球桌。這些都是開店後養起來的興趣。勇哥“每天睡醒了就來店裡喝茶打球”，聽張國榮、beyond，偶爾騎著哈雷送外賣。
車輪所至，暖風拂面，皆是勇哥的江湖，得勁兒。
Ⅲ 時間野：幽靈燒烤
一般做生意，營業總有固定時間，起早貪黑者有之，固定時間營業者有之，但完全隨機開張，能否吃上靠緣分，就有些任性了。
比如同事口中，大東門愛爾眼科醫院正門口有家燒烤，“路子很野”，通常晚上十點以後出攤，婆婆和爹爹兩人，一輛推車，一個小型烤架，四張桌子，下雨不出攤，其餘看緣分。
*此圖來自大眾點評網
而且生客不能點單，給你烤啥吃啥，一共牛肉、牛筋、牛蛋、牛鞭四樣，最後能不能吃到、和吃幾串全看號稱“武漢脾氣最爆”的婆婆看你順不順眼——不順眼直接“讓你滾”，當然臉皮夠厚也可以磨一磨，興許還有反轉的機會。
*此圖來自大眾點評網
熟客雖然可以點單，但首先要能混到臉熟。這相當困難，有人兩個月遇不到一次，有人去了三次就遇到一次，當然，我們那天在附近徘徊了一個小時沒等到，也是理所當然。
難怪旁人管這個無名燒烤攤子叫幽靈燒烤，都市傳說不過如此。
Ⅳ 名字野：亞洲燒烤經營部
武漢奇葩的地名不在少數，絕望坡、黃泉路，高潮村——如果你開車經過這些地方，真不是導航開玩笑。武漢人起名野起來，就是不按套路出牌，燒烤自然不能落下。
這是新開的一家“潮”店， 起初想叫亞洲燒烤公司，沒註冊上，後來又想叫亞洲燒烤研究所，工商部不予批准，最後，只能叫亞洲燒烤經營部。
它位於後湖商業街，橘紅色的牆面十分醒目，相比燒烤店，看著更像一家正兒八經的公司。
這裡主營東北三省的各種燒烤，堅持用傳統的碳烤來把控燒烤的原始風味，師傅全聘請的地道東北燒烤界老炮兒。漢味燒烤菜單裡罕有的烤冷麵、雞架骨、東北亂炒、糖煎餅等東北特色，在這裡都能吃到。
這是家外來的野燒烤，有些魔幻，原來燒烤屆也有“入侵物種”。
Ⅴ 位置野：漢來廣場天台燒烤
錯綜複雜的結構，背陰狹長的過道，密度極大的住房和被高空拋物堆滿的樓間通道，使得漢來廣場被稱為武漢的九龍寨。
五樓，是一個巨大的小區平臺，通過電梯和旋轉樓梯都能到達，可以曬被子，散步，滑板，健身，還有一家開了近二十年的“天台燒烤”藏在這。
一架碳爐和幾張桌椅板凳就是全部。這裡只有老闆娘一個人，偶爾丈夫來幫忙。從晚上6點到11點，只營業短短五個小時。一是怕太晚打擾他人休息，二是人力有限。
坐在這樣一個天台上從密集的樓宇間看到不一樣視角的武漢邊擼串，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生體驗。
“都是熟客帶熟客，之前還挺不錯的，但現在生意越來越差，還不知道能做多久。”從去年到現在，阿姨說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也許這個絕無僅有的“天台燒烤”，就再也見不到了。
Ⅵ 東西野：豫南燒烤
穿過將軍小區走到頭，穿過大門便看到了豫南燒烤。招牌不顯眼，仔細找才能找到，一些宵夜小吃把它夾在中間，街邊和店內都可以坐。
豫南燒烤以二十塊一份的大腰子出名，一整塊烤好端上來，和普通的小串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一份腰子，兩大片滿滿當當，端上來，又厚又嫩，趁熱吃是它最美味的精髓。神奇的是，即使是這麼大一整份腰子，吃起來卻並不會覺得腥。除了烤大腰子，烤腰筋也是必點的經典之一，它也被戲稱為烤“腰精”，三塊一串，十串起點，肥而不膩，有嚼勁。
熟悉的武漢燒烤大排檔環境和親切的老闆娘，不會讓你感到侷促。
3.
武漢野燒烤之春
一週時間，我們在武漢三鎮範圍探訪了十二家野燒烤。其中一些在按圖索驥時沒有找到，可能搬走了，也可能老闆放棄了經營。這是一段辛苦而漫長的旅程。
有一天我們在漢陽王家灣尋找院子燒烤，接著坐了一個多小時公交去東湖邊的紅磚婆婆燒烤，兩小時後，我們又出現在大東門等待幽靈燒烤。
城市的夜晚在我們眼前鋪開，車輛與道路兩側的建築，燈光熠熠，像是永不停歇的河流與露出水面的礁石，而我們不過是隨波逐流的扁舟，被推擠著前行。
但當穿過這些躁動，到達某些偏僻而黑暗的角落，眼前的景象忽然靜止了，雖然它仍舊嘈雜，但籠罩鼻翼的油脂與孜然的香味讓人感覺來到另外一個世界。
如果現在放下手機，被它包圍，又有一種生疏而親切的感覺，好像回到從前很慢的年代——城市不像重複的樂高積木，抬頭能看到清晰的星空，人的感情樸實又熾烈——就像攥在手裡的烤串一樣真實。
春天，該吃野燒烤了，在它們像老房子一樣消失之前。
text | 叮噹貓的口袋&王博璨
photo | SANTA
# 這些野燒烤你都吃過了嗎？來說說你吃過的那些野燒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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