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隙中的女人


縫隙中的女人


有些人並不是完全活在現實世界的,他們呆在期待與真實的縫隙裡。

透過窄窄的一條縫隙,他們有一種穿透真實與虛幻、戲劇與日常的能力。也許只需要一個物件、一段文字、一點蹈虛凌空的想象、一些意味深長的往事,他們就能躍出溽暑時節租住的十平方米蝸居,置身於一望無際、曠野風大的白茫茫冰原;他們就能身在人潮洶湧的公交車地鐵站菜市場,而心在落霞孤鶩、水天一色、雨絲風片、煙波畫船。就像童年時被老師罰站,盯著牆上裂縫,覺得自己是在看天上的閃電,竟一時間,忘懷了困窘的處境。有些人平時就像一件沒有上釉的樸實瓷器,但在某一個縫隙時刻,可以默默地完成刻花、施釉、燒窯等等一系列裝飾,從沉悶轉為絢彩,從素淨轉為華麗。

這樣的人,估計臉上常常有著淡然的、恍惚的、若有所思的出離表情吧?這種遊走於期待與真實的縫隙生存的人,更有可能是一名女性。不僅僅因為女性在虛構和想象方面有天賦和熱忱,而是因為她們在現實中更易遇到堵在面前的牆,而她們的物理身體根本無法穿越,只有一顆自由自在的奔放靈魂,可以從一線縫隙中呼嘯而過。她們如同山坡上的野花,小小的,碎的顏色,彷彿時光中的碎片,從春天的縫隙中流出來,少人看見她們令人心碎的美,她們美得有些偏僻。


縫隙中的女人


例如,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莫扎特的姐姐也是一位出色的鋼琴演奏者,她早年展現出的才華並不遜於莫扎特。但如世人所知,最終只有莫扎特成為了流芳百世的音樂家,他的姐姐卻消失了……莫扎特姐姐的名字叫娜奈兒,11歲那年就開始在西歐和中歐巡迴演出,在88個城市停留表演,曾被認為是歐洲技巧最棒的鋼琴師。但是,娜奈兒寫的音樂沒有一首流傳下來。也許事業受阻、婚姻不幸的她,早就把那些樂譜銷燬掉了,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我們會找到那些曲子,也許我們已經找到了,只是錯誤地把它們記在了弟弟的名下。歷史上,這樣消失的女性,這樣無人回應的抗議,實在太多太多,但畢竟,還是會有少數人被記得,某一天被打撈,浮出歷史地表。被刻意打扮的歷史,總能在嚴密包裹真相的縫隙中不經意漏下些許光影,讓後人透過這些許的光明來艱難地探尋歷史的真相,去追問:“縫隙裡都有什麼?”

記得英國小說家伍爾芙曾大發感慨:“每當我讀到女巫被閃躲、女人被魔鬼附身,或者某位傑出男性有位母親的故事時,我就會想,我們是碰到了一位迷途的小說家、一位壓抑的詩人、一位籍籍無名的簡·奧斯汀或者在荒野撞破了頭的艾米莉·勃朗特。”


縫隙中的女人


這些,應該都是在縫隙空間中游走過的女人。在許多地方,甚至就是我們習以為常的地方,幽靈般的規則依然在束縛著女性,在男權文化根深蒂固的地方,這個情況更糟。那麼多優秀的女性,她們和男性一樣充滿著想象力和冒險精神,但並沒有機會盡情地實踐自己的才華與智慧。其實,她們只是輸給了性別。她們不得不放棄上學,退出事業,待在家裡,補襪子,拖地板,照看燉肉,遵照父母之命出嫁,生兒育女,在長期操勞中健康惡化。一顆奔騰的心,就這樣被死死困在了一具女人的軀體中。可那一絲無法平息的心氣心力,不甘不服,苦覓一切堅壁上的縫隙,去攀援,去眺望,去抓住心中關於夢想的那一絲暢想,那一絲天崩地裂而出的霞光。生命總是會自己找出路,但如果找不到呢?總還可以撐開一絲縫隙,透出一點點光。

庸常生活中,我們大多數人只是大馬路上嘈雜人群中的一員,人流裹挾著每一個無力的個體滾滾向前,在社會主流價值觀的縫隙裡,艱辛地囿於廚房和信用卡賬單,為孩子的升學發愁。耳邊的故事,不過是誰家離婚了,誰家下崗了,誰家又買了新房子之類的蜚短流長。在枯燥地忍受社會角色帶來的榮耀和艱辛中,我們總有些時刻,可以交給了縫隙,即使身邊有人陪伴也填不滿的那些縫隙。在燃燒與熄滅之間,遊走於那些縫隙,在那裡,可以熨燙好夜色,穿著華服抵達夢境。當開始出現縫隙時,也許一個全新的空間也默默無聲地在生成,好似破城,愈演愈烈,順著可能發展的方向肆意生長,不斷生長。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