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老燕京』白塔善因殿疑案
這兩天海淀，懷柔相繼地震，一次2.9級，一次3.0級，少數敏感的朋友感受得到，我這樣神經大條的根本沒反應。有朋友提到這個話題，我說北京可以放心，這地方不會發生大地震——封建王朝定都，選的地方要講風水，老地震還可以嗎？
然而，說完我覺得自己恐怕是武斷了，因為我想起了這座塔。
▲ 北海白塔，始建於順治八年，是北海瓊華島永安寺的主要建築，幾乎可以稱為北京幾百年間的一個地標
該塔氣勢恢宏，工藝講究，可說十分堅固。然而，這座塔存在期間多次由於地震而損壞，康熙年間便曾經被震而被迫進行了兩年的大修。未幾雍正年間再次地震，白塔嚴重受損，這次不得不拆除重修。以後乾隆年間似乎也有同樣經歷。好在幾代皇帝都好佛，捨得花錢，這才把白塔保留下來。
從這個角度而言，北京並不是地震的免檢區，封建王朝的風水術面對天地之變也不見得有國家地震局靠譜。
因為這件事，找了北海白塔的照片來看。
▲ 白塔周圍有著豐富而有故事的古建築群，比如這座悅心殿，是1963年中日圍棋友誼賽賽場
這不是新中國成立後第一次雙方的棋戰，1961年的首次交鋒中，日本老太太伊藤友惠五段打得包括“南劉北過”在內的一代名將落花流水，以全勝的戰績橫掃中國棋壇，讓國人清楚地看到了雙方的差距（一說1960年還有一次，戰績也是落花流水）。
而讓中國圍棋開始重新找回場子，便在這裡，知恥而後勇的中國圍棋隊用兩年時間精心學習和準備，1963年的一戰中雖然依然是19勝33負敗北，但場面已經不再是被人追著打，特別是年輕棋手陳祖德利用日方主將杉內雅男不擅混戰的弱點奮力猛攻，以半子之差將其戰勝，取得了中國棋手戰勝日本九段的首次勝利。
據說這一戰悅心殿外人山人海，都是圍棋愛好者，還有一個當媽的瘋狂追殺偷偷逃課跑來看棋的兒子，她的兒子叫聶衛平。
悅心殿在白塔下面，和白塔在同一平臺上的，只有善因寺。
北海白塔有一點悄然而獨立的傲然，但仔細看會發現它前方有一個小廟，一層的椽子是方形的，二層是圓形的，造型十分獨特。
▲ 一看這種堆積顏色，深得拉美民間藝術精髓的風格就覺得十分眼熟
後來查查資料發現，果然是乾隆後來修的，這位皇帝喜歡在畫上加章，喜歡在佛寺的塔前加東西，碧雲寺的金剛寶座上加了小佛塔有些不倫不類，北海的善因殿看來卻頗為協調，看來，對人家的審美也無需一概指責。
在我心中，善因寺有一個疑案，至今沒有清晰的解說，不知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記得不可言說的十年中，北海公園是不開放的，之後終於再次成為公園，對老百姓來說實在是個好消息。如今上白塔只能登到底座，我記得剛剛重新開放的時候，是可以上到前面的小廟，也就是善因殿的紅色平臺上。那裡有幾百座鑲嵌在殿壁上的琉璃佛像，被視為祈福的聖地。
之所以允許遊人上去，大約是因為當年開放的時候，這裡就是開放的，沿襲舊俗而已。卻沒想到時過境遷，剛剛從貧乏和枯寂中走出來，管理部門顯然低估了人民群眾的熱情。
得知北海公園重新開放，考慮到我這樣的小孩子還沒有去過這個美妙的地方，家裡人因此也準備利用假日去看看。都定了日期，正在聽祖母講團城的玉佛如何精美，卻被八國聯軍的散兵砍了一刀，忽然傳來消息，說北海白塔出事了。
▲ 團城玉佛來自緬甸，精美絕倫，據說左臂所披袈裟是修復時遮蓋被砍傷之處而特意設計的
到底出了什麼事，沒有詳細的公開報道。事後聽在場的鄰居講，那一天是過節，登白塔的人非常多，而且都有不到長城非好漢的情結，大家都希望上到善因殿，此行才算功德圓滿。
這樣一來，善因殿下便排起了長隊，等得時間長了難免讓人焦躁，於是有些人不守秩序向前擁擠，這樣一來帶動更多的人向前擠，結果把漢白玉石頭的欄杆都給擠塌了，有人從上面摔下來，玉石欄杆又砸到下面的人，於是引來上下擁擠，發生了人身傷亡。
仔細看善因殿的佈局，大體可以猜出當時發生了怎樣的問題。善因殿下方是登白塔的七十二級臺階，十分陡峭，據說是有象徵意義，但對於遊人來說，處在這裡肯定上下兩難，是事故的誘因。
同時善因殿上平臺很狹窄，登上去之後大約只能容納二十人左右，排了幾個小時隊上來，人們難免希望多盤桓一會兒，或者照張像留念，在這裡的滯留在所難免，形成人流的瓶頸，這一連串因素，引發的應該是一起典型的踩踏事故。
只是這次事故的詳情再無下文，哪怕到今天信息時代，網上依然查不到它的隻言片語，它似乎只存在於我們那一代北京人的記憶中。
可它的確是發生過啊。
▲ 一座北海白塔，不知看盡人間多少故事
這次事故具體傷亡情況不詳，然而在當時民間影響甚大，都傳說發生了很大的意外。我個人認為這和頤和園後山發生了一起強姦案，便因此被傳成流氓團伙聚集地一樣，多半屬於流言的誇大。信息不透明造成更多謠言的傳播，我們不少見類似的典型例子。
然而已經習慣不把信息透明，若是突然透明一下，往往反而引發木乃伊見風腐朽的危險，我想管控的人對這種事兒也很頭疼。
因為事故造成了人員傷亡，北海白塔關閉了一段時間，在民間一再呼籲下重新開放，但考慮到安全第一，善因殿很長時間不允許再上去了。
此後終於有機會到北海，由於當時很多老人依然健在，可以聽到很多奇妙的事情。
▲ 比如北海，特別是瓊華島的太湖石可謂十分精美，但誰會把它和水泊梁山或者方臘起義聯繫起來？
然而它們之間的確很有關係。這些太湖石不是本地所產，而是原來宋徽宗從江南運到開封，修建的“艮嶽”的一部分。
當年運送這些太湖石和其他奇珍異寶的船隊被稱為“花石綱”，由於道路遙遠，要求苛刻而不斷造成社會矛盾。梁山好漢中便有多人是因為“花石綱”出事而選擇上山的，方臘起義也與花石綱引起的民怨有關。靖康之恥中北宋滅亡，金朝皇帝將這些太湖石劫掠運送到中都，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它們就此躺在這裡。
所以，當今天我們到瓊華島撫摸一塊太湖石的時候，說不定千年前宋徽宗也曾對著它吟詩作畫呢。
▲ 不過善因殿，始終只能看看而已，遙望之時，難免會想，當年那起事件，真相究竟是怎樣的呢？
日前聽說善因殿已經開放了，不過再沒有什麼人去擠。一來是開放得十分低調，大多數人沒注意，並未形成新聞熱點；二來，北京如今有了太多可去的地方，可能，善因殿的召喚便不再那麼強烈，不過，我還是想有空的時候，一定要去看一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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