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君左与《闲话扬州》

扬州是个美丽的小城,既有北国之优雅,亦有水乡之妩媚,古运河,瘦西湖,画舫兰桡,柔风细柳,令人神往。几年前与家人在扬州旅行,遇一古稀老人在花事正茂的园子深处浅吟低唱,婉转低回的曲子循着墙上的藤蔓传到街上,老人说这是扬剧,扬州人自己的戏。这一幕当地人可能并没有特别在意,因为扬剧一直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而我却久久不能忘怀——从这个细节中,看出这是座有文化有情趣的城市。

易君左与《闲话扬州》

易君左

历史上的文人墨客对扬州也是情有独钟,白居易、杜牧、欧阳修、苏轼、秦少游、柳永、郑板桥、朱自清、汪曾祺都与扬州息息相关,留下了数不清的诗书文字。当然,提及扬州有一个人物不可回避,他与扬州的那场风波当年曾轰动全国,他也由此名动天下——此人即是民国文人易君左。

易君左是湖南汉寿人,出身书香世家,诗文俱佳,素有才子之称。易君左先后在北京大学和日本早稻田大学攻读政治经济学,回国后在安徽大学教书,并兼任安徽民政厅主任秘书和《民国日报》主笔。1930年代初,易君左的同乡好友周佛海出任江苏省教育厅长,邀他担任该厅编审主任之职。

江苏省会当时设在镇江,淞沪抗战爆发后局势骤然紧张,南京国民政府准备迁都,江苏省政府也将部分机构迁到一江之隔的扬州。易君左随教育厅机关过江,暂时在扬州中学办公。易君左这个编审室主任当得很轻松,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况且人心惶惶的乱世也无法在书斋里静坐,因此大部分闲暇时间都耗在读书和闲逛上了。易君左在扬州住了三个多月,这段时间他走遍了扬州的大街小巷,又读了大量的笔记文稿和地方史志,写了一些的日记、诗词和随笔。后来他根据这些东西写成一本三、四万字的小书,起名《闲话扬州》。这本小册子当时并未出版,后来中华书局编辑所所长舒新城来镇江,将其带到上海出版。

易君左与《闲话扬州》

《闲话扬州》书影

《闲话扬州》由《扬州人的生活》、《扬州的风景》(上)和《扬州的风景》(下)三部分组成,大部分内容都是对扬州历史、人物、风景、名胜的介绍,相当于一部“扬州游览指南”。客观地说,《闲话扬州》称得上是一册很好的风情游记,文史兼顾,笔调优美,但书中也有些不留情面的说法,让扬州人大光其火,譬如易君左说扬州人性格“带有几分懒惰、浪漫、颓废的不景气”,他用“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这句俗语作了概括;易君左还说扬州之所以出名,一是风景好,二是出盐,三是产女人。他在书中这样写道:“出姑娘的原因,就我的直觉所及,大约不外三种:一、经济的原因。即一般生活很苦,地低水患多,收入不饶。二、历史的原因。即由于一种习惯人情和风俗,浸至不以当娼妓为耻。三、地理的原因。即近水者多杨花水性。扬州杨柳特多,且完全水乡见不着山的影子,所以人性轻浮活动,女性尤然。”最后他轻浮地评论道:“古人说的‘烟花三月下扬州’,全国的妓女好像是由扬州包办,实则扬州的娼妓也未见得比旁边的地方高明。”

易君左与《闲话扬州》

扬州之美

《闲话扬州》出版后在扬州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易君左被告上了法庭,风波过后,易君左公开道歉并辞去了教育厅编审主任一职。几十年以后,身居台湾的易君左在报纸副刊连载自己的回忆录,其中谈及《闲话扬州》一事,不料又引起部分旅台扬州人士的愤怒,易君左只好再次表示歉意。易君左去世后,台湾《春秋》杂志开始连载《闲话扬州》并打算出版此书,却遭到扬州同乡会严厉谴责,易君左家人怕再惹风波,也出面制止连载和出版。大陆上也是如此,至今鲜见此书的踪迹,只有安徽黄山书社1993年出版过一次,但存量极少,市面上几乎没有。

“闲话扬州案”的影响如此深远让人始料未及,但此事产生的另外一个负面影响估计扬州人也没有料到,因为此案,使得扬州人在世人眼中成为不能批评不能议论的狭隘地方主义者,所以有扬州当地学者一针见血地指出:“虽然扬州人战败了易君左,但似乎还没有战胜自己身上应该战胜的那些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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