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盛昊陽
和2017年那部獲戛納金攝影機獎的法國電影《年輕女子》一樣，韓片《白小姐》也是女導演李智媛拍攝的第一部長片，拍攝和剪輯手法上還多有不足之處，便一舉獲得韓國電影最高獎項青龍獎最佳新人導演提名。
《白小姐》（2018）
同時獲青龍獎最佳女主角的韓智敏比《年輕女子》中的利蒂希婭·多施多一些演出經驗，但都以偶像劇為主，在《白小姐》裡卻如醍醐灌頂，呈現出脫胎換骨般的演技和氣質。
女性的苦難和自我救贖需要交予女性創作者來書寫。因為她們更能捕捉到那些極易被男性所忽略的細節，塑造出未必討喜，也能讓人憐惜的女性角色。
相反，男性角色在片中只如一道單薄的剪影，或如主角父親一般早亡，是隻存在於隻言片語裡的幽靈，或如被家暴女童的「便宜爹」一般，是甚至沒有自我表達，徹頭徹尾的工具人。即使如張燮一般的老好人，誠摯、善良、執著，有點自以為是，也理解不了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和複雜糾葛。
在首爾零下14.5度的嚴寒天氣和破舊的公寓樓中，社保工作人員和另有用心的重案組警察追索著一具腐爛屍體的根底：老年婦人、獨居、性情孤僻、死亡一月而無人發現。
《白小姐》並非以男性為主要參與者的犯罪片，通常象徵著雄性氣質的警察出現在此時現場的目的只有一個：凝視作為弱者和受害者的女性如何於無人在意的角落被碾作塵埃。
照片上母女的對望顯然發生在遊樂園中，理當表現出溫暖歡快的氣氛，在電影冷色調的處理下，卻有太多如鯁在喉的感情難以吐露。當遊樂園的場景終於又一次再現時，在金智恩的童言童語裡，她惦念的也是母親，是沒有自己和爸爸的「天堂」，父親的形象從來不被寄予任何希望，自然也沒有多少仇恨可言。
無論是愛抑或恨，電影裡女性和男性的聯繫非常淡薄，感情的爆發和關鍵的衝突全部發生在女性角色之間，最後的破題也只能與母女之情有關。男人努力調查那麼久鄭明淑的下落，滿以為就此能夠化解主角的心結，實際上，只是證明相處多年，他對女友的瞭解還是遠遠不夠。
電影的主角是Miss白，白尚雅，一個身兼多職，按摩、洗車樣樣都會的「工作狂」。她還年輕，大多時候不修邊幅，化了妝還算好看，言語神色中都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但也有想和她談婚論嫁的警察男友。
面對生母的遺體，白尚雅的反應道破了內心深處不欲為他人知的隱秘，隨後，她的言辭更顯得太過異常，近於自暴自棄地拒絕一切得到幸福的可能性。
不管她曾有多麼不幸的過往，難道真的非如此固執不可？在深夜的街頭，焦灼又躁狂的白尚雅明明可以揚長而去，她也的確走開了，但是，她終於又折轉回來，以一種憐憫裡隱約帶著憎惡的神色，注視著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女孩。
白尚雅的職業和身份都屬於社會底層，故事發生地設定於首爾，其實在電影裡，難覓國際一線都市的絲毫蹤跡。
智恩父親的同居女友是外表頗為虔誠的基督教徒，這一點最有韓國特色，除此之外，白尚雅生母在丈夫死後的絕望，張燮姐弟的關係，和姐姐對白尚雅配不上自己弟弟的吐槽，都映射著東亞男權社會的價值觀共識.連看上去最罪大惡極的周姓女友，在按摩時都說了幾句關於廢物男友的真心話。
對虐童父母的討伐，是本片的主題之一，卻也不是全部，電影后半為了製造一波三折的劇情，反而把原本血肉豐滿的角色變得平面化。白尚雅不像《Mother》的松雪泰子一般美貌柔弱，金詩雅比不上蘆田愛菜，也無法和更久遠的《無家可歸的小孩》裡的安達佑實比可愛，因為她們實在不必多麼討人喜歡。
這是關於一個女人和一個女孩為彼此療傷，結下深刻羈絆的故事，在這個故事裡，絕大部分男性充當施暴者和旁觀者的角色。雖然也有人在關鍵時刻伸出援手，但我們都知道，只有女性才能真正理解女性，而在所有感情裡，又有什麼能比得上母愛的偉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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