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容取心 斷辭必敢:《文心雕龍•比興第三十六》品讀之十八

擬容取心 斷辭必敢:《文心雕龍•比興第三十六》品讀之十八

擬容取心 斷辭必敢

——《文心雕龍•比興第三十六》品讀之十八

文\鍾百超

一、比興的起源

是什麼造就了《詩經》?“《詩》文弘奧,包韞六義。”劉勰認為,《詩經》弘大深奧,包蘊了風、雅、頌三類體裁,以及賦、比、興這三種表現手法。正是風雅頌創造了《詩經》的輝煌,正是賦比興奠定了《詩經》的崇高地位。

本篇劉勰主要探討比興手法,那麼,什麼是比興呢?“故比者,附也;興者,起也。”劉勰解釋道,所謂“比”,就是比附事理;“興”,就是起興。“附理者,切類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擬議。”比附事理,用貼切的類比說明事物;因物起興,依靠事物的微妙寄託情意。

比興手法是如何產生的呢?“起情故興體以立,附理故比例以生。”劉勰解釋道,因為觸物起情,所以起興的手法得以確立;因為比附事理,所以比喻的手法得以產生。

比興的功能是什麼?“比則畜憤以斥言,興則環譬以託諷。蓋隨時之義不一,故詩人之志有二也。”劉勰解釋道,比喻就是積蓄憤懣而厲言斥責,起興就是用委婉的譬喻來寄託諷刺。隨著時間推移,用意有所不同,《詩經》作者表達情志,就有比和興這兩種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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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興的特徵

興這一表現手法有什麼特點?“觀夫興之託諭,婉而成章,稱名也小,取類也大。”劉勰指出,觀察起興的託物諷喻,措辭委婉而又自然成章,正如《周易•繫辭下》所說的,興起感情的名物雖小,但取其相類之點以託喻的道理卻很大。以小寓大,這就是興的妙處。

“《關雎》有別,故后妃方德;《尸鳩》貞一,故夫人象義。義取其貞,無疑於夷禽;德貴其別,不嫌於鷙(zhì)鳥;明而未融,故發注而後見也。”雎鳩有雌雄之別,《詩經》作者用《關雎》一詩讚美后妃的美德;鳲(shī)鳩用情專一,《詩經》作者《鵲巢》一詩象徵歌頌諸侯夫人的德行。用意上只取它堅貞專一,不在乎它是平凡的飛禽;德行上只看重出類不凡,不必嫌忌它是猛禽。這些詩用意明確而表述不夠明朗,要看了註解才能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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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比的特徵

比這一表現手法有何特徵?“且何謂為比?蓋寫物以附意,颺(yáng)言以切事者也。”劉勰解釋說,比就是描寫事物來比附某種意義,用明白的語言確切地說明事理。

“故金錫以喻明德,珪璋以譬秀民,螟蛉( mínɡ línɡ)以類教誨,蜩螗(tiáo tánɡ)以寫號呼,浣衣以擬心憂,席捲以方誌固:凡斯切象,皆比義也。至如‘麻衣如雪’,‘兩驂如舞’,若斯之類,皆比類者也。”《詩經》的《衛風•淇奧》用金和錫來比喻美德,《大雅•卷阿》用珪和璋來譬喻優秀的士人,《小雅•小宛》用螟蛉來類比教誨後輩,《大雅•蕩》用蟬噪來比喻飲酒呼號之聲,《邶風•柏舟》用髒衣服不浣洗來比擬心情憂傷鬱悶,《邶風•柏舟》用人心不像席子可卷收比喻意志堅定。像這些貼切的形象,都是比的手法。至於《詩經•曹風•蜉蝣》說“麻衣潔白如雪”,《詩經•鄭風•大叔于田》說的“兩驂馬和兩服馬奔馳像舞蹈”,諸如此類,也都屬於比這一類。

比的運用有哪些形式?“夫比之為義,取類不常:或喻於聲,或方於貌,或擬於心,或譬於事。”劉勰指出,比作為一種手法,選取類比的事物上沒有一定的常規:有的以聲音作比喻,有的以形貌作比喻,有的以心情作比喻,有的以是事物作比喻。

“宋玉《高唐》雲:‘纖條悲鳴,聲似竽籟’,此比聲之類也。”宋玉在《高唐賦》中說:“纖細的枝條發出悲切的聲音,好似竽簫發出的聲音。”就屬於拿聲音來比喻。

“枚乘《菟園》雲:‘焱焱紛紛,若塵埃之間白雲’,此則比貌之類也。”枚乘《菟園賦》中說:“眾多的鳥兒紛紛疾飛,好像點點塵埃間雜在白雲裡一樣。”這就是拿形象來比喻。

“賈生《鵩(fú)賦》雲:‘禍之與福,何異糾纆(mò)’,此以物比理者也。”賈誼《鵩鳥賦》中說:“禍殃與福氣,跟三股繩糾結在一起沒什麼不同。”這就是用事物來比譬道理的。

“王褒《洞簫》雲:‘優柔溫潤,如慈父之畜子也’,此以聲比心者也。”王褒《洞簫賦》中說:“優雅柔和,像慈父撫養子女一樣。”這就是用簫的聲音來比喻心情。

“馬融《長笛》雲:繁縟絡繹,範蔡之說也’,此以響比辯者也。”馬融的《長笛賦》裡說:“繁言縟辭,連續不斷,就像範睢、蔡澤的辯說之辭一樣。”這就是用音樂來比喻遊說辯論。

“張衡《南都》雲:‘起鄭舞,繭曳緒’,此以容比物者也。”張衡《南都賦》中說:“跳起鄭國的舞蹈,就像蠶繭的抽絲一樣。”這就是用事物來比擬人的舞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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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比興的興衰

興這種表現手法是怎樣走向衰亡的呢?“楚襄信讒,而三閭忠烈,依《詩》制《騷》,諷兼“比”、“興”。”劉勰解釋道,到了戰國時代,楚國衰敗,楚頃襄王聽信讒言,屈原忠貞剛烈,他依據《詩經》,創作《離騷》,屈原的作品還大量採用諷喻兼取比興手法。

到了漢代,情況發生了逆轉,興就慢慢衰落了。“炎漢雖盛,而辭人夸毗(pí),詩刺道喪,故興義銷亡。於是賦頌先鳴,故比體雲構,紛紜雜遝(tà ),倍舊章矣。”劉勰說,漢代的創作雖然興盛,可是辭賦的作家喜歡阿諛奉承,《詩經》的諷刺傳統喪失了,興的手法也就跟著銷匿亡故。這時賦、頌這兩種文體首先得到發展,而比的手法像濃雲一樣湧動,繁多而複雜,背離了過去比興並運的法則。

比又是如何取代興,而成為主要的表現手法?“若斯之類,辭賦所先,日用乎比,月忘乎興,習小而棄大,所以文謝於周人也。”諸如此類,都是辭賦這種文體所爭先運用的。每天都在運用比,日久漸漸忘記了興。習慣次要的比喻,拋棄意義重大的起興手法,所以詩文創作就不及周代了。

“至於揚班之倫,曹劉以下,圖狀山川,影寫雲物,莫不織綜比義,以敷其華,驚聽回視,資此效績。”至於西漢揚雄、班固這批作家,三國曹植、劉楨以下作家,他們圖繪山川的狀貌,描寫雲物的形影,無不運用比的手法,顯示文采,聳動視聽,全靠比來獲得創作成功。

“又安仁《螢賦》雲‘流金在沙’,季鷹《雜詩》雲‘青條若總翠’,皆其義者也。故比類雖繁,以切至為貴,若刻鵠類鶩,則無所取焉。”另外,西晉潘岳的《螢火賦》說,螢火蟲飄飄忽忽地閃光,“就像流動的金子在沙裡閃爍”;張翰《雜詩》說,“青青的枝條好似集集的翠鳥毛”,都是用比的手法。所以比的運用雖然繁多,要以用得是否貼切作為好的標準,如果像東漢馬援所說的“把天鵝刻畫得像鴨子一樣”,那就沒有什麼可取的了。

擬容取心 斷辭必敢:《文心雕龍•比興第三十六》品讀之十八

五、總結

“詩人比興,觸物圓覽。物雖胡越,合則肝膽。擬容取心,斷辭必敢。攢雜詠歌,如川之澹(dàn)。”《詩經》作者運用比、興手法,對觸及的事物進行了周密的觀察。有些事物看似胡越兩地相距遙遠,但切合之處卻密如肝膽。模擬容貌攝取精神,下筆措辭必須果斷。把各種比興的事物匯聚在歌詠之中,作品暢達才會如河流中起伏的波瀾。

本篇好句摘要

1、故比者,附也;興者,起也。

2、附理者切類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擬議。

3、起情故興體以立,附理故比例以生。

4、比則畜憤以斥言,興則環譬以託諷。

5、觀夫興之託諭,婉而成章,稱名也小,取類也大。

6、且何謂為比?蓋寫物以附意,颺言以切事者也。

7、夫比之為義,取類不常∶或喻於聲,或方於貌,或擬於心,或譬於事。

8、辭賦所先,日用乎比,月忘乎興,習小而棄大,所以文謝於周人也。

9、故比類雖繁,以切至為貴。

10、擬容取心,斷辭必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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