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陝州會議後,張治公大義滅親,其弟張治修被鍘身死

小說:陝州會議後,張治公大義滅親,其弟張治修被鍘身死

鎮嵩軍在河南陝州休整三日後,劉鎮華召開了由各標標統、教練官和參議參加的軍事會議。

會場設在一家客棧裡,身著戎裝的劉鎮華,腰挎短槍,表情嚴肅,兩條濃黑下垂的眉梢間掛著冷峻。待與會人員陸續到達後,他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笑臉,用銳利似錐的目光掃了掃眾人,慷慨激昂地說:“咱們這支隊伍剛剛組建,兵餉、服裝還都不能按時發放。眼下已進入冬季,不少兄弟還是單衣薄衫。作為協統,我感到慚愧、內疚。說來說去,咱們在陝西主要是屬於客軍,被看成是後孃養的,河南豫西是咱們的老家,是咱們的老地盤,如今算是迴歸了故里,有了這塊立足之地,但站穩站不穩這個腳跟還要仰仗弟兄們。”

劉鎮華喝了口茶,猛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頓,站起身,眉頭挑了幾挑,眼睛直視著眾人,話鋒一轉說道:“咱們這次回來剿匪,可謂是得天時而佔地利,望各位要把握好機遇,同心協力,一定要做出點樣子來讓豫、陝兩省都瞧瞧,我們鎮嵩軍這幫人不是吃素的。幾個月前,我們的死對頭老毅軍怎麼樣?他們的裝備很先進,訓練也有素,可就在這個地方,不是被弟兄們打得屁滾尿流,連退數百里嗎?所以說,咱們如今歸來,不是吃軟柿子,而是要啃硬頭的。”

“不過,事情說著容易做起來可就難呀。”劉鎮華故意壓低嗓門說,“就現在形勢來看,大家知道,自清末到現在的民國,全國各地可稱是多災多難,匪患尤其嚴重,河南號稱之最。僅就河南而言,若論起土匪數量來這豫西恐怕獨佔鰲頭。一是這裡地處伏牛山腹地,高山聳峙,峰巒起伏,溝壑縱橫,易於居守,便於匿藏,給我們剿滅土匪杆子將會帶來很大的不便。二是豫西的土匪生性強悍,兇暴殘忍,很難對付。要想剿除,得多動動腦筋,多想想辦法。三是就目前情況來說,最大的幾桿好像與我們鎮嵩軍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有的是我們的兄弟,有的是兄弟們的換帖,非親即故,非朋即友,臉熟面花。老實說,對他們下手真是有點於心不忍。這好比在自己身上剜肉,自己臉上削皮,誰不心疼呢?”

說到這裡,他故意停頓下來,用眼角的餘光把眾人掃視一遍,見一個個臉上表情複雜,又露出一絲笑意說:“不過,我想各位應該明白咱們目前的處境,絕大多數弟兄在一年前還是蹚將、刀客、杆頭的大哥二哥麻子哥,是在同盟會的領導下才拉出楊山,才有了今天這支像模像樣的隊伍。要不是豫西土匪多如牛毛,攪得當局束手無策,河南方面是不可能讓我們回來的。但回來的要求也很清楚,就是讓咱們剿匪,咱們要是不動真格的,只拿幾個小匪毛子敷衍應付,殺幾隻雞讓猴子看看,那是很難給當局交代的,也是站不穩腳跟的,甚至有可能被當局再次當作土匪而消滅。‘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各位的前程,發財的機會,一切都無從談起。”

劉鎮華頓了頓,換一種信賴的目光,瞟一眼坐在最前面,眼睛瞪得像銅鈴似的憨玉琨,看一眼滿臉通紅的張治公和低頭想心事的柴雲升,用一種嚴厲的口吻一字一板地說:“古人說得好:治亂世須用重典。咱們河南人有句土話叫作:捨不得孩子打不了狼。剜不得好肉,治不了膿瘡。所以在這裡我特別聲明,這次剿匪非同尋常,要橫下一條心,該殺的殺,該砍的砍,剃頭匠說氣話——捨得幾個腦殼不要,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決不能心慈手軟。只有把那漫山遍野四處亂蹚的一杆桿刀客土匪剿除乾淨,百姓才能安居樂業,當局才會要錢給錢,要槍給槍,要糧給糧,要什麼給什麼,才會有鎮嵩軍的立足之地。只要保住鎮嵩軍這杆大旗,豫西這片寶地才能牢牢掌握在咱的手裡,日後各位升官發財,成龍成虎,我看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清朝末年,豫西各地狼煙四起,群雄遍地,不論是蹚將、刀客或是土匪杆子,直攪騰得地方鍋滾油煎般不得安寧,府州衙門等各級官吏惶惶不可終日。武昌起義爆發後,在河南同盟會的引導下,王天縱、張治公、柴雲升、憨玉琨、丁同聲、趙長榮等一批頗具政治頭腦的俠客義士聚集嵩縣楊山,發動武裝起義。在攻打洛陽失利後,又相攜來到潼關,加入張鈁領導的秦隴豫復漢軍東征軍。這期間,豫西地區暫時歸於平靜,即便是留下些零散土匪,也不過像大河裡的泥鰍,根本翻不起什麼浪花。

袁世凱出任臨時大總統後,王天縱青雲直上,出任京師軍警督察副處長,晉升為陸軍中將,成了袁世凱面前的紅人。鎮嵩軍的成立,使張治公、柴雲升、憨玉琨等一幫刀客杆頭也都飛黃騰達,出任了標統、管帶,升了官,發了財。這無疑讓豫西那些大大小小的杆子眼紅耳熱,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很快,民間便傳出了“要當官,去拉桿”、“進山轉一圏,出山便是官”、“杆越大,官越大”的順口溜。官欲、財欲使許多洗手不幹、離山歸田的人重操舊業,使許多在死亡線上掙扎的貧民也開始鋌而走險,更使那些被裁汰的、失意的軍人把它看作升官的捷徑,在短短几個月裡,這裡便重新淪為土匪的王國。

鎮嵩軍的基礎人馬是楊山的綠林,這些人在參加秦隴豫復漢軍東征軍時,誰也沒有做長期打算,誰也沒和誰商量,但都心照不宣地留了一手,各自撇下部分人槍,仍在自己的地盤裡拉桿為匪,如果在外面混不下去時,尚可回來重新掌握杆隊,也好東山再起。而留下的這些人馬多與鎮嵩軍官兵不是親戚朋友,即是患難與共的結拜弟兄,如今要回來親手剿殺自己的親人,誰能下得了此手?

陝州軍事會議結束,鎮嵩軍開始分赴河南府、陝州、臨汝等所轄的22個縣,劉鎮華把總部設在洛陽龍門山南十餘里的軍事要地——彭婆鎮。柴雲升的第一標開赴嵩縣、盧氏、靈寶一線;張治公的第二標奔赴洛陽和伊陽、汝州、寶豐、魯山、郟縣一帶;憨玉琨的第三標則駐紮宜陽、洛寧、澠池、新安。各標負責剿除所轄區域內的土匪杆子。

楊山弟兄編為鎮嵩軍,冉祥徵等以為已經推翻了清廷,實行民主政治,國泰民安,革命任務已完成,心下不敢有共享安樂之心,在宣佈鎮嵩軍協統、標統之後,他不願在軍中任職,提出以省親為名返歸故里,欲以讀書、行醫、耕田為生。憨玉琨幾次派人去請,冉卻一再推託,沒有歸隊。此刻,在開赴宜陽的路上,憨玉琨專門派副官再到冉家,拜見冉祥徵及其家母,並帶去不少錢物,安排好一家生活,用一頂小轎將冉祥徵再次接回,繼任軍中參議。

在東去的行軍路上,張治公騎在馬上思慮重重,躊躇難決。他在焦灼中仰望藍天,陰沉的天幕上,一隻蒼鷹正在悠然盤旋。冷風揚起的黃塵,山埂路旁的枯樹,紛紛墜地的黃葉,使得張治公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苦悶、煩亂、惶惑。當初,在隨王天縱奔赴潼關參加革命一切尚不明朗之際,隊伍行至盧氏杜關村時,他多了一個心眼,暗中指派其堂弟張治修和親信隨從申心寬,趁人不備,乘機脫離出去,回到家鄉繼續拉桿闖蕩,打算給自己留條後路。他當時打的算盤是:入陝作戰,勝負難料。如果將來站得住腳,就讓這杆人馬拉過去,以擴充自己的實力。如果被打垮了,就把這杆人馬作為本錢,重新返回綠林。

可自覺聰明又工於心計的張治公怎麼也沒有料到,自從拉桿以後,早也盼,晚也盼,只盼官府收撫,弄個一官半職。如今總算脫掉了粗布衫,換上了灰軍裝,編成了正式軍隊,扛上了洋槍洋炮,滿心歡喜地回來剿匪,劉鎮華話裡的話讓他無法安枕,難道只能先從自家兄弟的頭上開刀嗎?張治公越思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

在鎮嵩軍總部舉行的分別晚宴上,劉鎮華攜總參議石又謇一個桌子一個桌子向大家祝酒時,來到張治公桌前。劉手裡端著酒碗,眼睛怏怏不樂道:“幹臣,這次總部設在你的轄區,又是你的家門口,諸事多有仰仗。不過,你可得給大家做個表率,萬不能手下留情喲……”

特別善於察言觀色的張治公,從劉鎮華流露出的眼神裡,已經讀出了對自己的不滿,在飲酒對視的那一刻,他的這一判斷得到了驗證。不過,他仍百思不得其解,弄不清船究竟彎在哪裡?宴會結束,他沒有立即打馬而去,而是在黑燈瞎火中摸到石又謇亮燈的臥室。

石又謇臉色紅潤,樂呵呵的樣子,在給張治公讓座的當兒,開門見山地問道:“幹臣,我知道你肯定會來找我的,現在你的心裡是不是像揣著一隻小兔子忐忑不安?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雪亞剛才話裡的言外之意?”

張治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石總參,你可真是如來佛祖能掐會算,什麼事我都瞞不過你。”張治公說話的時候,已然坐定。石又謇卻一邊踱步一邊認真地說:“豫西現在遍地土匪,但杆子較大、已經形成氣候的也就那麼幾桿。盤踞在嵩縣、盧氏的有李永魁杆;洛陽附近有申心寬、張治修杆;出沒洛寧、宜陽的有洪登科、董十五等杆;禍害魯山、寶豐一帶的有姜不辣、一瓣蒜、秦椒紅和杜啟斌杆;活動在臨汝、郟縣的有張得勝杆……雪亞說,豫西土匪能蹚折大腿,要掃除乾淨,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只能從長計議。他想來個槍打出頭鳥,只有把這幾支名聲在外的大杆收拾嘍,其他的小匪毛子便不打自垮。”

說到這裡,他轉過身笑眯眯地看一眼張治公,用探詢的口吻道:“張治修是你的堂弟,申心寬是你在楊山時的親信,對吧?這些雪亞都知道,他把你派住洛陽,意思再明白不過,是不想讓別人插手你的家務事,免得辦你難堪,大家傷了和氣。”

“石總參,看在咱們在楊山的份上,你給協座說說,把心寬和治修收撫了,擴充咱們的隊伍行不行?”張治公心神不定,漲紅著臉急切地問。

石又謇收斂笑容,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本來剿撫並舉是我們剿匪的目的,可眼下協統剛到河南,新官上任三把火是要燒的,他想趁初來乍到,要靠殺立威、靠殺立信,你捫心想想,手脖子要是太軟,以後的事情能好辦嗎?最近,你可知道治修、心寬他們的情況?凡事到九九,切莫過十足。他們偏離的也太遠了,乾的事情也太缺德,過去他們只拉富人家的票子,普通百姓並不感到害怕。現在咋就急紅了眼,窮富一齊拉。早先在楊山駕杆時,你們不虐待票子,在地方上影響多好,所以同盟會河南支部發動革命時,首先考慮到你們。現在,他們讓票子坐老虎凳、溼鞭子抽、鏊子烙、刺指甲心,就差剝皮抽筋沒有用了。殺人、劫財、姦淫,真是無所不為……”

石又謇有理有據的一番話,使張治公聽得面紅耳赤,如坐針氈。他不相信這是真的,短短半年時間沒有聯絡,這倆傢伙咋就變得慘無人道,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如此之壞?石又謇是他最信賴的人之一,他是不會隨便開玩笑的。

張治公跌跌撞撞走出來時,月牙已經掛上樹梢,大地上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只有他的心裡像擂鼓,世上最讓人痛心的莫過於自己拿刀在自己身上割肉。他想找劉鎮華求情,看在弟兄一場的份上,能夠網開一面,放條生路。實在不行,就去和潤卿、春霆商量,換一下防地,眼不見心不煩,隨他們的便……但最終張治公也沒有那麼做,而是轉變了想法,一定得讓他們丟掉頭顱,不然,他的頭就無法長在脖頸上。

經過三天兩夜的跋涉,第二標的人馬全部到達指定位置。安頓好一切,張治公跨著那匹大白馬,帶著衛隊回到老家南衙村。一到家裡,他就吩咐衛兵把張治修找來單獨見他。

一個時辰過去,張治修來到客廳,抹去頭上的狗皮帽,嘿嘿笑道:“大哥回來也不言聲一下,兄弟們好去接接,你可真是一穿龍袍就把窮弟兄們忘記了。”

張治公讓張治修坐在方桌前說:“哥哪能忘呢,這不是請你來了嗎?半年了,咱們弟兄也沒見上一面,今天做幾個菜,咱們弟兄要敞開痛飲。”

不大功夫,方桌上擺齊了酒菜。張治公與張治修推杯換盞喝了起來。幾杯酒下肚,張治公給張治修夾了一塊肉,問道:“你回來了,心寬咋沒一起來呢?”

“嗨,別提他了。”張治修嘴裡爵著肉,嗚嗚啦啦說,“他這個人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整天疑神疑鬼。今天不知咋的,死活拽著不讓我來。說什麼大哥現在不比從前,身上穿起軍裝心也會變,這次是專門回來剿匪的,人心難測,現在回去萬一翻臉不認人,那我們的小命還能保住嗎?你聽聽、你聽聽,這都是什麼屌話……”

還在張治修嘴裡吧唧吧唧嚼著肉,也沒停嘮叨的時候,張治公“啪”的把手掌拍在桌子上,惡狠狠地說:“叫那小子說對了,來人,把他的槍下了!”

“哥哥哥,你這是……”

沒等張治修弄明白是咋回事,一群衛兵一擁而上,不顧他亂喊亂叫,連拉帶拖把他和同來的幾個弟兄糊里糊塗堵上了嘴。當晚,一輛帶篷子的馬車將他們拉出南衙村,一直拉到彭婆鎮東部的河灘裡,張治修及其弟兄被鍘身死。次日,頭顱懸掛在彭婆寨南寨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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