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给金斯堡、凯鲁亚克、巴勒斯们迟到的致敬

“他过了七十岁生日。他身体不好,有心脏病、糖尿病。医生劝他不要出门旅行。最近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常梦见那些死去的朋友,他们和他谈论死亡。他老了。我想起他的长诗《嚎叫》里的头一句:‘我看见这一代精英被疯狂毁掉……’”

这段话中,“他”是金斯堡,来自北岛的《失败之书》。

或者,只有那些曾被反抗所引诱,梦想一次与众不同的人生,最终却又伤痕累累地重新去做普通人的人们,才能看懂这段话的悲凉。

“垮掉的一代”已成为一个名词,渐次荒废,在今天,还有多少人去看《嚎叫》《在路上》《荒凉天使》呢?

但,曾经的挣扎总会有它意义,因为还有鲍勃·迪伦。

一个给金斯堡、凯鲁亚克、巴勒斯们迟到的致敬

翻开鲍勃·迪伦,其实是翻开一段漫长的反抗史,里面夹杂着无边的苦闷、任性、绝望、疯狂,以及死亡,而所有这一切,最终汇成那个最基本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而活着?

从这个意义上说,鲍勃·迪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也在情理之中。

鲍勃·迪伦1941年5月出生于犹太家庭,5岁时搬到明尼苏达州的一个小镇,因镇上的人不喜欢富裕的犹太人,迪伦只能终日以收音机为伴,以此为启蒙,成年后他成为民谣歌手。

1961年,不满20岁的鲍勃·迪伦只身来到纽约,与普通歌手不同的是,鲍勃·迪伦还写诗,他深入研究了美国50年代“垮掉派”诗人们的作品。

“垮掉派”又称“垮掉的一代”,由凯鲁亚克1948年正式提出,其特色是对主流文化的极端反叛。

当时正值“二战”刚刚结束,人们尚未抚平伤痕,“冷战”又匆匆拉开帷幕,“末日恐怖”令人深感幻灭,因而对理性、秩序、传统等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凯鲁亚克们清醒地意识到,虽然按下集体毁灭按钮的那只手来自政客,但背后支持它的力量却是文化,如果不是亿万坚守传统、循规蹈矩、绝不反思的人们,局面怎会变得如此糟糕?

但可怕的是,文化无所不在,它通过教育、规训、制度、娱乐等潜入人的大脑,慢慢腐蚀掉他的独立思维。

作为个体,我们很难拒绝这种伤害,因为我们看不到对手,不知道该向谁反抗,当我们被一段鸡汤文感动得热血沸腾时,其实罪恶病毒便已悄然注入到你的血液中,可我们该怎么拒绝那份幻觉呢?

于是,垮掉派将一切成形之物均视为敌人,他们怀疑,所谓的“优美”其实也是一个骗局,在“优美”的蛊惑下,我们学会了崇拜权威,这就给“让精英把持社会”的说法提供了心理依据。

既然现实充满风险,感觉值得怀疑,那么,只有从更遥远的的传统中去寻求解决方案。

所以,金斯堡们要写的诗是回归诗的本来面目,是回到它未被精英文化所污染的朴野状态,它存在于初民们的节奏中,存在于游吟诗人们的即兴发挥中,在那个时代,人们是真正为快乐而写诗、而读诗。

然鹅去,世界属于成人,在这里,年轻就意味着牺牲。

一个给金斯堡、凯鲁亚克、巴勒斯们迟到的致敬

金斯堡们的反叛最终失败了,到上世纪60年代,垮掉派风力已尽。其中原因很多,但有一点很关键,即金斯堡们的创作多停留在纸面上,而这种载体形式很难复归“真正的诗”的声音感,勉强写来,则有过于随意、看不懂之弊,依然难脱“解读大于创作”的精英式阅读范式。

鲍勃·迪伦能捡起垮掉派的衣钵,因为他创作的载体不同,诗歌原本就来自音乐,想找到“真正的诗”,自然只能回归音乐。

我们的界限已经划清,

诅咒已经降临,

现在的落伍者,

明天将快马加鞭,

如同现在会成为将来的过去。

旧的秩序正在消逝,

今日的风流人物将成为

明日的无名之辈!

因为这时代在变化!!

这是鲍勃·迪伦在1964年出版的《时代的变迁》专辑中写下的话,可以清晰地读出垮掉派的影子——模仿上帝在宣言、千禧年主义、对现有秩序的极端厌恶。所不同的是,写成文字它显得重复、模仿、啰嗦,可在音乐的掩护下,它却变成了最激动人心的呐喊——原来,粗鄙竟有如此巨大的魅力,它就潜藏在每个人的血管中。

垮掉派是对现代世界历程的一次压缩——通过描绘希望,鼓励人们背叛当下,并告诉他们,反抗的武器就藏在他的身体里,只要你能去除自身的束缚,明天就会来临。

一个给金斯堡、凯鲁亚克、巴勒斯们迟到的致敬

严格来说,这种动员模式中暗藏着极大风险,金斯堡们所要反抗的一切,其实不就是卢梭们当年用同样方式建构出来的吗?

1963年8月28日,黑人领袖马丁·路德·金在华盛顿发表了著名演讲《我有一个梦》,鲍勃·迪伦现场高歌一曲《随风飘荡》。

或是意识到这种动员模式的风险,或是担忧“个体反抗”堕落成“集体狂欢”,鲍勃·迪伦自1964年起便刻意地远离政治。

白日的时光静寂缓慢,

我们注视着前方,努力不使之偏向,

就像夏日的红玫瑰逐日盛开,

时光静寂流逝,永不复返。

美国诗人雷克斯罗斯曾说:“是迪伦首次将诗歌与民谣相结合,在欧洲,自查理曼大帝时代就有游吟诗人首开口述文学之先河,而在美国却是由迪伦首创。是他首创将诗歌从常青藤学府大师们的垄断中解放出来,使其普及于广大民众之中。”

其实,雷克斯罗斯说的并不完全正确,因为鲍勃·迪伦最醒目的一点,在于他忠实于垮掉派真正的精神,从他的作品中很难读到广大、民众、集体之类的词句,他只想单打独斗,不肯沉浸在“好世界”的虚构中,不自觉地去作恶。正是这份醒觉,令鲍勃·迪伦超越了唱唱歌、大家喜欢听什么就唱什么的层面,他始终在思考、在背叛。鲍勃·迪伦是无法被收买的,精英主义没办到的事,市场同样办不到。

上世纪90年代,如日中天的鲍勃·迪伦逃离媒体,因为“在媒体的聚光灯下,没有任何一个艺人可以向上生长”,他曾嘲讽说:“我知道现在各种排行榜上不停的涌现出一堆乐队,他们以摇滚救世主的姿态非常猛烈的出现了,但是他们真的是业余水平。他们根本不知道音乐源自哪里。”

一个男人要走多少路

才能将其称作好汉?

一只白鸽要飞越多少道海

才能在沙滩上入眠?

这些炮弹要飞多少次?

才能将其永远禁锢?

答案,我的朋友,在风中飘摇

答案在风中飘摇。

一个给金斯堡、凯鲁亚克、巴勒斯们迟到的致敬

喜欢读诗的人知道,这种自问自答与排比是标准的金斯堡体,当金斯堡在台上高声朗诵他的代表作《嚎叫》时,台下曾一片疯狂的喊叫,而鲍勃·迪伦用音乐将其送到了更多普通人的身边。

如果不去干预生活,不肯直面人生,诗就不必须存在,反过来说,谁能用诗歌智慧抵抗这个被理性主义过度败坏的世界,那么,不论他是用笔写作还是用琴弦写作,他都是诗人。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但每一代人都需有人唤醒。金斯堡们已成遗迹,鲍勃·迪伦亦将老去,直到此时,我们才会感到一份巨大的恐慌:未来的孩子们,会不会看不到这世界的荒诞?他们会不会以为一切从来如此、理应如此,从而沉浸在秩序中,成为它的奴隶?

但愿,那时人们的耳边会响起这样的曲调:

当你一无所有,你将无可失去

人们看不到你,你也没有秘密要隐藏

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你独自一人

无所归依

像一个无名氏

像一块滚石

一个给金斯堡、凯鲁亚克、巴勒斯们迟到的致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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