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學出版社《聊齋》出版六十年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文 | 周絢隆(人民文學出版社副總編輯)

來源 | 《中國出版史研究》2018年第1期

人民文學出版社(以下簡稱“人文社”)成立於1951年,是全國首家大型文學專業出版機構。首任社長馮雪峰先生提出了“古今中外,提高為主”的辦社方針,並沿著這一思路組建了出版社的基本團隊。

  • “古今中外”是從時間與空間兩個維度對內容結構進行佈局,出版社下設古典文學、現代文學、當代文學和外國文學四大板塊,分別擁有文學古籍刊行社、作家出版社、中國戲劇出版社、外國文學出版社等幾大副牌。

  • “提高為主”是從出版物品質方面明確了發展方向,強調未來的出版要以經典為主,靠精品立社。六十多年來,人文社始終遵循著雪峰先生提出的八字方針,本著守正出新的原則,在文學出版的各個領域,堅持圍繞經典,跟蹤學術,與時俱進,打造精品,努力滿足不同讀者的閱讀需求。

成立伊始的人文社,在圖書出版方面很快就有了一套全面的規劃,其影響一直延續至今。從1958年9月編印的《人民文學出版社五年出版規劃草案》可以看出,除了當代文學板塊外,現在已成為人文社支柱產品的其它幾套常銷圖書,在這套規劃中大都已經有了雛形。其後的幾十年間,人文人一直在不斷補充和調整這些產品,使之日臻完善,最終成為了出版社的核心資源,經過反覆開發,服務於一代又一代讀者。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1958年9月編制完成《五年出版規劃草案(1958-1962)》

在古典文學出版方面,“中國古典文學理論批評叢書”“中國古典文學讀本叢書”“中國古典文學基本叢書”都出現在這本《規劃草案》中。後來因為出版分工,除了“中國古典文學基本叢書”沒有系統出版外,另外兩套圖書都成了影響至今的著名品牌,只是“中國古典文學理論批評叢書”在出版時,叢書名改成了“中國古典文學理論批評專著選輯”(俗稱“黃皮書”)。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人文社掛牌營業的時候,現在的百年老店商務印書館和中華書局還在接受公私合營改造,當時的出版渠道比較有限。為了儘快滿足廣大讀者對古典文化的閱讀需求,人文社於1954到1956年,以文學古籍刊行社的名義快速影印了一批文史名著,解決了市場的急需。接著於1953年12月出版了《水滸》標點本,拉開了新中國整理古籍的序幕。此事曾引起過中央的高度重視,《人民日報》還在頭版做了報道。六十多年來,出版社的發展雖不無波折,但在圖書出版方面,堅持以經典為主、走精品道路的方向卻從未改變。茲以《聊齋志異》出版為例,試對人文社多年秉持的這種精益求精的理念做一考察。

人文社的《聊齋志異》出版,從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一直持續到現在,先後出版過一部手稿影印本,三個選本,三個全本,在社會上都產生過巨大的影響。如今,考察這些版本產生的背景,和出版社的決策過程,應該能讓人們更清晰地理解其長期以來堅持的立足經典、跟蹤學術、不斷打造精品的經營思路。

中國古代小說,在歷史發展中,分別形成了以書面語和口頭語——即文言和白話——為載體的兩種表現形式。從形成的時間看,文言小說起步較早,白話小說要晚很多。就兩者關係而言,白話小說在題材內容上雖對文言小說有借鑑,但從作者隊伍、作品趣味和讀者對象看,雙方其實是各成系統的。文言小說第一個創作高峰出現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以筆記體的志怪小說為主,其時道教興盛,許多作者出於傳教目的,抱著“發明神道之不誣”和“補正史之不足”的態度從事創作,所述多神異之事。唐宋時期,文人們對這種文體做了改造,發展出了唐宋傳奇。傳奇作品的情節設計更加曲折,故事更加完整,描摹人物更加生動,語言也更加優美,代表著文言小說創作的第二個高峰。其後明清兩朝,文言小說的創作傳統一直未斷,代表人物如瞿佑、邵景詹、王世貞、紀昀等,均有作品傳世。但影響最大,成就最高的,還屬清朝康熙年間蒲松齡創作的文言短篇小說集《聊齋志異》。

《聊齋志異》出現的時候,我國的白話通俗小說已經非常成熟。中短篇小說如宋元話本和明人擬話本(以“三言”“二拍”為代表),長篇小說如所謂“四大奇書”(《西遊記》《三國演義》《水滸傳》《金瓶梅》),都已廣泛流傳,影響巨大,新的作品也還在不斷問世(如乾隆朝出現的《紅樓夢》)。相比之下,文言小說整體上已呈式微之勢。《聊齋志異》的出現,不但徹底扭轉了這一局面,還一舉登上文言小說創作的最高峰,並引來了大量的擬作和續作。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蒲松齡(1640—1715),字留仙,號柳泉居士。山東淄川(今淄博市淄川區)人。和大多數讀書人一樣,他一生用功苦讀,雖有凌雲之志,卻久困場屋,屢試不中,不得不窮困潦倒地度過了一生。封建時代,讀書人的出路通常不外乎三條:一是通過科舉之路出仕,二是應聘做某個官員的幕僚,三是開館授徒。蒲松齡19歲時以縣、府、道三試第一的成績進學成秀才。第二年起就開始在每三年一次的鄉試中頑強掙扎,但卻屢戰屢敗,這種經歷造成的精神打擊,令他刻骨銘心。與此同時,現實的生存壓力,又使他不得不拋家離舍,靠坐館教書維持生計,在青燈黃卷的寂寞中打發漫長的人生歲月。他的足跡,除了因參加鄉試去過省城濟南外,基本沒離開過家鄉。唯一的一次遠行,是康熙九年(1670)秋應江蘇寶應知縣孫蕙之邀,南遊做幕,不到一年即辭幕還鄉。此後他一邊教書,一邊仍不懈地參加鄉試,總期待能龍門一躍,改變命運。但無奈文章憎命,熬到71歲才考取歲貢生。此時距他走完人生歷程已剩下不足四年了。作為一名鄉村知識分子,蒲松齡除了應舉和教書外,還積極參與過地方事務,對社會風化也一直比較關心。這在他的創作中也有集中的體現。

據業師袁世碩先生考證,蒲松齡“年才及冠便熱衷於寫狐鬼小說了,後來很長時期,他是既不廢舉業,……又不聽友人的勸阻,不斷創作他的《聊齋志異》,這兩種文墨事業,都一直拖到了年逾知天命”(《蒲松齡事蹟著述新考·前言》)。從文學創作的一般規律看,作者只有在創作中融入了自己的生命體驗,才能使作品產生感人的效果。《聊齋志異》中的優秀篇章,正好能給我們提供這方面的佐證。其中寫得最精彩的作品約有四類:一是反映科舉弊端及其對士人精神的戕害;二是描寫男女愛情;三是批判官吏的腐敗和社會黑暗;四是崇揚民間智慧和美德。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蒲松齡一生飽受科場失敗的打擊,這些經歷給他造成的心理傷害,在刻畫士人精神世界和描寫科舉的許多篇章中都有充分體現,如《葉生》《司文郎》《賈奉雉》《王子安》等篇,就是其中的代表。作者要麼諷刺考官無能,要麼感嘆天命難違,要麼讓失意者死後得中以求一快,這其中無不飽含著他個人的某些經驗和感受。特別對飽受科舉之害的文人內心刻畫,若沒有切身的經歷,無法達到那麼逼真的效果。另外,從年輕時起,蒲松齡為了謀生就不得不常年客居,精神上的寂寞是不難理解的。為了尋求一種心理的慰藉和補償,他精心塑造了一系列幻化成人的花妖狐鬼,她們聰明善良,美麗多情,能力超凡,對超越世俗功利的人間情愛充滿了嚮往,能衝破禮法的藩籬,主動向正直淳樸的男子示愛。這其實都從側面折射了作者的某些精神需求。對於社會的黑暗和官府的腐敗,作為底層文人的蒲松齡當然有著最直接的感受,在強烈社會責任和正義感的驅使下,他提筆寫下了《促織》《夢狼》《公孫九娘》等揭露性極強的作品。對於民間智慧和美德的欣賞,是《聊齋志異》趣味性和價值觀的集中體現。如《仙人島》《狐諧》《紅玉》《張誠》等。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在中國小說史上,不論從思想性還是藝術性來看,《聊齋志異》和稍後出現的《紅樓夢》,都分別代表著文言小說和白話小說創作的最高水平,因而也是中國文學史上不可多得的經典。

《聊齋志異》寫成後,限於作者自身的經濟條件和所處的鄉村環境,一直沒有機會付梓。它雖是用典雅的文言寫成,但不論描摹人物,曲傳心理,還是模擬對話,都能做到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憑著文學上的高度成就,很早就在一些文人圈子裡產生了影響。最初的傳播和閱讀當然只是通過傳抄。康熙詩壇執牛耳的神韻派詩人王士禛,就曾對它做過評點。《談龍錄》的作者趙執信也收藏過一個抄錄本。乾隆年間趙起杲、鮑廷博編刻的第一個刊本(青柯亭本),也是以學者鄭方坤在山東做官時得到的抄本做底本的。可以斷定,如今存世的許多抄本,可能只是當時眾多傳抄本中的一部分。這些都足以說明此書在正式刊刻前的傳播情況和產生的影響力。青柯亭本出現之後,社會上翻刻很多,流佈極廣,此後二百年間社會上通行的《聊齋志異》,都是這個系統的翻刻和重印。直到歷史進入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新成立的人民文學出版社,以自己副牌文學古籍刊行社的名義,影印出版了《聊齋志異》的手稿本後,這一情況才發生了變化。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聊齋志異》手稿本出版於1955年10月,一函五冊,首印4100套。這部手稿早先被闖關東的蒲氏後人帶到遼寧鐵嶺,發現時已只剩半部(原書八冊,只存四冊)。1951年春,原遼東省文化處接受了它,並將其上交原東北文化部,後移交給了遼寧省圖書館。它的發現,徹底顛覆了青柯亭本兩百多年的統治地位,讓人們發現青柯亭本不但篇目不全——約刪除了三十多篇,而且對一些有礙時忌的文字多有刪改,這與當時文網森嚴有很大關係。因此,重新整理一部篇目完整,文字接近作品原貌的《聊齋志異》,就顯得有必要了。

在影印出版手稿本的同時,人文社就已經計劃為這部名著出個普及性選本,好讓普通大眾能理解和欣賞它。1956年12月,該社以副牌作家出版社的名義,出版了由著名古典小說研究專家張友鶴先生註釋的《聊齋志異選》。張友鶴原籍安徽安慶,解放前為著名報人、記者,與其兄張友鸞和張慧劍有報界“三張”之名。他古典文學功底深厚,解放後經張友鸞介紹到人文社任特約編輯,幫助出版社校注古籍,先後完成了《聊齋志異選》《唐宋傳奇選》《官場現形記》《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鏡花緣》等小說的校注工作。人文社當年有個規定,凡是中國文學作品,第一次出版均用其副牌作家社的名義,等被社會認可後,再改用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名義推出新版本。《聊齋志異選》出版後,大獲好評。所以1957年8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將其納入正在陸續推出的“中國古典文學讀本叢書”,隨後便一印再印。2002年5月,此書又被收入“大學生必讀叢書”再次推出。粗略統計,其總量已超過了100萬冊。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張友鶴《聊齋志異選》總共選錄作品80篇,約27萬多字,雖註釋精詳,但部頭頗大。為了讓讀者能有更多的選擇,1977年7月,人文社又出版了由中山大學整理的《評註聊齋志異選》,該書選錄作品55篇,共計19萬多字,註釋也較詳備,最大的不同是為每篇作品增加了“評說”,這樣能有助於讀者對作品的理解和欣賞,從幫助閱讀的角度說,比單純的註釋本要進了一步。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在新中國的《聊齋志異》出版史上,我們不能不提張友鶴先生的另一部整理本,即《聊齋志異》會校會注會評本,俗稱“三會本”。該書於1962年7月由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上海古籍出版社前身)出版。張友鶴先生依據當時能收集到的各種版本,試圖恢復《聊齋志異》的原貌。他的會校主要以手稿本做底本,手稿本缺失的部分,則依乾隆十六年張希傑鑄雪齋抄本為底本。同時,他還創造性地將校勘成果、歷代註釋、各家評語彙集後隨文插入到每篇作品中,非常方便讀者和研究者參考使用。該書共分十二卷,收錄作品494篇,附錄6篇。這個本子出版後,順利取代了青柯亭本的地位,一時成為研究者依據的主要版本。到目前為止,據準確統計,已經累計印刷了21.1萬套。

值得一提的是,張友鶴先生整理《聊齋志異》會校會注會評本的最初想法,很可能就是在為人民文學出版社做《聊齋志異選》的過程中產生的。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中國社會迎來了一個新的發展時期,大眾的文化需求一度猛增,經典名著也出現了供不應求的情況。由於《聊齋志異》是用文言寫成的,當代讀者在閱讀上難免會有困難。為了給想要閱讀全本作品的讀者提供一個便於理解的版本,人文社於1989年9月出版了由朱其鎧先生主編的《全本新注聊齋志異》。該書吸收了學術界當時對《聊齋》版本研究的最新成果,完全依據鑄雪齋抄本的“總目”排定卷次和篇目,正文則以手稿本和鑄雪齋抄本為據,個別參用山東省圖書館藏抄本和二十四卷抄本補充。此書的最大特點是篇目較全,而且每篇都有新的註釋,是第一部提供全文註釋的通俗讀本。全書為三冊平裝,正文分十二卷,收錄作品也是494篇,附錄3篇,總計120萬字。1997年5月出版社曾將其收入“世界文學名著文庫”(精裝本)。2007年又收入平裝本“中國古代小說名著插圖典藏系列”,這個版本目前一直在加印。它儘管產生於出版競爭日益激烈的年代,但累計印量至今也達到了19.18萬套。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與此同時,前面提到的兩個選本由於產生的時代較早,在篇目選擇上難免會受當時的政治氛圍和價值觀念的影響,特別是《評註聊齋志異選》的評說文字,頗有時代痕跡。進入新世紀以後,這兩個版本在市場上開始受到了冷遇。為了給讀者提供一個更能代表《聊齋志異》文學特色的選本,人文社又約請參與過《全本新注聊齋志異》校勘註釋工作的李伯齊先生,和他的助手徐文軍一起,重新做了一本《聊齋志異選》,該書選錄作品49篇,總計20萬字。為了方便讀者對照註釋閱讀正文,每篇都採用頁下注的方式排版。同時為了讓讀者更好地欣賞這些作品,出版社還從光緒年間刊行的《詳註聊齋志異圖詠》中,為每篇小說選配了一幅精美的插圖,以期收到圖文並茂的效果。該書自2006年1月出版以來,已經取代了過去的兩個選本,成為人文社的常銷圖書。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張友鶴先生的“三會本”出版以後,學術界又陸續發現了《聊齋志異》的幾部早期抄本。特別是藏於山東省博物館的康熙抄本,在面貌上與手稿本是一致的,明顯是從手稿本直接過錄的。但這個本子仍然是殘缺的,只存了半部(即四冊),慶幸的是裡面有兩冊可補手稿本之缺(即兩冊與手稿本重合,兩冊不重合),這就使人們離該書的原貌又近了一步。另外還有新發現的不知抄主的二十四卷抄本和改題《異史》的六卷本,都是張友鶴先生所沒有看到的。它們的出現,使“三會本”的不足日益顯現了出來。其問題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分卷方面,手稿本和康熙抄本完全一致,只分冊,不分卷。蒲松齡兒子蒲若《祭父文》和張元《柳泉蒲先生墓表》都稱“《聊齋志異》八卷”,這和據手稿本判斷原書為八冊的情況是一致的。“三會本”依據鑄雪齋抄本將全書分為十二卷,顯然不能代表作者原意。二是鑄雪齋抄本與手稿本相比,文字差異最大,這些改動多出自抄錄者之手。因此,“三會本”欲藉助鑄雪齋抄本補足手稿本缺失的半數內容,其實最終反而背離了它的原貌。

所以,長期從事蒲松齡著作編輯整理的齊魯書社原編審任篤行先生,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經過長期蒐集整理,參考新發現的各種資料,就重新編輯了一部《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於2000年由齊魯書社出版。該書不論從佔有資料的完整性還是校勘的嚴謹性上,都超過了張友鶴先生的“三會本”。但因其規模較大,參校的版本眾多,初版本難免有遺珠之憾。在它出版後不久,任篤行先生即開始著手全面修訂,歷時八年,方告完成。然而由於種種原因,這個修訂版在其生前,一直未能面世。後經世碩師推薦,人民文學出版社決定將其納入出版計劃,經過反覆編校,於2016年10月推出了新版。該書為四冊精裝,正文依據蒲若《祭父文》和張元《柳泉蒲先生墓表》所述分為八卷,收錄作品493篇,附錄4篇,總計130萬字。

此書從初版到修訂完成,前後花費了近二十年時間,充分吸收了半個多世紀來《聊齋》版本研究的最新成果。修訂版首印3千套,甫一面世,很快售罄,隨後又連續加印了兩次,累計超過了1萬套。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隨著讀者趣味的多元化,我們越來越認識到,作為文學出版的國家隊,人文社必須要有長遠的思路和規劃。對於經典作品的優秀版本,既要保持全品種擁有,也要保持層次的豐富性。毫無疑問,《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是一個堪稱權威的學術版本,它的出現,使學術界對《聊齋志異》的原貌有了更準確的認識。另外這些年來,《聊齋志異》研究也有了不少新發展。特別是對作品本事的考證、文本的分析、語詞的訓釋等,都取得了可觀的成果。現在回過頭來再看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成書的《全本新注聊齋志異》,雖然仍有流傳的價值,但也不無可改進處。

於是,人文社又約請近年來埋頭於《聊齋志異》研究,並且取得了不俗成績的《文藝研究》原編審趙伯陶先生,做了一部《聊齋志異詳註新評》。該書吸收了《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的校勘成果,將精力重點放在註釋和簡評,取得了一些新的突破,對於讀者準確理解原文大有裨益。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聊齋志異》系用文言寫成,作者飽讀詩書,常巧妙地化用前代的語詞典故而不露痕跡,如不仔細辨別,就很難理解作品蘊含的深意。本書作者充分利用近年來快速發展的古籍數字化最新成果,通過逐字檢索等手段,在註釋中對前代事典和語詞背景,儘可能地做了溯源,對於今人理解作品有非常積極的意義。如《馬介甫》“異史氏曰:‘設為汾陽之婿,立致尊榮,媚卿卿良有故。’”對於“汾陽之婿”,歷來注家均認為是唐代名臣郭子儀之婿。本書據《新唐書》卷一三七《郭子儀傳》認為,“汾陽之婿”“當是指郭子儀之子郭曖為唐代宗長女昇平公主駙馬一事”。並且指出,“蒲松齡反用郭曖夫婦事說明怕老婆或有其理,意味深長”。另外,對於一些已出的注本和相關辭書中的註解錯誤,作者也提出了很多糾正意見,並且一一列舉書證,講明緣由。例如《促織》中“成氏子以蠹貧”中的“蠹”字,歷代注者包括當今的語文教材,基本都解釋成了蛀蟲,認為具體應指吏胥。但本書依據《左傳·襄公二十二年》“不可使也,而傲使人,國之蠹也”,將其解釋為“禍國害民的人或事”,即皇宮歲徵蟋蟀的弊政。這是十分準確,也是言之有據的。可以說,本書集歷代《聊齋》註釋之大成,並有了新的突破。對於自己的這番努力,作者在《前言》裡是這樣解釋的:“蒲松齡常年涵泳於文獻典籍中,操觚為文,用詞遣句皆慘淡經營,多有出典,註釋小說不厭其詳,或多列書證,或詳明其典故之來龍去脈,方有可能使讀者閱讀在簡單接受的基礎上向複雜接受邁進,儘可能領悟作者的用心良苦。”

此書的另一特色是給每篇作品附了一則“簡評”,這些文字有的融合了學界的研究成果,有的則能獨出新意,發人深省。用作者的話說,這些文字“是作為註釋之補充或延伸而設置的,概不復述小說故事情節,有話則長,無料則短,順其自然,不拘一格。或明其本事,略作比勘;或連類而及,闡幽發微;或辨析人事,以史為證;或夷考風俗,稍加引申;或發明本義,總結技巧;或探究事理,科學商榷;或摭拾眾說,鉤沉索隱;或就事論事,瞻前顧後”。總體看來,這些簡評對讀者理解作品都有啟發意義。

該書為四冊平裝,250萬字,於2016年4月出版,與修訂後的《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幾乎同時面市。上市後讀者反映良好,至今已印刷了四次,總量達到了1.3萬套。

在《聊齋志異》的出版方面,人文社如今已成一方重鎮,目前共有三種全集和一種選集同時在售。在專業和普及的道路上,我們都始終跟蹤著學術研究的步伐,吸收最新的成果,用心服務於讀者。由於我們產品類型豐富,定位準確,版本特色明顯,基本能滿足各類讀者的需求。

人民文学出版社《聊斋》出版六十年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