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打芝麻醬去

轟轟烈烈的封牆堵洞成功疏解家門口的超市,鼓鼓囊囊的胖女人和她的散打芝麻醬不知去向。

走~打芝麻酱去

和所有北京人一樣,我打小兒愛吃芝麻醬,那時芝麻醬不限購,茲衚衕響起零售店“貨郎”的梆子聲,便黏哧我媽買幾分錢的。小時候我大腸傳導功能遲鈍,我媽說是吃芝麻醬吃的,邊用肥皂潤滑邊問我還吃不吃,我撅著屁股哭著發誓再也不吃了,過後好了傷疤忘了疼照吃不誤。芝麻醬限購大約始於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或六十年代初,從此再沒敞開兒吃過芝麻醬。

走~打芝麻酱去

世事無常,限購三十多年的芝麻醬有一天突然不再寫本,市場貨架出現漂著半瓶浮油的瓶裝麻醬,再往後我居住的街道又出現散打的。散打芝麻醬的出現成全了我一片“吃情”,成為後半生不可替代的補品。

一次聊天,朋友說芝麻醬是由二成芝麻,八成花生組成,即北京人所謂的二八醬。晚上抱著芝麻醬瓶子追劇《海上牧雲記》,一邊傾聽瀚州碩風部主君繼承人碩風和葉吹大牛“我是九州的鐵沁,是天下的王”一邊百度二八醬,枉我半世所愛,才知道二八醬是因為過去芝麻貴,為出數摻花生醬歪打正著的結果,二八比例搭配的芝麻醬相比純芝麻醬的苦口兒,有獨到的“入口綿,到口光,嚼後香,吃後想”的特點,百吃不膩。

走~打芝麻酱去

自從買不到散打芝麻醬,我開始懷念鼓鼓囊囊的胖女人,每次打芝麻醬都擔心芝麻醬拉拉到她撅到醬缸的肚子,而她一連串絕不拖泥帶水的動作,不但肚子無礙,任何盛具都不沾一滴麻醬在外面,有時我甚至心理陰暗地想用礦泉水瓶子去難為她。

胖女人和散打芝麻醬消失,斷了頓兒的我不得不把自己撒出去繞市踅摸,我首先想到朝內南小街。一想到小街兒,那條窄窄的熱鬧的親切的灰色小街立刻浮現我溼潤的記憶,那是老家,有熟悉的二店,熟悉的24路站牌,熟悉的綠色郵筒,還有熟悉的回家的路。

掃二維碼打開小黃車,小心騎行在嘈雜的小街。五顏六色共享單車的出現結束了我買車和丟車的歷史,終於可以隨心所欲騎車而不擔心不翼而飛了。

南小街兒當年大約有九個副食店加菜店,雖然限購,但打芝麻醬不是難事,為防止偷吃,有的家長會派出二個孩子相互監督共同去打麻醬。我打麻醬去離家最近的小鋪,深知和芝麻醬相處時間越長誘惑越大回家越難交差。九十年代國家經濟轉型,國營副食店撐不下去,紛紛被貿易市場和便利店取代,上世紀末南小街擴寬改造,2000年新建的朝內南小街菜市場反倒成了老店。

走~打芝麻酱去

昔日烏煙瘴氣髒亂不堪的南小街菜市場,經過北京城市規劃設計院等部門聯合升級改造,如今氣象一新,果蔬碼放規範,市場乾淨整齊,尤其融入許多藝術元素,使一個普通的購物場所優雅起來。觸景生情,不由想起當年老朝內菜市場。

朝內大街的朝內菜市場是北京四大菜市場之一,前後二個大廳,前廳賣糖果糕點菸酒茶,後廳賣水產禽肉菜蔬蛋,每個禮拜天的早晨,前廳門前都會聚攏人群,開門時一窩蜂湧入衝向後廳。後廳貨架琳琅滿目豐富多彩,展臺上生動有趣的蘿蔔花和青菜做的枝葉令人過目難忘。

走~打芝麻酱去

出南小街菜市場,尾隨從未見過的小型三輪灑水車拐進演樂衚衕,灑過水的衚衕雨後般清新。演樂衚衕雖然離老家不遠,但並不常往,偶爾涉足也是去俱樂部看電影,後來去慣了米市大街的紅星和大華電影院,便更少來了。

最後一次來演樂衚衕,是多年前陪一位女詩人拜訪83號的詩人張同吾老師。83號兩進小四合院,詩人居住裡院東側一正一耳,正房是書房兼客廳,耳房是臥室。詩人招呼我們坐下,張夫人變戲法般從臥室端出盤西瓜,我猜測裡面一定有門通後院,後院一定有自建廚房。兩位詩人聊詩聊禪聊遠方,女詩人始終捧著咬了一口的西瓜,像半輪玄月被天狗啃了。我不懂詩,插不上話,好不容易攢了兩句,結果人家話題一轉又作廢了,乾脆專心吃西瓜。告別出來,女詩人問我“感受如何?”我說“又沙又甜”,女詩人說“什麼呀?”我說“西瓜呀!”女詩人杏眼圓睜爆了句粗口,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北京人都具備詩人的潛質。

走~打芝麻酱去

灑水車拐進東花廳衚衕,我問路口曬太陽的幾個大姐哪有副食店,大姐奇怪地瞅我,恍然大悟我滿市介找散打芝麻醬時,熱心地告訴我去北新橋三條西口兒糧行,並豎大拇指誇讚:“沒的說,國營的!”

謝過大姐,興沖沖往衚衕出口,遠遠的,仍聽見大姐在說:“二八醬,地道!和小時候的味兒一模一樣”。

北京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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