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三十年变局及在美国中东政策中的位置

苏丹:三十年变局及在美国中东政策中的位置

2019年4月12日,在苏丹喀土穆,民众在街头示威,要求组建文官政府。苏丹国防部长伊本·奥夫11日宣布推翻总统巴希尔政权,并于当天宣誓就任过渡军事委员会主席。 (新华社/法新/图)

由于占原油产量75%的南苏丹独立促使巴希尔政权的财政状况急剧恶化,民众的不满情绪与日俱增,在去年苏丹发生通胀率68%的恶性通胀后,民众进行了大规模的反政府抗议活动。

2019年4月11日,苏丹国防部长伊本•奥夫发表电视讲话,宣布发动军事政变将该国领导人巴希尔进行拘留软禁,伊本•奥夫同时宣布废止宪法,由军方联合其他安全部门成立最高安全委员会,国家进入为期3个月的紧急状态, 统治30年之久的政治强人巴希尔被推翻,这则消息立刻轰动了世界,沉寂多时的非洲苏丹问题又重新引起了民众极大兴趣。

苏丹小史

处于东北非的苏丹,国土面积是世界第十五大,非洲第三大国家,历史悠久。早在公元前2800年就成为埃及的一部分,而随着6世纪基督教的传入,基督教一度成为古代苏丹麦埃罗王国的国教,但是8世纪阿拉伯人开始入侵,到了公元13世纪阿拉伯人征服苏丹,伊斯兰教得以迅速传播,公元16世纪该国被并入奥斯曼帝国势力范围。

到了近代,苏丹一度成为日不落帝国英国的势力范围,其后1899年苏丹成为英国和埃及的共管国,到了1953年成立自治政府,并于1956年宣布独立。其后三十多年里苏丹进入政权相对稳定与军事政变交替的战乱时期,该国于1956年、1969年、1985年均发生军事政变,其间南部叛乱、达尔富尔问题均在这个时期浮出水面,直到1989年政治强人巴希尔再次成功发动政变后,苏丹进入了强人巴希尔铁腕统治时期。

巴希尔其人其事

巴希尔上台后,首先在1991年起在全国范围内(南方部分省除外)实行教法统治,以教法作为制定政治、经济、社会生活方针和政策的准则。

其次,巴希尔为了稳定政权进行铁腕统治。帮助巴希尔上台的最主要政治力量领导人哈桑•图拉比是苏丹政治的设计师和推动者,两个人在政变期间和统治早期是亲密的盟友,那时巴希尔任苏丹总统,图拉比任议长。但是到了1999年图拉比推动一项削减限制总统权力的法案,以及私自与南苏丹加朗领导的反政府武装签署谅解备忘录后,两个人的关系开始闹崩。1999年底,巴希尔总统宣布解散议会,并宣布苏丹进入紧急状态,2001年苏丹安全部门逮捕了图拉比并长期软禁他,而图拉比的盟友至少有70名骨干成员未经控罪或审判被关押,另有一些成员流亡国外。

巴希尔统治后期,现代两大苏丹国内难题恶化:南苏丹问题和达尔富尔问题。

南苏丹独立

由于历史原因以及毗邻东北非最大的基督教国家埃塞俄比亚,南苏丹国民大多信奉原始部落宗教以及基督教,英语为主,与苏丹大部分地区信奉伊斯兰教、阿拉伯语为主的宗教和语言习惯完全不同。自苏丹独立后南北冲突不断,1955年就爆发了第一次内战,其后在1973年南苏丹获得有限自治权后平息。

1980年代尤其是巴希尔上台后在苏丹全国强力推行教法统治,所以激化爆发了南北第二次内战,在国际社会强烈制裁和压力下巴希尔政府与南方签订了《全面和平条约》,结束长达22年的内战。协定赋予南方自治权,北方实施的宗教律法在南方不适用,并于2011年1月9日举行决定是否独立的公民投票。2011年举行南苏丹独立公民投票。最终显示98.83%参加公投的人支持独立。 2011年1月31日,苏丹副总统表示承认公投结果,南苏丹正式从苏丹分离成为独立国家。

达尔富尔问题

与南苏丹问题相似,苏丹与周边国家乍得和利比亚的达尔富尔地区,由于宗教历史原因,形成了后迁徙与此的阿拉伯人和非洲本地土族之间的冲突。2003年反政府武装正义与平等运动和苏丹解放军指责政府忽视达尔富尔、压迫非阿拉伯人而支持阿拉伯人,开始了武装叛乱。

巴希尔随即对叛乱武装进行了残酷镇压,在持续多年的冲突中,据联合国报告有多达30万人死亡,政府军和亲政府的贾贾威德民兵组织被指犯下了类似卢旺达屠杀式的种族灭绝罪行,该地区更有270万人流离失所。

2006年在国际社会压力下,巴希尔政府与达尔富尔反政府武装在尼日利亚首都阿布贾签署了和平协议,联合国于次年派遣了2.6万人的维和部队,达尔富尔局势开始稳定,但是巴希尔由于残酷镇压行为在2008年被国际法庭检察官路易斯•莫雷诺•奥坎波提出指控,并于2009年、2010年两次发出逮捕令。

外交问题改善

巴希尔刚上台时推行激进的外交政策,支持伊拉克侵略科威特,和伊朗结盟,并且在1990年代包庇著名的本·拉登、阿布尼达尔以及“豺狼”卡洛斯等,而且支持周边埃及、利比亚等国家的极端势力,这样遭到了沙特等海湾国家、周边国家以及西方各国的反对和敌视。

克林顿政府时期,1993年苏丹就被列入支持恐怖主义国家黑名单。在1995年由于苏丹支持刺杀时任埃及总统穆巴拉克的极端势力,遭到了联合国的制裁。1998年美国驻坦桑尼亚和肯尼亚使馆发生恐怖袭击爆炸后,时任克林顿政府对苏丹进行了导弹打击,摧毁了疑似生产化学武器的首都喀土穆的希法制药厂。

而进入21世纪由于南部战乱和达尔富尔问题,苏丹更是遭到了国际社会的多次制裁。为了国内经济和政权稳定,特别是软禁哈桑·图拉比后,巴希尔外交反恐立场进行了180度的大转弯。不仅与周边国家重归于好,对美国等西方国家采取了务实妥协合作姿态。特别从支持伊朗的立场转到了沙特为首的海湾国家阵营,在2016年更是由于伊朗冲击沙特使馆事件与海湾国家一起与伊朗断交,2017年也和沙特等海湾国家一道与卡塔尔断交。

外交的改善,使得国际社会部分解除了苏丹的制裁,并且巴希尔政权也获得了海湾国家的援助。

财政恶化

虽然巴希尔在外交上有一定的作为,但国内经济却不断恶化,不光其订下的十年规划目标不能实现,金融外汇改革失败,苏丹更在其统治下经常发生恶性通胀,有着丰富资源和巨大人口红利的苏丹却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列为无力偿债和不宜提供贷款的国家,并于1993年8月停止其会员国的投票权。

根据2013年全球饥饿指数,苏丹的GHI指标值为27.0,表明该国处于“令人担忧的饥饿状况”,该国也成为世界上第五大饥饿国家。而根据2015年人类发展指数(HDI),苏丹在人类发展方面排名第167位,表明苏丹仍然是世界上人类发展水平最低的国家之一。

由于常年的内战,加上经济多年不景气,即使进入21世纪由于苏丹的大量原油出口和国际关系的改善,使得巴希尔政权渡过了一段时间的难关,但是由于占原油产量75%的南苏丹独立促使巴希尔政权的财政状况急剧恶化,民众的不满情绪与日俱增,在2018年苏丹发生通胀率68%的恶性通胀后,民众进行了大规模的反政府抗议活动。巴希尔立场强硬,酿成血腥冲突,民望低迷,而军方对巴希尔心怀不满,具有政治野心的将军趁机在4月发动政变囚禁了巴希尔,成立了过渡军事委员会。这次苏丹的政变起因和过程与该国以往的历次政变基本相似。目前只有苏丹邻国乌干达准备接收巴希尔避难,以后巴希尔的结局大概也像以往阿拉伯世界的政治强人一样,黯然下台,流落他乡。

特朗普中东政策

作为当代美国保守主义复兴浪潮时期的美国总统,有别现在美国两党建制派的外交理念,特朗普的外交更多体现传统意义上保守主义的不干预理念。因此在对待中东北非阿拉伯世界的外交政策上,特朗普放弃了价值观外交,以维护美国国家安全为主的反恐议题作为优先考量,恢复发展以往的美国在该地区的盟友,共同对抗极端主义,以及美国及盟友在该地区最大的敌人———已经临近拥核国家门槛的伊朗。

特朗普上任后更是抛弃以往美国总统首访邻国或者盟国的做法,将沙特作为首访国家,可见中东反恐议题在特朗普外交政策中的分量,特朗普上台后拉近了海湾大国沙特的关系,现任沙特实权人物王储萨勒曼与特朗普女婿库什纳颇有交情。萨勒曼掌权后推进一系列前所未有的世俗化政策,使美沙关系、以沙关系都达到了本世纪以来最好水平。这也使特朗普外交政策得到了民主党的前总统卡特和重量级政治人物、时任以色列国防部长利伯曼的称赞。对于另一个阿拉伯大国埃及,特朗普上任后多次邀请埃及现总统塞西访问美国,即使在特朗普政府普遍削减对外援助时,对埃及每年十多亿美元的援助也没有任何削减。

由于美国和这些阿拉伯大国在反对极端主义,防止政治极端组织掌权,以及对抗伊朗问题上理念目标一致,所以在域内出现重大问题时,特朗普更愿意这些域内友好国家出面解决,而美国通过与这些友好国家协调的方式进行间接管控、离岸制衡。这样既能节约美国的资金人力投入,又能巧妙地彰显美国影响力。而这些大国无论是埃及还是沙特等也乐意扩大在本地区的影响力。

特朗普对苏丹的外交政策

因此,近期的特朗普任内首个非洲大国苏丹发生政变还是利比亚后卡扎菲时期的第一次大规模内战,美国都罕有低调地进行处理。反倒是苏丹政变后,沙特、阿联酋等海湾国家第一时间发表声明,支持苏丹过渡军事委员会。并且沙特王储萨勒曼立即向苏丹提供包括石油产品、小麦和药品在内的一揽子援助。

在对域内事务进行少干预的同时,特朗普对于严厉打击域内的极端恐怖主义组织却丝毫不含糊。北非地图上看,苏丹北边邻国埃及、利比亚,西边邻国乍得,并与乍得接壤的尼日利亚和尼日尔,以及东南邻国埃塞俄比亚接壤的索马里,这些国家是非洲恐怖主义最为泛滥的地区,向基地组织或者ISIS效忠的博科圣地、索马里青年党、马格里布“基地”组织等著名恐怖组织在该地区极为活跃,这些恐怖组织近年制造了一起又一起骇人听闻的恐袭事件,而ISIS在叙利亚的老巢被端掉后,也加紧向该地区进行转移渗透。

特朗普上任伊始就公布了禁止恐怖势力渗透、维护美国国家安全的旅行禁令,在第一、二版旅行禁令中,苏丹及其北面邻国利比亚、南部相近国家索马里以及和苏丹隔海相对的国家也门都榜上有名,虽然其后苏丹政府多次保证和美国政府进行反恐合作,第三版旅行禁令中去除了苏丹,但加上了苏丹西部邻国乍得,可见特朗普政府认为该地区恐怖势力依旧猖獗。

在和域内国家合作打击恐怖组织的同时,特朗普更是派遣以特种部队为主的美军小规模部队对该地区恐怖组织进行清剿。虽然去年美军在尼日尔与恐怖组织战斗中有四名士兵殉职,成为美军近年来在非洲清剿恐怖势力最惨重的人员伤亡,但特朗普政府对该地区恐怖组织打击力度丝毫不减,对索马里的空袭去年达到历史纪录,近期更是空袭杀死了ISIS索马里分支机构二号人物。

由此可见,现在特朗普政府与苏丹的关系更多的是从反恐角度考量。至于能源问题,苏丹原来原油日产45万桶,而且独立后的南苏丹拥有原来整个苏丹75%的原油生产,所以现在苏丹原油产量少得可怜,更重要的是特朗普上任大力推行廉价能源和发展美国本土能源生产,美国去年原油日产超过1100万桶超过沙特、俄罗斯成为全球第一原油生产国,2017年更成为净原油出口国,而2020年将成为世界第一大能源出口国,因此美国基本上不会从能源角度考虑与苏丹的关系。

结语

终结了巴希尔三十年的统治,饱受贫穷内战之苦的苏丹人民,在政变之后有希望迎来持久的和平与繁荣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本文仅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曾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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