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失業,我到貧窮小國當3年勞工,還是覺得中國好

[本組照片由嘉文提供,今日頭條獨家發佈,嚴禁轉載!]

《自拍》的讀者們,大家好,我叫嘉文,今年46歲,我出生於廣東江門市一個普通工人家庭,目前是一名幼師。

中年失業,我到貧窮小國當3年勞工,還是覺得中國好

我在千里達的留影。

10年前,我的前東家倒閉後,我和弟弟橫跨大半個地球到中美洲一個石油瀝青島國——特立尼達和多巴哥(又名千里達),給叔公做了3年勞工。如今年近半百,想起人在異鄉打工那段經歷還是忍不住流淚。

我的外婆定居香港。小時候,外婆常從香港帶些衣服、食品和糧油回來。印象中,我家雖不富有,也不困難。長大後因高考落榜,我補習考上成人夜大,畢業後進入一家貿易公司做文員,每個月薪酬兩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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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在成人夜大畢業晚會上,我(右2)和老師同學合影。

本以為我會按大多數人的人生軌跡行走:戀愛、工作、結婚生子。但生活不是一條直線,它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發生,讓人措手不及。由於公司倒閉,加上感情終止,我在36歲那年決定遠走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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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失業前,我和兩個前同事去河北石家莊遊玩。

2009年,正當我遭遇失業危機,在千里達開酒樓的的叔公讓我媽引薦手腳勤快的廚師,還說“那邊工作很辛苦,最好男的去。當廚師每個月可以拿一萬七千元。”我找工作困難,我弟工作不穩定。聽說薪酬不錯,我倆決定一起出國打工。爸媽相信叔公不會為難自己人,才同意我們和叔公簽了3年勞工合同。我們不是幹酒樓出身,所以叔公說具體還要看錶現定薪。

外公生前給叔公打過工,我很小就知道千里達這個國家。從地圖上看,它處於中美洲加勒比海南部,緊鄰於委內瑞拉外海。它是世界著名的石油輸出國,擁有世界最大的天然瀝青湖。出發前,我對這個國家並不抱有什麼幻想,只把它當作是賺錢的機會。

2009年9月,我和弟弟從香港出發,乘坐荷蘭航空經停阿姆斯特丹到庫拉索,然後轉機到千里達的首都西班牙港,飛行和轉機時間共22個小時。到達千里達已是夜晚八九點,還沒來得及適應時差,我倆第二天七點半就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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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弟弟剛到酒樓一週和叔公的合影照。照片上看,我和弟弟是笑的,但心中的苦不為外人知。

弟弟雖然在國內學過炒菜,但兩國菜系和口味不一,他得從學徒做起,而我在廚房打打雜。叔公最初給我倆定的薪酬是,弟弟每個月拿3700元左右,我每個月拿1200元。酒樓裝修陳舊,廚房沒安裝油煙機。弟弟一炒菜,油煙只能通過幾個逃生門排出。

一天下來,我和弟弟的衣服全是油味,油漬汗漬斑斑。幸好千里達沒有冬天,晚上涼快,衣服洗了很快就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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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叔公酒樓的工作照,是一個客人幫我拍的。

在酒樓打工,每天早上7點多到,晚上8點多下班。入夜後,這邊街道非常安靜,像極了國內凌晨兩三點街上無人的安靜。由於鄰國委內瑞拉政局不穩,很多委國人來千里達,令治安惡化,槍殺和搶劫的事頻頻發生,所以叔公一直讓酒樓經理開車送我和弟弟回家。

到家9點多,累了一天只想休息睡覺。電視全是英文,我們初來乍到,能聽懂的很少,也沒興趣。千里達7、8月的夜晚27、28度,房間熱的像火爐,睡醒後全身都溼透。酷暑難眠,風扇也不管用,六點多起床要洗澡、換衣服和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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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住處是叔公家樓下的倉庫改建的,屋頂是鐵皮,天花板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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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住所拍的照片。

叔公的酒樓有四五十年曆史。這是一棟兩層高的西班牙風格建築,佔地一千多平米,一樓是廚房和餐房,二樓專供婚宴使用,可容納三百多人。

我偶爾從叔公口中才得知它顯貴的過去:酒樓對面曾是一個跑馬賽場,跑馬是有錢人的玩意兒。人們看完賽馬到酒樓吃飯,每天幾乎客滿。酒樓在全盛時期有8、9個廚師,在最忙的時候,叔公也要親自上廚。客人要沒提前訂位都得等上一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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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古舊的地毯和褪色的牆壁,我很難想象這曾是當地赫赫有名的唐人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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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牆壁掛著早年間叔公和廚師的合影。

阿貴是中國和西班牙混血兒,他在酒樓負責切瓜洗菜、洗地。他爸是中國人,所以他對我們姐弟倆沒什麼偏見。剛到千里達人生地不熟,阿貴就教我英語,勸我趁年輕多學點東西,不要老在廚房工作,沒出息。幸好我英語底子不差,阿貴有報紙就借給我看,我遇到不懂就查字典。幾個月下來,日常的英語對話我是沒什麼問題。千里達是個島國,絕大多數食物都靠進口,蔬菜特別貴。晚上下班帶飯回家,阿貴會給我和弟弟留些白菜,他說不吃蔬菜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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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貴(左一)是我在千里達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酒樓員工有非洲人、西班牙人和中國人。有個女黑人侍應老喊我Chinese a**(注:中國混蛋)。後來時間長了,我聽懂是什麼意思,就用英語回罵了一句。她也放聰明瞭,不敢再罵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有個雜貨店華人老闆要給酒樓員工送聖誕節食品禮包,酒樓經理拿回來分發。經理給所有人都發了,唯獨我沒有。我問他,他說讓我和弟弟共用一份,還說因為我們是中國人,這些中國食品我們吃慣了所以一份就夠,其他人大笑附和。我偷偷走進雜物房抹淚,阿貴知道後進來安慰我,還給我送了盒蛋卷。雖然現在回國了,但每每想起都特別感謝阿貴。

我不是受不了工作的苦,工作再累我都能適應。但語言不通,別人還聯合排擠,這才是讓我最難受的,比寂寞更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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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洋(左一)和我的合影。

三洋是這個黑人男孩的綽號,他當時18歲,是酒樓最年輕的一員。他是阿貴的徒弟,最愛一邊洗菜、一邊聽收音機播放的黑人饒舌音樂。有一次,音樂聲太大,我走進廚房他都不知道,於是用力拍了下他肩膀,他回頭對我傻乎乎一笑。阿貴後來提醒我,說大力拍人很沒禮貌。三洋對中國人很友好,現在還有和我弟弟聯繫。

千里達比國內慢了12個小時。我們這邊白天,中國已是深夜,父母朋友都睡了。叔公家沒有網絡,手機上不了網,我們平時不敢打長途電話,只有在特別想家才打。到千里達的第二個星期,我跟媽媽通電話,電話一接通,我眼淚就止不住了,我媽在電話那頭也哭。兩人一直到打到電話沒錢了、收線了,都還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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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和我在“點心皇”酒樓前的合影。

幫親戚打工,我們不能談價錢,也不能談假期。哪怕聖誕節,當地人都放假了,我們還要上班,上班沒有加班費。這張照片是在復活節拍的,叔公帶著我和弟弟去一家叫“點心皇”酒樓飲茶,這算是最大的假期娛樂了。

喝完茶後,叔公帶著我們兜風來市中心,背後是西班牙港地標建築海逸酒店,是千里達建築最高的六星級酒店。那時候,弟弟因為在廚房工作太熱了,把頭髮剪得很短。在千里達理髮很貴,為了省錢,弟弟買了工具回家自己理。其實在國外存的錢不是賺回來的,都是省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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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和短髮的弟弟。

每年二月,千里達會舉行狂歡節,非常熱鬧。這張照片是我和弟弟2009年拍的,當天酒樓很忙,因為有幾千個盒飯套餐訂單。弟弟前一天晚上在酒樓睡覺,凌晨三四點起床燒肉炒菜。一直忙到一點多,我倆空閒一些才有機會出來,拍個照就回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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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弟弟2009年在千里達狂歡節上的合影。

我在叔公的酒樓做了一年多,他因為年事已高要把酒樓轉給乾兒子承包。

之前礙於親戚關係,我和弟弟雖然工資低、工時長卻沒主動提出離開。酒樓易主,我和弟弟提出另找工作,叔公不反對。後來,我就在離叔公家只有十分鐘路程的酒樓工作,待遇比以前好了不少,每個月能掙六千多。

新的酒樓有集體宿舍,我們搬出去了,叔公只要求我們能多回去探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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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去另一家酒樓後,花了兩萬多買了輛二手車代步。

阿英是我在新酒樓認識的朋友,她從佛山過來,丈夫是酒樓的廚師。

阿英沒有勞工證,酒樓老闆為了省錢不請當地人,讓她充當侍應。由於本地人失業問題嚴重,移民局常去中餐館抓人,一抓到非法打工的,就關進拘留所。要是老闆不出錢擔保,移民局就把人遣返回國。

現實是,大多數老闆寧願重新請當地人做侍應,也不願意交重額擔保費。後來,新酒樓老闆不敢再用沒勞工證的,阿英和她老公一起回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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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英(左一)。

去新酒樓工作,是我這3年來最開心的時光。因為酒樓大多是中國來的勞工,只有三四個本地人,所以不存在歧視。圖為我和阿瓊的合影。阿瓊是廣西人,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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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時候,阿瓊(左一)帶我到千里達高檔商場逛街吃飯。

媽媽一直想知道我們工作和生活的國家是什麼樣的。在我倆離開千里達的前一年,爸媽買了兩張機票,從香港飛到加拿大,再由加拿大轉機到西班牙港。

兩位老人家不懂英語,第一次坐國際航班,還要轉機。靠一張寫好的紙,他們順利來到千里達。

爸媽在千里達住了一個月,他們覺得這個國家很落後,像中國七八十年代的樣子。語言不通加上文化差異,讓他們定居這裡,他們直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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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姑奶和爸媽在千里達的合影,如今叔公姑奶都不在了。

在叔公建議下,我們帶著父母坐了一個多小時來到瀝青湖。

打開車窗,遠遠就聞到瀝青的味道,也不知道里面有沒魚蝦。不過即使有也不敢吃,試想一下,把汽油放嘴裡能吞嗎?就是這個味道。

當地黑人隨手用棍子弄了些瀝青給我們看,這裡瀝青質量很好,被當地人稱為“烏金”。瀝青湖周邊長了一些植物,踩在湖面上軟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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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黑人隨手用棍子弄了些瀝青給我們看。

我和弟弟帶著父母上山頂遙望山下景色。千里達的房屋一般是兩層獨立別墅型,從山頂往下看,像是一個個小火柴盒。相比中國,這裡的發展比較緩慢,但生態保護做得比較好,因為沒什麼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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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達的景色。

爸媽在千里達待了一個月後要回國,雖然我們勞工證一年後到期也要回國,但在機場別離總歸不捨。媽媽進候機室時眼睛是紅的,我不敢再看她了,怕自己會哭。

2012年6月,我和弟弟勞工約滿回國。

在千里達的3年是一次人生的歷練。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抱有賺錢和存錢的盼頭,活脫成了機械人。失業和感情失敗帶來的困擾自然已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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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途中,我在中轉機場合影紀念。

這次歷練對我來說最大的收穫是,無論富貴貧窮,還是留在自己國家最舒坦。

在國外,哪怕一個小學生都可能看不起中國人,認為我們國家因為窮才到他們那打工,其實不知道中國比他們國家強大多少倍。

回國那年我39歲,再次投身找工作大潮。中國變化太大、太快了,我花了半年適應國內節奏,並最終成為一名幼師。現在的生活還是可以的,起碼有朋友,父母也能常見,還可以重拾興趣。

偶爾想起往事,大多變得模糊不清,只有幾位故友還能浮現眼前:阿貴、三洋、阿瓊……這些善良而單純的人曾有意無意給予的幫助,都成為我記憶中溫暖閃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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