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雲:最是鄉情暖心扉

閒雲:最是鄉情暖心扉

最是鄉情暖心扉

父親離去後,母親再也不肯住在縣城的出租房了。無論我們怎麼勸說,母親就一句話:“城裡條件再好,哪有咱老家住的暢快、朗然。”

母親是個認死理的人。前年如果不是因為父親大病手術後,需要時常住院,如果不是哥哥先斬後奏在城裡給父母租好房子,強行把他們“搬”來,城裡就是堆座金山,母親也不會“屈尊”來住。

一年多的時光,對於住在縣城出租屋的父母親來說,是糾結的、難熬的。雖然日常生活、醫療條件方便了,天天都能見到兒女子孫,但他們還是好多次偷偷乘車回到老家。村鄰鄉親們的紅白喜喪,嬸子叔伯們的病痛探望,甚至是後坡地裡的幾棵核桃樹,都成了父母回老家的理由。有時老家的叔父打電話來說村裡有事,遇到父親身體不適或者天氣不好,77歲的母親就一個人回去。因為擔心著父親,她只能在老家住一天或者一個晚上,就是這短短的一天或者一個晚上,母親要處理很多事,探望很多人。回城後,這些人這些事,又成了她反反覆覆的說道和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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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丁酉年的冬天,多年不遇的寒冷天氣,把很多人都送進了醫院。面色白裡透紅,身體狀況一直平穩的父親,也因感冒住進了醫院。出院後父親雖然不再咳嗽,但他感覺一天比一天睏乏,整天昏昏欲睡,飯量也一天天減少。當我們再次把父親送進醫院,醫生檢查診斷後才知道83歲的父親新添了冠心病和高血壓。住院後的父親,從能說能笑到不言不語不吃不喝,病情惡化之快讓人不敢相信。住院第五天中午,扶父親上完廁所後,他執意不再回病床,口中嚷嚷著“回家”兩個字,無力的腳步不顧我們的攙扶、勸阻,一次次邁向病房門口。夜半,極度虛弱,昏睡著的父親忽然自己坐直身子,兩腿邁下病床,我們急忙扶住他,他緊愁眉頭雙手錘床,煩躁地重複著兩個字:回家。好說歹說哄他入睡後,迷糊中他口裡支吾的還是兩個字:回家。

第六天早上,父親開始昏迷。下午一點多鐘,和醫生商量後,我們決定送父親回商山腳下的老家——商山村。

回老家的車上,父親的神志變得清晰起來,他睜開眼不停地望著玻璃車窗外。我附他耳邊說“過彩虹橋了”“到村口了”“進咱院子了”的時候,他的眼角分明有溼潤的淚痕。父親回家後的整個下午,聞訊而來看望他的兄弟妯娌,鄰里鄉親,無一不是熱淚難禁,握著父親的手久久不願放開,而父親,面帶微笑一次次地向他們輕輕點頭。當我的嫂子問他:“爸,到咱家裡了,你想吃點啥飯給我說,我給你做去”的時候,父親有力而清晰地說了句:“隨便吃啥都行。”欣喜的嬸孃們,趕緊跑去廚房,含著熱淚幫嫂子做了幾樣父親最愛吃的麵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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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望父親的人中,有一個叫“山娃”的漢子,他看到父親,叫了聲“伯伯”就泣不成聲。我問母親村後的山娃和咱家不沾親不帶故,為啥這樣傷感?母親說:“山娃人實誠勤懇,跟你爸小時候一樣做豆腐謀生活。你爸以前在家,天天都要割山娃的豆腐,山娃家裡有個啥難事,你爸總是想辦法幫忙。”

回家後第二天後半夜,父親停止呼吸,撒手西去。一直守在父親屋裡屋外的親鄰們,不顧天寒地凍跑前跑後,夜以繼日忙我們料理父親後事。我本家的叔父、兄弟們,私下都通知了各自在外務工、上學的兒女子孫,讓他們趕回來為父親送行。親鄰們不但安排專人陪伴、照顧母親,還總在忙碌的間隙,給哥哥姐姐和我,端來熱茶、熱飯,送上幾句貼心的安慰。親鄰們商定,父親安葬時不僱請龍扛(專門抬棺的人員),他們說自己的人去世,自己抬棺安葬,心裡才踏實些舒服些。就這樣他們按照鄉里的風俗,莊重、肅穆、安全、安穩地把父親送上了山。

我那名叫天佑的遠房叔父,善良耿直,腿腳勤快,從小深受父親喜愛。當年我出嫁時家裡待客要買豬,天佑叔父自告奮勇騎著三輪車去集市買豬,回來走到河堤路時,不小心連人帶車跌入路側十多米深的蘆葦叢,天佑叔父的胳膊和腿幾處骨折,先後住了幾次醫院。之後父親就更加照顧、關愛天佑叔父和他全家。父親回家到安葬那些日子,天佑叔父每天早上天不亮就來我家,不聲不響去灶房挑水、生火,幫嫂子料理雜務,給父親上香、燒紙、敬飯,每天晚上他總是最後一個離開……

父親離去,泰山傾覆。痛心疾首的我,每每想起這些鄉親鄰里,心潮久久不能平靜,一種巨大的愛與溫暖感動著我,激勵著我要振作起來。父親走了,但是在這片生我養我的土地上,還有我年邁的母親,有我即將退休長期居住老家的哥哥,有喊我“碎女子”“二丫頭”的父老鄉親,有喊我“小姐姐”“碎妹子”的兄弟姐妹。他們的一聲招呼,一句“回來了”,讓我感覺到我還和小時候一樣,是他們中的一分子,是這片土地上的人。

回想少時,我總是盼望著離開故鄉。上初中、高中時,多少次我徘徊在楊柳依依的河堤路,徘徊在一望無際長滿苜蓿飛播造林的飛機場,不想上學的我,迷茫、彷徨中想象著外面世界的精彩。可是當我長大後去外地打工,我的心裡卻每天都裝著故鄉,裝著我家房後的商山、門前的丹江,裝著故鄉春秋季節綠油油、黃燦燦的田野。眼前總閃著母親的影子,夢裡總是村莊的炊煙,母親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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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辭去工作回到故鄉,再後來就出嫁了。俗話說“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那個叫做商山村的故鄉,從此沒有了我的戶口。我在婆家呆了三年多時間後,就住到了縣城,住到了現在。雖然婆家、孃家、縣城之間都只相距十多里,且同省、同縣,但我總感覺自己離開孃家後,就失去了真正意義上的故鄉。因為在婆家住的時間短,村裡很多人我都不認識,沒有融入其中。在縣城上班後沒有土地、田野,沒有父母鄉親的往來、陪伴。所以每次逢年過節回孃家時,只要過了丹江橋,走在村前的河堤路,我的心就會熱流洶湧,激情澎湃,老家的每一個人,每一片土地,每一棵樹,每一株草,都是那樣親切、質樸,那樣讓人眷戀、思念。我羨慕哥哥身為男子,可以永遠和村莊和老屋和那裡的藍天白雲在一起,和他的發小、夥伴們相守到老,和父老鄉親們永相往來。

父母親住到縣上後,我們看望、照顧方便了,但我卻更少有機會回老家了。去年開始老家商山村打造“飛行小鎮”,聽說村莊幾年內要陸續拆遷,不由得我暗自傷神,父母不在老家住了,村莊也要消失了……故鄉,難道真的,要活在我的記憶中了嗎?

狗年的春節,老家的屋院裡,沒有了紅燈籠、紅春聯、鞭炮聲,更多的是家人間默默的陪伴。“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因為沒有照顧好父親而覺得愧疚不安的我,頗有些無顏面見鄉鄰。可是我的那些鄉鄰們,看到我總是熱情地打招呼,關心地噓寒問暖。很多次走進家門,早有嬸子或叔父陪伴母親,圍著火爐守在父親遺像前說話、拉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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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即使有一天,故鄉真的消失了,但故鄉的一切早就根植在我情感中,融合在我生命裡。故鄉那一方山水,那一群人,給我的滋養、包容、關愛、呵護,是我一生最大最深的溫暖與感動。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更生。”父親走了,因為母親和哥哥,因為我的父親鄉親,兄弟姐妹,我會永遠行走故鄉。並將用盡餘生,去珍惜,去感恩,去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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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周亞娟(閒雲),70後,陝西丹鳳人。喜歡雲的飄逸、靈動,喜歡文字的真摯、溫暖。在複雜的人世裡,簡單地生活,安靜地行走。偶爾塗鴉文字,只因感動,只為抒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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