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想跟你聊聊。”
一位侍者對傑瑞米·斯力特的人說，他們兩位都在一家名叫斯帕塔魯的餐廳工作，這家餐廳位於薩克拉門託，是馬刺隊的“官方指定餐廳”。從球員、教練，到管理層和老闆，幾乎所有馬刺人都曾光顧過這裡。
這次，波波維奇又帶著一大批馬刺的將士來餐廳聚餐，而聽到他的召喚後，斯力特趕緊來到了房間內。在餐桌的主位上，他看到了滿頭銀髮的波波維奇。老爺子手裡拿著酒單，看見斯力特進來就問：“給我解釋一下，你們是怎麼做到的？這單子上的酒，好幾種都是我最喜歡的。你們怎麼知道的？給我解釋解釋。”
斯力特知無不言，他說自己看到了一本雜誌對波波維奇的採訪，瞭解到了他對於各種酒的喜好，然後就聯繫自己的酒商朋友，買來了120瓶、一共價值50000美元的好酒。聽完之後，波波維奇深感震驚：“你不是開玩笑吧？”隨後，老爺子就一口氣點了10瓶酒。
等酒一上桌，波波維奇立馬變身成了“酒保”，給在座所有人挨個倒酒。“你一定要嚐嚐這個，”倒一杯波波維奇就說一句。喝得異常高興的波波維奇，當天臨走時又打包帶走了10瓶酒。第二天，餐館老闆給斯力特打去電話：“我覺得咱們的電腦好像出問題了。上面顯示你昨天一天賣了價值15000美元到20000美元的酒，有些酒甚至都沒打開。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這樣，斯力特的故事很快就傳開了。很多食客蜂擁而至，都點名要波波維奇的酒單。幾年之後，斯力特跳槽到了一家更大的餐飲集團，雖然也認識了很多世界知名的品酒師，但他還是對波波維奇難以忘懷。“他真的是非常博學，”斯力特說，“他甚至比很多我認識的專業人士還博學。”
2013年的夏天，在那一年的總決賽之前，曾經有人問過波波維奇，他執教了這麼多年，會給後世留下哪些“遺產”。波波維奇回答說：“我的遺產？就是美食和美酒吧，其他的不過是工作而已。”
他明顯在開玩笑，但其實也沒有。波波維奇對籃球的理解非常深刻，但與此同時，他也的確非常瞭解美食和美酒，幾乎達到了跟籃球同樣的高度。這一點，不僅得到了籃球圈的認可，也漸漸成為了美食圈的共識。
比如曾在波波維奇手下做助理教練的卡萊西莫就說：“我覺得他對酒的瞭解，跟籃球一樣深。”一位名叫裡克·曼德爾曼的著名酒商也對波波維奇稱讚有加，“怎麼誇獎他都不為過，”曼德爾曼說。他還介紹說，很多的顧客到他的店裡來買酒，第一句話就問：“教練買什麼酒。”在這個圈子裡，“教練”已然成為波波維奇獨享的名號。而為了尋找好吃的餐館，找到好喝的酒，波波維奇在精力和金錢上都沒少花費，不過，這些也都讓他感覺物有所值。因為他不僅僅是做個“孤獨的美食家”，他更多時候是通過美食和美酒來增加球隊的凝聚力。
2010年季後賽首輪，馬刺在第五場比賽裡被獨行俠以103比81擊敗。通常情況下，波波維奇會讓球員們留在賓館的房間裡，好好地看比賽錄像和反思失利。但這次不一樣，他把球隊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嘿，我們一起出去吃一頓。至於籃球，我們明天再回去工作就是了。”波波維奇說。
結果，馬刺在隨後的第六戰結束了這輪系列賽。
這樣的情況，在波波維奇執教馬刺的這麼多年裡，不止一次地出現。2013年總決賽第六戰之前，波波維奇預訂了他在邁阿密最喜歡的一家餐館，準備跟全隊一起在比賽結束後去那裡慶祝。結果，雷·阿倫的那個決定性三分，讓熱火追平了系列賽的大比分，也讓馬刺的願望落後。連在馬刺效力多年的帕克賽後都說：“我從來沒見過我們的球隊如此心碎。”
但波波維奇反應迅速。“他對這場比賽的回應只有一個詞：‘家庭！’”時任馬刺助教的佈雷特·布朗說，“然後他就讓球隊所有人集體去那家餐廳，從球館直接就過去。”
波波維奇沒有跟著球隊大巴一起走，而是先一步到了餐廳。他點好了食物和酒，然後坐在桌子的主位，一個人先喝了起來。等到球隊大巴抵達，每個從門口進來的人，波波維奇都會問候一句。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波波維奇幾乎跟在場的每個人都聊了，只是時間長短不一。“他當時就是希望讓每個人都振作起來，給他們提供一些生活上的支持，讓大家都能復甦。這真的是我見過的，最了不起的一種展現領袖才能的方式，”馬刺前任助教查德·福希爾說。雖然馬刺在那一次總決賽輸給了熱火，不過一年後，他們在總決賽中完成了復仇。
“坐在一起吃飯，能夠讓我們更好地瞭解彼此的性格和特點，也拉近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所以到了球場上，我們就能很好地理解對方，”曾在馬刺效力多年的丹尼·格林說。這樣的益處，波波維奇非常明白，所以每次出征客場，只要情況允許，馬刺一般都會在當地過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啟程前往下一站。
“這樣我們就有一晚上的時間待在一起了，”在馬刺打了兩年多的保羅·加索爾說，“在其他任何球隊，我都沒有過這樣的經歷，球員們都非常清楚這麼做的重要性，也明白這對波波有多重要。”
正是因為集體聚餐可以對球隊的團隊建設起到如此大的幫助作用，所以波波維奇對於餐館的選擇十分挑剔。從一張桌子配幾把椅子，到誰坐在哪個位置，再到酒單、餐館的環境、燈光甚至是播放的音樂等等方面，波波維奇都要求嚴格。所以在NBA的圈子裡，波波維奇就等於是一位米其林餐廳的“評判員”。
“如果波波跟你推薦一家餐廳，那你就去吧，準沒錯，”曾擔任騎士總經理，如今在鵜鶘上任的大衛·格里芬說，
雖然對這些細節要求嚴苛，但是波波維奇卻不會拿這些來作為刁難別人的理由。七年前，在舊金山的一家米其林星際餐廳吃飯時，波波維奇被餐館的主廚邁克爾·米納認了出來。雖然這位主廚在餐飲界很有地位，但是聽到波波維奇的大名，米納還是有些害怕。他就遠遠地看著波波維奇跟馬刺的將士們聊天，也不敢上去搭話。
“說實話，我覺得他是那種脾氣很衝，會踢爆你屁股的教練，”米納也是為NBA球迷，看了很多年馬刺比賽的他，對波波維奇產生這樣的印象在所難免。不過，看著波波維奇和球員們在餐廳裡吃飯和聊天，米納發現賽場邊的波波維奇，跟生活中的差別還是很大的。“他真的是非常有風度，他也在通過多種多樣的方式來指導別人，”米納說。
正因如此，很多餐廳都非常希望波波維奇能夠光顧，而馬刺上下也希望能夠收到波波維奇的邀請。因為這不僅僅代表了一種信任，更重要的是在飯桌上，所有人都能從波波維奇的身上學到了很多。但即便如此，波波維奇卻很少讓別人請客。就算很多時候跟他吃飯的人已經離開馬刺，或者就從未在他們的小圈子裡出現過，波波維奇還是堅持自己付賬，這幾乎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除了主動結賬外，波波維奇還有一個“名聲在外”的習慣，那就是給小費的時候，出手特別闊綽。2017年，他在孟菲斯的一家去過很多次的餐廳吃飯。這一頓，一共花費了815.73美元，而波波維奇卻給出了5000美元的小費，遠遠超過了“餐費的15%-20%”這個約定俗成的範疇。餐廳老闆跟波波維奇是老相識了，他後來介紹說，波波維奇經常這麼做，有些時候來就點一瓶酒，隨便吃點東西，然後就留下10000美元的小費。
波波維奇的年薪是1100萬美元，在NBA30支球隊的教練中排名第一，所以他出手闊綽也在情理之中。而據統計，波波維奇一年在美食和美酒上的花費，總數達到了7位數。“他花在吃喝上的錢，比我在NBA當教練掙到的錢還要多，”曾執教獨行俠和勇士的老尼爾森如此評價波波維奇。
不過，看看馬刺二十年如一日的穩定與堅挺，波波維奇花的這些錢可謂是“好鋼用在刀刃上”。
差不多10年前，馬刺助教奇普·恩格爾蘭德走進了球隊的錄像剪輯室。面對球隊的幾位錄像剪輯師，恩格爾蘭德說：“嘿，夥計們，我下面要說的事情很重要。”原來在幾天前的一次球隊聚餐中，大家度過了非常愉快的一段時光，於是有人站在桌子邊提議：“我們應該做些什麼來記錄下這個夜晚。”
這個任務，恩格爾蘭德就交給了球隊的錄像剪輯團隊。對於這些平時本就很忙碌的錄像剪輯師們來說，這就像是個噩夢。他們要收集聚餐餐廳的菜單，聚餐時的照片，還有聚餐時喝剩下的酒瓶。相比這些工作，對他們來說最難的一件事，還是要完好無損地將酒瓶上的標籤上撕下來。但凡做過這件事的人，都會明白它有多難，而且可能還是一瓶價值上千美元的酒，一旦撕壞了，後果真是不堪設想。“那真是讓人非常有壓力的一種局面，”曾在馬刺擔任過錄像剪輯師的莫·達希裡說。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們的悉心工作，馬刺每年都會在賽季結束後，得到一本另類的、關於剛剛過去這個賽季的“編年史”。很多重要的日子，唯有通過特別的方式銘記，才會有其特殊的意義。比如今年1月28日，波波維奇度過了自己70歲的生日。而關於這一餐的一切，都會被詳實地記錄下來。
與其說馬刺要記錄下波波維奇和球隊的每一餐，其實他們要記錄下來的是在這每一餐背後的故事。比如有一次在薩克拉門託，波波維奇和幾位工作人員來到了一家餐廳吃飯。在那裡，一位名叫吉安娜的29歲姑娘接待了他們。吉安娜從小就看NBA，特別喜歡國王，所以她非常清楚眼前這位鬚髮皆白的老者，在NBA是什麼地位。
吉安娜非常緊張，波波維奇也看了出來。所以，馬刺主帥提出想做個遊戲，來把幾瓶產地和年份各異的酒依次排列，比較一下它們之間的差別。吉安娜在此之前剛剛通過了一個關於葡萄酒的考試，對於這些酒的產地、原料、葡萄園等等的區別，可謂是瞭如指掌。在波波維奇的鼓勵下，吉安娜越說越興奮，就彷彿一位在馬刺體系中找到了節奏的射手。
波波維奇離開餐館時，吉安娜送他們到了門口。波波維奇停下來，對吉安娜說：“你太優秀了，不適合留在這裡，你會成就一番大事業的。你這麼年輕，口才也好，學識也豐富，很顯然你非常熱愛你現在所從事的事業。所以你既然這麼喜歡，就一定要堅持下去，你聽懂我的話了嗎？”
“聽懂了，波波維奇先生，”吉安娜說。
在吉安娜的內心，她非常渴望有朝一日能夠去舊金山，因為那裡是美國葡萄酒產業的中心。可更多時候，她覺得自己一輩子可能就會在薩克拉門託的這個餐廳中度過了。不過，波波維奇的話像一盞明燈，照亮了她的前途：“我們會再見面的，不過是在其他的地方了。”
正是波波維奇的鼓勵，讓吉安娜在這個男性主導的產業中，找到了一條艱難的上升之路。4年之後，吉安娜真的去了舊金山。每當回憶起那個夜晚，吉安娜總會說：“格雷格·波波維奇看到了我身上的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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