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無數次闖入戰場,赤手空拳救戰友的醫療兵

追忆| 那名无数次闯入战场,赤手空拳救战友的医疗兵

我們從書本、歷史、影視資料中瞭解到的,往往是一個宏大的事件,比如“抗日戰爭”。但若從頭到尾追溯一名抗戰老兵的人生故事,會發現70多年前的這場戰役,其實是無數個普通人生命軌跡的交點,交點前後,貫穿著一個個完整的個體故事

追忆| 那名无数次闯入战场,赤手空拳救战友的医疗兵

姓名:韓光武

出生年月:1924年12月

籍貫:雲南昆明市宣威縣熱水鎮關營村

現住址:遼寧省葫蘆島高橋鎮

部隊番號及軍銜:93軍軍部野戰醫院救護排排長

2019年3月5日上午,遼寧省葫蘆島抗戰老兵韓光武在家中離世,享年95歲。

這名曾經的93軍軍部野戰醫院救護排排長,在戰場上無數次用“四肢著地,拖著緊摟住自己脖子的傷員爬行”的方式來回救護許多戰友,歷經多年的“自我療愈”後,終於使自己的心靈得到安靜與“解救”。

驚聞韓老去世的消息,遼寧關愛抗戰老兵志願團的志願者們百感交集,儘管大家總是迫切地祈禱著,還是抵不過時光的匆匆腳步,歲月終究還是帶走了這位歷經槍林彈雨、人間生離死別的老人

他留給這個世界的痕跡很少:在雲南從軍時部隊發放的醫用針盒、鍬、鎬和水壺,一枚在越南河內刻有自己名字的印章。

他留給這個世界的記憶很深,志願者說:“我們會一直記得,在那個血與火的年代,在抗擊日寇的烽煙歲月中,他曾經付出過;在那些動盪的日子裡,他經歷過白眼冷遇,經歷過從心底滲上的寒冷。”

以下來自遼寧志願者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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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來的一次次探望、慰問,老人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每一次的接觸,都讓我們對這位面容和藹、目光清亮的老人心生敬意。

2015年是抗戰勝利70週年,在深圳市龍越慈善基金會聯合360公司、博時基金髮起的“尋找你身邊的抗戰老兵”公益行動中,我們找到了隱匿在遼寧省葫蘆島市南票區高橋鎮的韓光武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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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韓老收到紀念章,特意去照像館拍照留念

2015年4月26日,志願者吳雙和劉立峰第一次去看望老兵,91歲的老兵耳背,一口濃郁的雲南口音,只能由兒媳在中間一句句翻譯,兩人大聲回應著對方,像在吵架似的。那時的老兵身體康健,“孩子氣”時能趁人不注意爬樹,屋裡屋外的家務也時常忙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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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孫子韓豐說,爺爺多年來一直保持著士兵的作風,90多歲了還堅持自己洗衣服,被子行李從來都疊放得整整齊齊;爺爺很勤勞,會做很多活計,對子孫們要求也很嚴格。

韓老的手掌大且有力,我們初到老兵家,那會兒他總在屋子裡挖地洞,使勁往深處挖,說是(家)外面是海,旁邊還有鐵路,要時刻居安思危。志願者冰冰安慰他:“爺爺,鬼子不會再來了。”他不斷確認,才逐漸鬆快下來,他那雙倔強又難掩哀傷的眼睛和房間裡那個深深的防空洞,至今我們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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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5月,志願者孫丹邀韓老喝了一頓小酒,得知老兵內心一直有個結:

當年被迫與家人離散,意外失去證明自己身份的證件,無奈流落在異鄉,11年前收到信件後又突然失去了與他們的聯繫,算起來,已經有77年沒有回過家了!遠在雲南省宣威市的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到底過得好不好?

一番波折,大夥終於在網上幫助老人找到了家鄉的親屬,在龍越慈善基金會和遼寧團隊的幫助下,老兵終於回到了久別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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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回家的路真的很長,2300多公里的飛機、近600公里的車程,錦州、天津、昆明和曲靖當地的志願者們在各自的“站點”接力,一路輾轉,在5月的最後一天,大家終於合力將韓老送達目的地:宣威市熱水鎮關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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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昆明時,韓老得到了昆明機場特殊照顧,由機場工作人員用輪椅接出候機大廳

韓老一下車,一眼就認出了85歲的六弟韓光清。兩個步履蹣跚的老人,竟孩子一樣掙脫人們的攙扶,抱頭哭喊著“是你!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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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老的六弟一直對大家說:“那年五哥被抓了壯丁後,我還給他送過飯,等下一次,就再也找不著他了!”

據說那天的見面,所有人都覺得恍若隔世。

女眷們在廚房裡洗菜做飯,將宣威火腿、菜豆花等最傳統的宣威菜一樣樣端上桌;院子的一角,早已成年的兒郎們正按倒一頭肥壯的大羯羊,那是晚上狂歡的主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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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掰手腕,“玩”起兒時常一起玩的遊戲

24歲的韓冬靈一直回不過神來,她從未想過11年前在熱水中學讀初中時寫的一篇命題作文《給五爺爺的一封信》,寄出去後會石沉大海,而今天,那封信的收件人五爺爺竟就真真實實地坐在她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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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封信,其實韓老一直收藏著

這段抗戰老兵重返故鄉的悲喜故事,當時感動了許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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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老不識字,但在越南河內受降時,特意刻了一枚名章留做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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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家裡還留有當年從軍時的醫用針盒和軍用鎬。每次志願者到訪,他都十分重視,一定要穿戴整齊等待。進屋的時候,他就緊緊地握住我們每個人的手,老爺子性格溫和沉靜,不太會說什麼客氣話,但是遞煙、倒水,手上的動作總不肯停下。

探訪結束,我們準備回程,老爺子每次都堅持要送我們出門,車啟動了,我們隔著車窗,總能看見一個衣著整齊,胸膛掛著勳章的老人,一直在路邊敬禮,目送我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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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相處四年了,這位飽受戰爭創傷、不改倔強執著個性的抗戰老兵,真的帶給我們太多生命的悸動,我們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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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光武老兵靈棚和花圈(因風大用梯子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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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光武老兵生前部分口述:

△攝影李春鋒

我生於1924年,家中四男二女排行老五。1938年當兵,一起當兵的有單義德、陸開金、張玉坤、韓召勇、黃益佩、寧伯昌,村裡共7人,都被帶到雲南開遠草壩,大約一年多不到兩年的時間在草壩的石榴村軍墾。

93軍軍部在何家寨,軍墾快兩年時,我去野戰醫院衛生隊,學習救護。93軍做為邊防部隊駐守在中國境內雲南邊境線新縣、屏邊、河口、蒙康一帶。日本飛機常從越南老街飛來炸我邊境城鎮如蒙自、昆明等。

1940年我被調到到93軍野戰醫院衛生隊時,主要是受訓,每天都安排很滿,訓練項目有出操、到野外拉練等。我們不發槍,配救護包和擔架,發鍬和鎬。我們學習包紮、打止血帶、打馬非,馬非像牙膏一樣,可以擠到傷口上,用來止疼。

我們救護班每人都發有救護包,裡面能裝二、三十的藥包,藥包其實是個鐵盒,裡面沒有針,有兩支馬非,一個止血帶,一個附料,一個止帽帶,找到負傷的戰友就拿出一個,如果是腦部負傷,就將附料(老人比劃的應該是三角巾)貼到腦部受傷處繫好,用止帽帶扣上。

藥包是美國的,大家分工明確,救護的、抬擔架的,如果看到人死了,就翻他的衣服找證件,由班長記下他的名字和番號,當時條件有限,只能把死去的戰友臉一蓋,就地掩埋;如果在開擴地救護傷員,我就會四肢著地,讓傷員雙手摟緊我的脖子,我跨在傷員身上,臉對臉拖著他爬回來(一種搬運傷員的方法),戰場上子彈嗖嗖的,根本直不起腰。還有一種搬運傷員的方法叫大跨,就是傷員兩手分別摟住兩個救護員的脖子,救護員每人平抱傷員一個大腿,快跑,這樣的效率高。

因93軍的醫療設備很多都是美國的,救護常識也美國人訓練我們,遇傷兵,擦點“二百二”(一種消毒藥水)後再用擔架抬走。

雲南沒有打大仗,以守邊防為主。大仗是在東北打的。

我們軍部有電臺,當時通過電臺知道了日本投降的消息,1945年8月份,接到消息,人們奔走相告:“日本投降啦!中國勝利啦!日本被中國打垮啦”,上街遊行,我們去東山放八二五迫擊炮、流彈炮,打了好多,以慶祝我們中國勝利。

軍魂常在,生時偉大,死亦神聖。願韓光武老兵在天堂安好,來世再無戰爭!

再次感謝遼寧關愛抗戰老兵志願團志願者的辛苦付出。

圖源:遼寧關愛抗戰老兵志願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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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市龍越慈善基金會以“撫慰戰爭創傷,倡導人性關懷”為使命,源起於2008年“老兵回家”公益行動,2011年在深圳市民政局註冊成立。基金會致力於為戰爭背景下的個體士兵提供人性關懷,關懷服務抗戰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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