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遭遇“烟泡儿”

让我们一起倾听亲历者的故事,感悟历史中的人、人的历史……

人的一生在整个历史长河中只不过是一滴水,渺小而短暂,但在人从生到死的过程中,却是涓涓细流,在人的一生中能称的上难忘的事情说实在的不多,而知青生活的经历、北大荒给我们这代人留下了太多的难忘。

北大荒是我们青春的见证,是知青时代的篇章,是我们的第二故乡,今天当我回忆起那久远的年代仍然清晰如昨天,历历在目。

当年的风和雨、悲与壮、血和泪、思想与情感都是我们这代人永远说不完的话题。那段经历不是我们自愿的,更不是我们自主的选择,但对于个人的人性品质而言,对于成长历程的一个阶段,那应该是一次蘖磐。

十年沧桑,北大荒环境的恶劣,亲人的离失,政治的厄运,生活的磨难,都没有使我们倒下,我们曾经彷徨过、矛盾过,但我们仍然努力、挣扎、奋斗。从没放弃过我们的理想和信念,在那难忘的日子里,苦闷与欢乐同行,失望与憧憬同在,黑暗与光明并存,迷茫与忍耐交错,笑与泪互相交织,希望与绝望混淆,那是我们一段精彩纷呈又跌宕起伏的人生段落,留下了我们成长的痕迹、青春的呐喊,不懈地追求和不屈的抗争,留下了历史的印记,也给未来留下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历史诗篇。我们亲身经历了那个时代,经历了那段寻常人的不寻常经历,我们经历了不同寻常的人生感悟和对历史耐人寻味的反思。那个特殊的年代,那段特殊的经历,在我们每个人的心灵和肉体上都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记。因为我们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留在了北大荒,那里是我们人生的开始,是做人的第一步。那也是我们一段人生无奈、无悔精彩的华章,那段岁月总是让人牵肠挂肚,不能释怀。

返城了,心中无一日不牵念着那片土地,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每一张熟悉的面孔,那里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那里的一切一切,无不勾起无尽的遐想。几番梦回,几番回味。

记忆中已经久远的黑土地,在我脑海里、在我的灵魂中至今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挂,在梦中总是回到那片神奇的土地,回到我曾经生活过并付出青春的至今仍然魂牵梦萦的北大荒.。

北大荒的酸甜苦辣永远铭刻在心,这种情感的深度是没到过北大荒的人永远也无法体验到的。于是我把这种思念,这种回忆、这种情感写了出来,汇集成《梦回北大荒》旨在不忘记那段历史,写给自己看,写给朋友看,写给自己的子孙看。

遭遇“烟泡儿”

在北大荒呆过的人,都知道东北的“烟泡儿”。所谓“烟泡儿”是在寒冷的冬天,遇到下雪又同时刮大风的天气,狂风把地上原有的雪卷起来,搅到空中,空中的飘雪还没落地又被卷起,形成“漫天飘雪如棉絮,相隔对面不见人”的恶劣奇观。有的人因为它而冻伤了漂亮的脸蛋儿,有的人冻掉了耳朵,有的还因为它迷了路丢了性命呢。

知青往事:遭遇“烟泡儿”

辰清二连战友合影

在北大荒凡是遇到这样的天气,人们是不出门的,坐在炕上,把屋子烧的热热的,磕着“毛磕”(葵花子)听着外面呼啸的“烟泡儿”唠着磕。总之是躲在家里不出去的。

那年的冬天,上面下了指示,为把学大寨落到实处,在黑土地上要旱田变水田,有条件的要上没条件的创造条件也要上。我们团搞宣传的那帮小子,把这口号给改成:有水的地方要变水田,没水的地方想办法也要变成水田。我们连队在山上,说到水,就连人喝畜生饮的水都困难,连队连着打了好几口井,只有一口出水的,还得是早上去打水要是晚了就剩泥汤了。

可上面的指示不能不落实,于是经研究决定在三号地的头上,上下山的大路旁一溜排开打三口井,间距是200米一个井,选在这里打井有几个好处,一是地头路边来往的车辆行人都看的见--好看。二是离连队近,人走也就是十分钟的路,不用劳动车马了--节约。至于实用不实用,谁也没指望着出水,糊弄唄。

知青往事:遭遇“烟泡儿”

反正是冬天也没什么农活可干,往年这时候也就是上山砍柴维持过冬就行了,现在把连队的知青分出一部分仍旧上山砍柴,其他的人安排了三拨人,分别去挖那三口井。我们把连队各样颜色的彩旗插在井边上还做了好几块标语牌,把上面的指示,团里的精神都写在上面,用来鼓舞士气,同时也是大造学大寨的声势。一个月打下来井已经很深了。有两口井打到一定的深度,没见着沙石层(那是有没有水的标志)就不能再打下去了,因为再往深里打,井里的氧气就不够了,人下去很危险。

而我们这个组打的那口井还真是运气,没到规定不能打得深度,就见着沙石了,于是那两个井都停工了,只有我们这口井继续打。

我们一组八个人,四男四女,在那里奉行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

那天下午三点多钟吃完晚饭(东北到冬天吃两顿饭)就都穿戴好棉衣棉裤棉大衣,带好棉帽子和棉口罩,还有手套。把马灯加好油,那天还到仓库领了一根新的打井绳子。是井上那根不够长要换了,一切准备就绪,出发去上中班了(打井昼夜不停,因为要是停下来好容易挖掉冻土的新鲜土又冻上了,新冻上的土更难挖,没冻结实象牛皮糖一样)

我们刚出门就起风了,还夹着雪花,天空灰蒙蒙的,看样子要下雪了,我们到了井边上,把白班的人替下来,两个男生到井下去挖土,两男两女在井上摇辘轳,把在下面挖的泥用筐装好摇上来,还有两个女生负责倒摇上来的泥。干了还没半小时, 突然狂风大作,阵阵寒风夹着雪粒,呼啸着平地而起,抽打在身上脸上,像刀割一样疼痛,摇轳轳的老兵小胡大喊:“不好,刮烟泡儿了。快把井里的人拉上来”。说时迟那时快,三下两下就分别把井下两个人拉了上来。风更大了,刮的我们睁不开眼,人也站不稳了,小胡大叫着让我们拉在一起不要分开,我们八个人都紧紧地抱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起了那根新的绳子,我们每个人都开始抓着绳子小胡是个老兵他对“烟泡儿”是了解的 。他慌张地对我们说:“趁现在还能看得见路,我们赶快回连队,每个人把自己和绳子连在一起,不许和绳子分开”女生用自己的围巾,捆在腰里再和绳子系在一起,男生用皮带把自己和绳子连在一起。两头分别是两个男生,中间是我们四个女生。

天越来越暗,风越来越急,狂风卷起天上飘飞的雪,卷起地上的积雪,象一个天大的幕布,很快就遮住了本就灰暗的天空,到处都弥漫着翻滚的雪和风,疾风拉扯着我们这条绳子上的人,东倒西歪的站都站不稳。要是没那根绳子,我们肯定会被这力大无比的风刮走,或是刮到什么地方让雪埋起来。不一会的工夫,连路也看不清了。我们都有点焦急起来,小胡到底是老兵,沉着得很,他说:“你们看我们的标语牌是顺着大路平行而放的,我们去连队的路和语录牌正好形成个丁字,我们顺着这个丁字的方向走就不会错”!

我们以纵队的队形向连队方向走去。这样的队形一个跟着一个不会摔倒,就是倒了也能很快的借力站起来。

大雪移平了沟堑,掩埋了道路,路边本来还能看到杂草在雪地里挣扎,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好个大地一片白茫茫什么都不见。

天更黑,雪更大,风更疾,“烟泡儿”肆无忌惮的飞滚着,有人开始冻得不能说话了,每个人都在颤抖。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雪的白光。

我们艰难的挣扎在风雪中,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突然在狂风中 传来小胡声嘶力竭地喊叫声。“前面的站住”,听到声音的人,一边放慢脚步,一边把话传到了最前面。队伍停了下来。我们围在一起。

“我们迷路了,你们看几点了”小胡拎起那盏从井底拿上来的一直亮着的马灯,伸出胳膊给我们看手表。

十分钟的路我们走了快一个小时了,虽是这样的天气走得慢,可一个小时怎么也该走到连队了。到现在还没到,只有一个结果:走错路了。

“我们辨别一下方向再走”随着小胡的话落,我们开始东张西望。

风还是疯狂地一边抽打着我们,一边嗷嗷的叫着,象狼嚎,象虎啸。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感觉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因为以前听说过要是冻疼了哪里,千万别用手去摸,那样会留伤疤的。我忍着疼用手去拉扯帽子的边缘和口罩的边缘,出来的热气很快就结成了冰,我不停地用手去把它们弄掉,以免它们挡住我的视线。

冷,真冷啊,走路的时候还好,有股热气在周身流动,一停下来,不能忍受的寒冷向我们袭来,每个人开始跺脚,牙齿碰撞的声音在这风雪嚎叫的同时,也凑上了一个凄惨的音符。

打头阵的是个复员军人,他说应该没走错啊,可怎么就是不到啊,他和小胡研究了一会儿说“我们必须走,要是不走,到不了天亮我们就冻死了!”

走,往哪里走呢。哪里又是连队的方向呢。我们能看到的除了雪还是雪,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漫天遍地的雪。能感受到的除了风就是冷,剩下的就是我们这八个在狂风乱雪中挣扎的人了。

一种恐惧袭上了心头,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非常恐惧。想起了那些关于“烟泡儿”的传说,说是冻死的人,样子很好看,都是笑着的,因为是冻的疵牙咧嘴的,样子像笑。好残酷的传说,难道今天我们的命运就应了那传说了吗。我仿佛掉进了千年的冰窖里,是那么的无助和恐惧。

这时队伍有点骚乱,纷纷出着主意。我哪见过这阵势啊,一点主意也没有,呆呆地看着他们,脚下不停地跳着,我看着小胡手里那盏马灯,突然想到了火,要是有火我们就冻不死了,你看电影里不是都有在绝处逢生的吗。我大叫起来“我们点个火堆吧!”

紧跟着女生都和着我一起叫起来,“对,我们点火堆吧。”

“小姑奶奶们” 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有柴火让我们点啊。小胡叫着。

极好的主意一下子变成了泡影。

走,不知道往那里走,不走等待我们的就是冻死,那天好冷啊,冷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冷的开始头疼,恶心,我们几个女生都站不住了,在风中都趴在了男生的身上,我们八个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可无济于事,冷和风雪依然肆无忌惮的侵袭着我们,可又不敢哭怕眼泪冻起来把脸和眼睛冻坏了。

这样冷下去是要出问题的,小胡狠了狠心说:“就是走不到连队也要走”能走到树林里我们就可以烧火了。总不能站在这里活活冻死吧。

我们没有方向的又开始走了起来。为的是取暖。我们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恐惧和寒冷伴随着我们。

走到树林?天那,从我们连队到有树的山里要走五六里地呢,要是到了树林里走到原始森林那后果是不能想象的,真后悔开荒的时候把连队周围的小树都砍了,要是不砍现在不就可以点火了吗?我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一不留神摔倒了,一根绳子上的人谁也没力气再撑着了,一个个都倒了下来。

“快看!!灯光!!!灯光!!”不知道是谁喊了起来,我趴在地上抬起头,四处搜寻着,搜寻那救命的灯光。

看到了,在与我们前进的相反偏右的方向的不远处(看着不远走起来可不近)有个亮光在风中闪过,是灯光!!

我们忘了风,忘了雪,忘了冷,忘了累,忘了我们是用绳子捆在一起,从地上跳起来,拼命地向那灯光方向跑去……

绳子把我们拽到了,我们又抱在一起。摔倒在地上。

有灯光就有希望,有灯光就有方向,不管它是哪个连队,只要有了人,我们就有救了,重新整理好队伍,互相鼓励着,我们唱起了“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们一遍遍大声地唱着,走下了一个山坡,(我们上去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山坡)又看不见灯光了,心又都揪了起来,小胡说不要紧,我们刚才就是在山坡的沟塘里所以没看见灯光,等我们再爬上前面那个坡,就会再看到灯光的。

小胡说得没错,又经历了一阵喘息,我们又看到灯光了,他离我们那么近仿佛伸手可触,我们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确切地说是跑着,风还在呼啸,雪还在翻滚。可我们仿佛它根本就不存在,在我们眼里、心里,只有那灯光,只有那那救命的灯光。


我们终于听到声音了,来到了灯光那里,迎接我们的是整整一个连队的人,他们在风雪里大声地叫着我们的名字。那是我们的连队,是我们的战友!

那一刻是我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我们八个人只有一个声音“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风雪还在肆虐地狂吼着,可我们真的得救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刮起了大“烟泡儿”,连队看我们还没回来,连长就叫人去连队的旗杆上挂起了好几盏马灯,那么大的风雪,也不敢派人去找,连队的人开始都集中在大食堂里焦急地等我们。

我们偏离了回连队的方向,实际上我们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一直在离连队不远的地方兜圈转悠,加上刚开始天还没黑透,我们没见到灯光,后来我们又停在了沟塘里,也没看见灯光, 都是在二连和三连之间的沟塘来回走, 那里都是已经开垦的土地,有的种着冬小麦,因为冬天雪太厚,又是那样恶劣的气候,没办法知道是走在那里。大风把我们刮的晕头转向。我们回到连队时六点钟都不到。

“烟泡儿”刮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我们才从营部传来的消息知道,那天的气温是零下四十二度。就是在东北都是罕见的大“烟泡儿”天气。

好在我们在风雪里的时间都是在走动,穿的又多,没有人冻坏哪里,我们女孩子的脸由于处理得好也没留疤痕。

知青往事:遭遇“烟泡儿”

辰清二连战友合影

那次难忘的“烟泡儿”,那次难忘的遭遇,每当想起来,心还有余悸,还在后怕,还在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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