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白鹿今猶在,世間再無陳筆翁

秦川白鹿今猶在,世間再無陳筆翁

肯下笨功夫的人,遇到問題只知硬鑽,因此不留死角,也更容易在日積月累中,在日復一日的苦心孤詣中,完成人生的昇華。

在中國的當代文壇有這樣一個人物。

他出身農民,高考落榜,半生都生活在中國西北幽閉的鄉村大地上。

與同時代的作家路遙、賈平凹相比,他沒有蓋世的天分。

他靠著一股敢於下苦工的“豪狠”勁兒,寫出了一部“評論界歡呼,新聞界驚歎,讀者爭相購閱,一時’洛陽紙貴’”的作品。

著名學者範曾稱這部作品為“一代奇書也,方之歐西,雖巴爾扎克、斯坦達爾,未肯輕讓”。

西方學界評價說:“由作品的深度和小說的技巧來看,比之那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小說並不遜色。”

2016年的4月29日,他因病逝世,賈平凹悲痛撰文,稱其為“關中的正大人物,文壇的扛鼎角色”。

他就是陳忠實,他寫出的那部作品叫《白鹿原》。

秦川白鹿今猶在,世間再無陳筆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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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立志,肯下苦功

1942年6月,陳忠實出生於陝西西安市霸陵鄉西蔣村,這是一個南倚白鹿原北臨灞河的小村落,全村不足百戶人家。

陳忠實家世代務農,家境貧寒,從小他就要與貧窮和在貧窮里滋生出來的自卑、失敗、絕望作鬥爭。

13歲那年,他跟隨老師和同學去離家30餘里的灞橋投考中學,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

他穿的是平常穿的舊布鞋,30裡的沙石路把鞋底磨爛磨透了,腳後跟磨出紅色的肉絲,淌著血。

他先後用樹葉、布巾和課本來塞鞋底,都無濟於事。腳跟的疼痛讓他絕望。

就在這時,一列呼嘯奔馳過來的火車,從他身邊隆隆馳過。

13歲的陳忠實突然意識到,“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坐著火車跑哩,而根本不用雙腳走路!”

他心中升騰起一個信念:人不能永遠穿著沒後底的破布鞋走路。

從那時起,他就立志,人一輩子不能只呆在西蔣村,人應該到更廣闊的世界去看一眼。

考上中學後,陳忠實愈加發奮學習,“物質上不能與人比,但學習可以走在前頭”。

他總是一個人呆在宿舍或教室看書。那時,他接觸到了趙樹理、柳青等作家。

在柳青的《創業史》中,他驚奇地看到,自己腳下的這塊土地,竟然還蘊藏著作家創作的豐富素材。

這使陳忠實第一次開始關注自己生活的這塊土地。

1962年,陳忠實高考慘敗。上不了大學,陳忠實只能回鄉當了一名民請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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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忠實不甘心,他不想將自己的人生侷限在一名民請教師上,他還沒有坐著火車跑,他還想體驗更廣闊的世界。

這時,陳忠實心底那個文學之夢又悄悄地浮上了心頭。

他將白天的時間全部給了孩子們,而晚上的時間則屬於他和他熱愛的文學。

陳忠實的晚上學習沒有電燈照明,也沒有鐘錶計時,總是控制不住時間,往往學習時間過長,等到第二天就累得難以起床。

他便想了一個辦法,用一隻小墨水瓶做成煤油燈照明,常常燒焦了頭髮燻黑了鼻孔,瓶中煤油熬幹,即上炕睡覺。

算來此時大約為夜裡12點鐘。長此以往竟成一生的習慣。

有評論家說:相較路遙和賈平凹,陳忠實年齡大,人老成,天分相對較低,他的成功主要靠苦心、苦功、苦力。

陳忠實也喜歡借用柳青說過的一句話:“文學是愚人的事業”,他認為創作要“老老實實,埋頭苦幹,不務虛名,更不能投機取巧。”

曾國藩說:“天下之至拙,能勝天下之至巧。”

肯下笨功夫的人,遇到問題只知硬鑽,因此不留死角,也更容易在日積月累中,在日復一日的苦心孤詣中,完成人生的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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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積薄發,背水一戰

天道酬勤,有夢想且努力的人終不會被虧待,陳忠實開始在文壇嶄露頭角。

1965年3月8日,他發表了第一篇文章,是一篇題為《夜過流沙溝》的散文。

1973年,小說《接班以後》一炮打響,反響強烈。

1979年,他一口氣寫了四篇小說,其中《信任》獲中國作協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

1982年 11月,陳忠實調入中國作家協會西安分會從事專業創作,成為一名專業作家。

其後幾年,他又寫了一些中短篇小說,但卻沒有一部真正讓自己滿意的大作品。

1986年,陳忠實44歲,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緊迫感,就如作家邢小利後來評價的:

弄不下個像樣的能給自己交代的作品,陳忠實大有死不瞑目的恐懼。

他開始“尋找屬於自己的句子”,創作一本能“死了以後放在棺材裡可以墊頭”的書。

為了安心寫作,陳忠實拒絕去省文聯做黨組書記,他連續發出兩封辭謝書。

1988年開始,陳忠實潛心寫作《白鹿原》。

他為此下了很多功夫,光是準備資料,就能堆滿一個房間。

閱讀和創作耗費了他的大量時間,那段日子,陳忠實過得很拮据:

寫《白鹿原》,我生活遇到非常大的困難——娃上學快交不上學費了。

我給老婆說,我回原上老家去,去寫,你給我多擀些面帶上,吃完了回來你再擀。這事弄不成,咱養雞去!

在鄉下的祖屋,他一寫就是四年。

1991年臘月25日,陳忠實為《白鹿原》劃上了最後一個標點符號。

他後來在《我在用一生尋找屬於自己的句子》一文中回憶起那個下午。

在劃完全書最後一個標點符號——省略號的第六個原點的時候,兩隻眼睛突然一片黑暗,腦子裡一片空白,陷入一種無知覺狀態,背靠沙發閉著眼睛,似乎有淚水沁出……

完稿後,陳忠實複印了一份送給陝西著名文藝評論家李星,李星看完激動地吼道:“咋叫咱把事弄成了!”

當時李星還有3個預言:你不用找評論家,評論家會來找你;十年之內,沒有人能超過你;《白鹿原》能得茅盾文學獎。

後來,這些話一一應驗。

《白鹿原》問世後,中國的家族史小說翻開了新的一頁,白嘉軒、鹿子霖、田小娥這些人物,也鐫刻在了文學史的長卷。

1997年,《白鹿原》獲得中國第四屆茅盾文學獎。

後來又被陸續改編成同名電影、電視劇、話劇、舞劇、秦腔等多種藝術形式。

《閱微草堂筆記》裡說:“心在一藝,其藝必工,一心在一職,其職必舉。”

從一個文學天資不佔優勢的鄉下娃,到寫出一部如黃鐘大呂般的傳世之作,陳忠實靠的是專心一志、厚積薄發,靠的是鎖定目標、背水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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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初心,忠於自己

《白鹿原》問世之前,陳忠實的穿衣打扮極其樸素,就像個剛進城的農民包工頭。

《白鹿原》問世後,他名滿天下,經濟狀況上好了一些。

但生活上他依然保持著以前的生活習慣,穿著仍是一身包工頭的樸素,抽的是十幾塊錢的王冠雪茄,朋友出國帶給他的古巴等雪茄,口味不習慣,都被他送人了。

他吃飯討厭浪費,要是吃碗麵,或者一碗羊肉泡饃,他會高興地說“這才叫飯麼”。

作家方英文回憶,他和陳忠實相交多年,唯一請老漢吃的一頓飯是兩個人花十塊錢吃了兩碗油潑面,這個陝西老漢的尊嚴全在內心世界在靈魂深處。

陳忠實對人對事,始終保持著真性情,不裝不諂媚,跟誰都直來直去,就算對達官貴人也不例外。

據作協的人回憶,無論誰找他閒諞,他都接待,但一語不和就會攆人,而且絕不客氣,話是短語:“走走走,趕緊走,額(我)還有事哩。”來人便得狼狽逃躥。

有一次,一位高官居高臨下的對陳忠實說“你在《白鹿原》之後咋再不寫啦?你要體驗生活嘛,要學習講話精神要深入群眾嘛”的一大套官話。

陳忠實只回復了一句話:“你懂個錘子!”

晚年的陳忠實,一不喜坐飛機,二不願別人為自己寫傳。

他對想為他寫傳記的人說:“像我這樣經歷的人很多,農村裡一茬一茬的,而且有的人比我經受的苦難更多,寫我沒有什麼價值和意義。”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功成名就後的陳忠實,依然對自己有著清醒的認識,他能認識到自身的侷限,並不斷反思,以完成精神和心理上的“洗心革面”。

他不巴結不諂媚,閱盡人間萬千事,隨性從容也自在。

秦川白鹿今猶在,世間再無陳筆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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塬中曾有白鹿,人間再無忠實

2016年4月29日,陳忠實因病與世長辭,享年73歲。

秦川白鹿今猶在,世間再無陳筆翁

秦川白鹿今猶在,世間再無陳筆翁。

荀子在《天倫》裡說:“星墜木鳴,國人皆恐”。

星辰隕落, 眾人悲慼惶恐,悲慼一個大師的離去,惶恐他的離去“帶走了一個民族的秘史。”

但同時,他的作品和精神,卻也讓他得以在世上永存。

他出身貧寒,卻志存高遠,身處偏僻鄉村,依然一生在仰望文學的星空;

他並非在天資上佔盡優勢,卻靠著老老實實埋頭苦幹,創造了當代文學史上的奇蹟;

他做人不務虛名,始終坦坦蕩蕩走天下。

就如有評論家所言:

他如果偉大,就偉大在懷抱鴻遠而別有隻眼,審度時勢而初心堅定,守望夢想而不輕言放棄。

這句話也可以說成:

“他如果偉大,不但偉大在為世人留下了一部開天闢地的文學作品,還為人們留下了“起點低的人,靠什麼翻身”的參照樣本。”

先生已作古,鏗鏘有回聲;悼念,緬懷!

秦川白鹿今猶在,世間再無陳筆翁

作者簡介:九黎,富小書的人,富書專欄作者,職業媒體人,業餘寫作者,曾出版小說《給你最後的愛,是離開》。本文首發富小書(ID:fxsfrc),你身邊最好的閨蜜,富書2018重磅推出新書《好好生活》,未經授權,不得轉載,侵權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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