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遇虎記

也許沒有人會相信他們那驚心動魄的奇遇,然而回蕩在天地間的這一聲吼嘯,卻真正地喚起了你我對生命的敬畏……

1.大漠迷途

顧春風是名野外攝影師,這些年,他拍了大量反映野生動物的照片,為此吃了不少苦。

幾個月前,國家有關部門對塔里木河開閘放水,以改善下游生態環境。顧春風聞訊後趕到塔河流域,在麥爾金山附近,無意間發現了一條露出地面的地下暗河。河水已近乾涸,裡面擠滿了苟延殘喘的大魚,他一時心動,就以荒漠孤崖為背景,拍下了一張名為《大漠的呼喚》的照片。

恰巧前陣子,位於塔河下游的薩仁集團,出資搞了一個反映當地風貌的攝影大賽。顧春風用這張照片參了賽。公示期間,這張照片奪冠呼聲很高,可不知怎麼的,突然有人提出異議,指出它有造假之嫌,說沙漠中不可能有這麼多、這麼大的魚。這事一下子將顧春風拋在了風口浪尖,接著他以前拍攝造假的醜聞也被扒了出來,弄得他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大漠遇虎記

更可恨的是,薩仁集團小題大做,藉口說評委會審查不嚴,給集團方面帶來了名譽損失,順勢撤銷了對賽事的資金支持。這些年攝影界也不景氣,好不容易拉來的贊助,卻被顧春風“一顆老鼠屎”給攪黃了。於是在業界,顧春風一時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這下顧春風急了:天地良心,這張照片他還真沒造假,可他的辯解根本沒人聽。顧春風想絕地反擊,一般來說,沒人會蠢到用一組照片來造假,那樣會漏洞百出,行內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綻,所以他決定重返故地再拍一組照片。

經過千里跋涉,這天清晨,顧春風眼看即將到達目的地,車卻在路上堵住了。司機前去打探,回來說:“昨晚下大雨,加上塔河上游持續放水,引發山洪沖毀了公路。沒辦法,回吧。”

顧春風不樂意了,眼看麥爾金山已遙遙在望,他一咬牙,說道:“我就在這裡下車吧,這地方我來過,拐過那個山腳,再向南十多公里,就是薩仁小鎮了。”司機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又知道他是經驗豐富的野外攝影師,就叮囑了他幾句,掉頭走了。

公路兩邊是大漠戈壁,顧春風行走在軟軟的沙中,如野遊般愜意。可大漠天孩兒臉,眼看山腳將近,驀地平地捲起股沙塵,他敵不過風勢,只好隨風而行。好容易風停了,他一抬眼傻了,身後的公路不見了,麥爾金山倒不遠,但山體好像發生了變化,變得極為陌生。

“糟糕!”顧春風暗叫一聲,他迷路了。在大漠戈壁迷路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地方手機沒信號,想求救都難。顧春風靜下心,從防水相機盒裡掏出相機,配上長焦鏡頭代替望遠鏡,仔細搜索四周,想找到脫困的蛛絲馬跡。

突然,鏡頭裡出現了一位盛裝的蒙古族女郎。

“哎——”顧春風高興壞了,可當他氣喘吁吁地跑過去,卻發現置身於一片由嶙峋山石組成的迷宮似的沙坡上,坡上滿是枯死的胡楊。薄薄的黃沙掩蓋著山石,形成了不少地漏似的沙陷,而剛才的女郎,卻不見了。

顧春風正奇怪,就覺得背後有動靜,他一扭脖,卻見女郎就在身後,正直愣愣地望著自己,看上去似乎有些驚奇和意外。這女郎有些怪異,身上有股濃重的泥腥氣,像剛出土似的,而且她冰冷的眼眸裡,也似含著冷冷的敵意。

顧春風結結巴巴開了口:“對不起,我迷路了,請問薩仁小鎮怎麼走?”

女郎面無表情地一抬手,指了個方向。顧春風道謝後剛走了沒幾步,猛聽背後傳來一聲驚叫:“啊——”聲音越來越細,彷彿沒入了地下。

顧春風忙回頭,女郎又不見了。她是誰?怎麼會在這兒呢?顧春風想著,不由毛髮直豎:難道是“它”,而不是“她”?

傳說沙漠中有種豔屍,專門扮成盛裝女郎,將迷途者引入絕境。顧春風大概是因為迷路,本來就緊張,現在越想越害怕:是啊,這地方荒無人煙,放羊娃都不肯來,一大早的,哪個女郎會穿著盛裝到這兒瞎逛呢?

不行,不能按她指的路走。顧春風想著,自己重新判斷了方向。大約過了兩個鐘頭,他終於在沙地上發現了兩行淺淺的腳印。好了,有救了!顧春風頓時勇氣大增,可順著腳印走到盡頭,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胡楊林。

其實,顧春風也知道,在沒參照物的大漠,人是走不出直線的,因為每個人的左右臂擺動幅度不盡相同,左右腿的步幅也有差異,因此人行走時,會不自覺地向擺動幅度和步幅小的一側傾斜,走出一條曲線。這樣,長時間跋涉後,很多人會跟著自己走過的腳步,回到起點。

顧春風的驚懼加重了,彷彿傳說成真了:難道真是豔屍在打牆作祟?不行,得趕緊離開這兒。慌張中他一抬腳,突然發現腳下一陷,整個人就隨滑落的黃沙掉到了一個被水蝕空的巖孔洞中。幸好有黃沙作緩衝,他沒受什麼傷,但隨著下滑速度越來越快,他的心揪緊了:這樣滑下去,萬一砸到下面的岩層,那可跟跳樓沒什麼區別。

就聽“撲通”一聲,顧春風跌入了一條地下暗河中。暗河水勢不小,不久將他衝進一個沒在水下的洞中。那洞很長,他的肺快憋炸了,就要失去意識時,突然他眼前一亮,人滑出了洞,接著像碰到個樹樁。這最後的救命稻草他怎敢放過?他一探手,死死抱住了“樹樁”。

那“樹樁”被嚇得一邊慘叫“鬼啊”,一邊逃竄,動作很大,竟將顧春風也一併拖上了岸。

2.水潭遇險

緩過神後,顧春風才看清面前站著個人:這人四十來歲,面色黝黑,一對大板牙極為醒目。

大板牙剛才在追殺一隻羊,結果發現了這處被暗河急漲沖刷形成的水潭。潭底全是一米多長的大魚,這些魚生活在暗河中,長年不見天日,現在遇到天光,都聚在潭底享受著難得的日光浴。

大板牙當時不禁在心裡感嘆:哎,西部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到處滴水貴如油,誰知沙漠中竟藏有這麼大的暗河。看這些魚的個頭和數量,搞不好河水已將麥爾金山掏空,都通到國外去了。他不禁技癢,就拿起帶來的扎槍,想下水扎條魚試試。那扎槍是精鋼所制,槍刺與槍竿連接的吞口處焊著兩拃長的橫檔——這是過去獵戶所用的刺虎矛的制式。以前,麥爾金山是王爺們的獵虎圍場,獵戶們遇虎撲來,就半跪半蹲,將刺虎矛把插地上,雙手緊握矛柄順勢將矛尖送入虎口。有了橫檔,猛虎被阻穿在矛尖上,就不能近人身以掌傷人了。

大板牙拿著扎槍正在水中忙活著,猛然從暗洞中鑽出個黑團團,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嚇得他逃上岸,才發現是個落水之人。

大漠遇虎記

“混蛋,嚇了我一跳!”大板牙定下神來罵道,“到底怎麼回事?”

顧春風一邊道謝,一邊簡單說了經過。大板牙聽罷,眼珠轉開了:像顧春風這樣的野外攝影師,那套裝備可值錢呢,看他身上沒有,難道掉水裡了?想到這兒,大板牙一望,果然在暗洞出口下的潭底,發現了裝著攝影器材的防水相機盒。大板牙一喜,跳下水就去撈。

顧春風剛才看了一眼大板牙手裡的扎槍,隱約覺著這人不是善茬兒,現在見他這樣硬搶明奪,也趕緊下了水:“大哥,不能這樣,這是我吃飯的傢伙啊!”

大板牙惱了:“你小子命都是我救的,一點破玩意兒都捨不得?滾開!”

兩人在潭中拉扯著,顧春風到底體虛,沒幾下就被摁入水中,差點嗆昏過去。大板牙見狀探身入洞,剛撈起盒子,突然從洞內探過一隻大爪子,閃電般在他肩頭輕拍了一下。

“嗷——”大板牙慘叫一聲,捂著血如泉湧的肩頭,跌跌撞撞逃上岸,抓起沙地上的扎槍和行李袋,頭也不回地逃了。

看著潭中的大魚被血腥味刺激得竄動不安,顧春風也陡生懼意:剛才傷了大板牙的是什麼東西?那爪子看著像老虎,可這裡怎麼會有老虎呢?不管怎樣,這地方不宜久留,可若是循著大板牙的足跡走,那與跟著一隻老虎也沒區別。

顧春風正憂懼交加,就聽到一陣“嗡嗡”聲——有隻蜜蜂來潭邊喝水了。顧春風心中一喜:蜜蜂總是在蜂巢和水源之間飛直線。眼下是放蜂季,若跟著蜜蜂找到養蜂人的營地,就有救了!於是他輕輕用衣服矇住了那隻蜜蜂,從衣服上扯出一縷線系在蜂腰上,這可以減緩蜜蜂的飛行速度,利於跟蹤它。然後他就跟在歸巢的蜜蜂后走,中途跟丟了,就在原地等下一隻。

一個多小時後,顧春風到了一處小小的山谷。谷底有個洞,洞邊放著蜂箱,卻不見養蜂人。他喊了幾聲,見沒人應,就小心地進了洞。

這洞看來有些年頭了,洞內繪著獵虎圖之類的壁畫,都發黴了。洞中供奉著一尊看不清面目的殘破塑像,牌位上刻著“山君”的字樣。供桌上還奉著個小塑像,牌位上刻著“山君之女”。顧春風一細瞅:這模樣神態、這穿著打扮,正是他先前遇到的那具“豔屍”!

顧春風正覺脊背發涼,又聽外面有動靜——大板牙也闖進了山谷。

剛才,大板牙被洞內疑似老虎的爪子拍丟了魂,逃離險境後,他包好傷,就也循著蜜蜂的“嗡嗡”聲找來了。見到蜂箱,大板牙立時眼睛都綠了,於是他不顧蜂蜇,用衣服矇住頭扒開蜂箱,一邊慘叫,一邊狂吞著蜂蛹。

這可怕的吃相,讓暗中觀察的顧春風一怔:鬧過虎患的地區有種傳說,被虎傷了的人,見了蜂蛹就不要命了。據說蜂蛹有補血之效,氣味也有鎮靜之用,所以被虎傷了的人,只要見到蜂蛹,嗅到那種若有若無的氣味,就會失控。

難道剛才拍傷大板牙的,真的是塔里木虎?顧春風心裡“咯噔”了一下,再也不平靜了。

依照官方記錄,上世紀初,有人看到最後一隻塔里木虎向下遊走去,從此這種雄偉的旗艦物種宣告滅絕。隨後的歲月中,卻不斷有塔里木虎現身的傳聞出現。民間也有人曾為此懸賞百萬,以求能證明塔里木虎仍然在世的影照。

顧春風正想得熱血翻沸,那邊吃飽了蜂蛹的大板牙也想到一塊兒去了:他從傷口就能判斷不是一般動物傷了他。那麼大的爪距,雪豹都比不了,難道是塔里木虎?一張純正的塔里木虎皮,那可是全球各大私人博物館夢寐以求的絕世珍藏。難道真是老天開眼,這筆天賜橫財讓我遇上了?大板牙一邊激動地思謀著,一邊側過身慢慢地擺弄著搶來的相機盒。

良久,大板牙跨進窟洞,對藏在塑像後的顧春風一笑:“兄弟,腳印把你出賣啦!”為表誠意,大板牙把手中的相機先遞了過來:“看來你在圈中混得不怎麼樣啊,這玩意兒都能進古董市場了。哈哈,要不跟哥幹?保你不出半年換套頂尖的裝備!”

顧春風訕訕地從藏身處走出,不禁想:確實,為支撐自己的成名夢,他的財力早已捉襟見肘。這套攝影器材跟了他多年,閃光燈都出了問題,不僅與快門不同步,有時一次就能耗光大部分電量,閃出的光能把人照瞎。備用電池也因超過壽限表面鼓起了包,但他仍捨不得扔,沒錢換新啊!

顧春風接過相機,還有點警惕:“我還沒問,大哥你是幹啥的?”

大板牙一齜牙:“其實我跟你一樣,都是哪裡發現了稀有生物就往哪兒跑,就圖個財唄!”

顧春風一下子明白了,大板牙是個臭名昭著的盜獵者!

3.一拍即合

儘管顧春風對這種為了錢不擇手段的亡命之徒極為憎惡,但他此時也有些好奇:“那你到這鳥不拉屎的戈壁灘幹什麼?”大板牙一咧嘴,掏出一張照片,顧春風湊過去一看,頓時腦門炸了一般——正是那張《大漠的呼喚》!

大板牙得意地指著照片侃侃而談:“注意背景裡的這塊崖石,旁邊懸著一根短短的黃棍子。乍一瞅,像夕陽引起的反射,但把照片放大了看,那上面還有輪模糊的黑斑,你再把照片放遠了瞧,像不像貓尾巴梢?”

盜獵者很懂得信息搜索,特別是與動物保護相關的內容,野外攝影師的照片也是他們極為重要的情報來源。大板牙在瀏覽攝影大賽公示照片時,被這張照片吸引了。他根據照片顯示的時間參數,以及太陽當時的位置,推斷出了拍攝地點大致的經緯度,再綜合其他情報,他就直奔麥爾金山來了。

這兩天,大板牙一直圍著山腳轉悠,卻連獸毛都沒發現一根。他正灰心喪氣,遠遠就見一個女郎牽羊上了山。他心一動:要把羊奪來宰了當誘餌,或許能把照片中的野獸引出來。於是他悄悄跟著女郎來到半山腰,正要下手,女郎卻牽羊進了一個隱蔽的巖洞。不大一會兒,那隻羊卻沒命似的跑了出來。埋伏在洞口的大板牙見狀高興壞了,忙用扎槍撬下一塊大石,大石“咕嚕嚕”滾進洞封住了女郎的出路,然後大板牙一路追羊來到潭邊,隨後遇到了顧春風。

“到底是什麼呢?荒漠貓,中亞金貓,猞猁還是兔猻?不管哪種,都是稀罕物,弄上一隻,也夠喝半年老酒了。”大板牙怕嚇著顧春風而壞了計劃,故意不往大型猛獸上推斷,他舉著照片說,“有人說它是張假照片,依我看這才是地地道道的真照片!”

沒想到自己的知音竟是個盜獵者,顧春風哭笑不得之餘,也若有所思:看來自己拍照時,很有可能有隻塔里木虎憑著出色的偽裝藏在崖後,或者它本來就在崖洞中,只是尾巴不小心從小洞露了出來。

大漠遇虎記

顧春風越想越後悔,早知這樣,拍什麼魚啊!要能拍到一張虎照,那自己現在早就是轟動世界的著名攝影家了!那些享譽全球的探索欄目組,說不定正以高額的出場費,輪番邀請自己參加節目呢!

空想已經沒意義了,顧春風琢磨著剛才大板牙的那番話,他心生一計:“既然大哥是敞亮人,那我也不藏著掖著了,說到底咱們都是為了錢,你就說現在怎麼辦吧。”

“夠意思!”大板牙一豎拇指,“我估計啊,這照片上的傢伙是躲在了暗河中。你也知道,貓科動物狡猾,暗洞又大,不好找。要是咱倆聯手就容易多了,事成後咱們二一添作五,怎麼樣?”

這傢伙居心不良,把自己當菜鳥呢!顧春風心裡罵著,卻裝出迫不及待的樣子把相機掛在了胸前:“可咱們怎麼進暗河呢?”大板牙抿嘴一笑,親熱地把手裡的相機盒掛到顧春風的腰間,並塞過一個備用手電:“你看,這外面是乾旱的大漠,洞窟內卻很潮溼,連壁畫都發了黴,說明這裡就有暗道和地下河相連。”

沒多久,他倆在塑像後發現了一個鏽蝕的鐵柵欄,其後有個暗洞。兩人順洞爬了一陣,進入了一個巨大的溶洞中。溶洞中間是潺潺暗河,水量充沛,兩邊有許多鍾乳形成的水蝕洞,大洞套小洞,洞洞相連。

大板牙執意拿著扎槍在前面探路,因為他知道,老虎的視力、聽力極為敏銳,如果洞中真有老虎的話,肯定早就發現了他們。老虎慣於從背後襲擊獵物,這樣的話,走在後面的顧春風就成了擋箭牌。呵呵,就讓這小子當誘餌吧。

顧春風何嘗不知道這個?可一來他拗不過大板牙,二來若是與老虎狹路相逢,讓大板牙與老虎搏鬥,這樣他從後面拍出的現場照會更最具震撼力!

顧春風正念叨著,突然附近傳來“啊”的一聲,顧春風只覺頭皮一麻,大板牙也嚇了一跳,他側耳細聽了一陣,回頭寬慰顧春風說:“是溶洞中的空氣被水壓迫出來產生的嘯響,沒事,走!”

可顧春風嚇壞了,這聲音他總覺得耳熟。戰戰兢兢走了沒多遠,猛然他又聽到了那個詭異的女聲:“春風,春風。”他用手電悄悄照去,只見不遠處的岩石上露出一張俏臉,正是“豔屍”!接著,一股令人魂飛魄散的腥臭味兒從身後上風口向顧春風襲來——像極了傳說中的虎氣!

顧春風“媽呀”大叫一聲,撒腿就逃,他拼命逃入一個小溶洞,剛鬆了口氣,一轉身,卻與那個“豔屍”來了個臉對臉!他一聲不吭,就直直向後倒去。

4.險象環生

見顧春風被嚇昏過去,那個“豔屍”忙俯身去掐他的人中。好一會兒,顧春風才慢慢睜開眼睛,大氣不敢出:“你,是人是鬼?”

對方沒說話,掏出名片遞了過來。顧春風顫抖著接過,感受到了對方手心的溫度,再看名片:薩仁集團董事長,薩仁高娃。沒聽說“豔屍”還會打印名片,顧春風略略放了心,但疑懼未消:“你剛才叫我‘春風’了吧?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這到底怎麼回事?”

“要說,這一切都與塔里木虎有關,”薩仁高娃面色凝重,“你也知道,麥爾金山是歷代王爺的獵虎圍場,我們薩仁家族,就是圍場領戶。王爺獵虎時協助打虎,平時則護虎愛虎,阻止人虎互傷。”

作為人虎間的媒介,薩仁一族供奉著山君祠。每一代長女,若無長女就選長媳,都會被冠以“山君之女”的名號,每年五月初一到山君祠行牽奉祭,以求麥爾金山虎蹤永存。因為他們相信:一旦沒了山獸之王老虎,麥爾金山就失去了它雄偉的靈魂,附近金燦燦的草原也將淪為寸草不生的荒灘。

可惜世事不由人,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塔里木虎自上世紀就宣告滅絕了。薩仁一族悲慟之餘,將牽奉祭作為傳統保留了下來。

幾年前,薩仁高娃接任了山君之女,在她心裡,這是神聖的使命,也是她的信仰。去年牽奉祭時,她照例將一隻羊牽進位於山體中的奉祭洞中,綁在了祭柱上。幾天後她再來看時,卻發現異常:羊已被山君收納,這表示在山君的庇佑下,薩仁一族來年將風調雨順。同時,洞內遍佈巨大的梅花狀腳印,這更讓薩仁高娃欣喜若狂:山君座下的山獸之王——威猛無比的塔里木虎還沒有滅絕,它又回來了,就藏在這山體內。

薩仁高娃對麥爾金山裡藏有塔里木虎的事深信不疑。為保護這最後的希望和遺存,她當機立斷,傾盡集團財力,以復植為名,買下了麥爾金山方圓的大片土地,集團卻因此背上了沉重的財務負擔。沒辦法,她才借塔河放水之名搞了攝影大賽,想向外展示此地的美好前景,吸引融資。

不料顧春風的參賽照卻有洩露天機之嫌,薩仁高娃急了,暗中組織力量,先汙衊照片有假,又扒出顧春風造假的舊事,最後乾脆順勢取消了這次大賽。這樣將水攪渾,或能使虎照危機矇混過關。

顧春風聽罷氣壞了:“你、你可把我害慘了!”薩仁高娃“哼”了聲:“慘得過那些被你害死的小生靈嗎?”

顧春風一聽,不言語了。他知道,攝影講的是出奇出新,但說來簡單,做起來又談何容易?眼看正道出名難,顧春風就悄悄走了歪路:他的許多照片,其實都是擺拍的。為拍一張生動的河邊翠鳥照,他偷偷買來翠鳥,用透明絲線綁在蘆葦上。半天下來,這隻酷愛自由的小鳥,就被他折磨得斷了氣。

擺拍,是野外攝影師最大的恥辱。顧春風紅著臉想岔開話題:“你怎麼出現在這兒了呢?”

薩仁高娃臉一沉:“這事說起來,是有點蹊蹺。”這天是五月初一,她又來行一年一度的牽奉祭。她開著皮卡,帶了一隻羊和兩箱蜜蜂。蜜蜂是為了幫附近的野草授粉,要是草多了,或許會引來野羊之類的,洞內老虎就多了個食物選項。

在山君祠外放好了蜂箱,薩仁高娃把皮卡停到了一個隱蔽處,然後牽著羊,打著手電,進入了奉祭洞。可能洞內的虎氣太濃,加上她心有懼意,一不留神,羊掙開韁繩逃了。她轉身去追,外面卻突然掉下塊大石,滾進來將洞口封得嚴嚴實實。沒辦法,她只好另尋出路,無意中,她竟從一個沙丘樹洞下鑽出,遇到了顧春風。

認出對方後,薩仁高娃知道顧春風是個麻煩,說不定發現了真相又來拍虎照,於是就故意給他指了回去的路。可不想腳下的沙丘是塔河故道,沙下巨石被水沖蝕得全是大大小小的孔洞,她一不小心又掉入洞中。這下糟了,薩仁高娃只好摸索著再尋出路,但沒多久她就覺得身後老有動靜:壞了,被虎跟蹤上了!慌亂中她誤入了死角。明白今天凶多吉少了,她才長嘆了一聲。恰在這時,大板牙和顧春風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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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情況有變,那行將逼近的猛獸立刻一扭身,又潛伏到了黑暗中。見有人打著手電過來,薩仁高娃從石後探出了頭,卻發現那隻猛獸又悄然跟在了顧春風身後,她這才悄聲呼喚以示警告。

這時,薩仁高娃想起什麼,若有所思地說道:“奇怪,剛才老虎像對你腰後的盒子感興趣,幾次探頭去嗅。”

顧春風一驚,忙解下腰間的相機盒,打開一看,備用電池下有個油紙包,裡面是切碎了的羊心,散發著淡淡的苦杏仁味——是氰化物!顧春風明白了,大板牙殺羊後,把帶來的毒藥拌在羊心上準備毒獵,後來他又假裝和解,將毒羊心裝進盒子裡,掛在了顧春風身上,好利用血腥味,讓他充當誘虎的活餌。大板牙算計著,羊心的血腥味總比他身上的傷口氣味要濃烈得多吧。這樣,一旦老虎將顧春風撲殺,八成會不加提防地將羊心吞下,大板牙就一石二鳥,既除了顧春風,又獨得了老虎。

好險!顧春風驚出一身冷汗,氣得正要將盒子扔開,又被薩仁高娃攔住:“別,萬一被虎吃了就壞了。給我吧,我想辦法把它帶出去。”

現在這情形,帶著它等於帶了誘虎的招牌。顧春風正覺不可思議,薩仁高娃一嘆,道:“這可能是最後一隻塔里木虎了,它的前輩被人類追打毒殺,進了這暗無天日的地下河道,主要以魚為食。為了生存,短短一百多年間,它們就改變了習性。你發現沒,這隻虎一直沒出聲。虎吼的音頻能與獵物的中樞神經產生共振,讓獵物茫然中束手就擒。它放棄這種有效的獵殺輔助手段,可能與小虎天生有不會吼叫的缺陷有關;但更可能的,是它們刻意避免吼叫,因為那種威震山川的吼叫會招來人類的追殺。由於對人類怕到了極點,為保護種群安全,那些愛吼的小虎都被母虎殺死了。所以,這隻虎的天性中,可能存在著對人的極度恐懼。趁它還沒試探出我們不堪一擊之前,我們尚有可能重返地面。”

顧春風正聽得出神,遠處猛地響起一聲炸雷,隨後傳來呼喊:“救命啊!”

5.進退之間

薩仁高娃一躍而起,聞聲奔去,顧春風猶豫了幾秒,也跟了上去。

原來是大板牙被猛獸盯上了。剛才顧春風的那聲驚叫,在這寂靜的溶洞裡顯得格外淒厲。迴音不僅將尾隨的猛獸驚跑,更將大板牙嚇得沒頭蒼蠅般亂竄,好容易等他平靜下來,那猛獸也平靜了,它循著味,又盯上了大板牙。

洞內光線微弱,大板牙晃著手電,隱約看到那猛獸身上棕黃相間的獸毛。大板牙嚇得快虛脫了,再也不敢多看那猛獸一眼。他哆嗦著支起了扎槍,亂刺一氣,那猛獸卻謹慎異常,並不狂撲,而是匍匐漸近……大板牙見狀,哭號開了。

薩仁高娃和顧春風跑來,驚動了猛獸,它有點慌亂,停止了攻擊,但又不甘心放棄到手的獵物,於是它側身逡巡,阻斷了他倆與大板牙會合的路線。

時間一點點過去,猛獸隨時可能看出人類的弱點,進而毫不猶豫地進行獵殺。薩仁高娃急了,她揮舞雙手高喊著山君禱詞:“金山之主,賜予無疆!”她想虛張聲勢嚇退猛獸,顧春風卻悄悄舉起了相機。著名攝影家羅伯特有句名言:“如果你拍得不夠好,那是因為你靠得不夠近。”這話一直被攝影界奉為準則。眼下,用生命危險換來的這麼好的機會,他怎肯錯過!

眼前的境況,不用閃光燈反而更能拍出紀實感。隨著快門“咔嚓”一響,他夢寐以求的驚世之作終於誕生了。

與此同時,那猛獸卻似受了極大驚嚇,三蹦兩跳,又沒入了黑暗中。

大板牙長吁一口氣,癱了:他在山區聽說過,山民上山只帶幾個空子彈殼,就能讓老虎退避三舍。因為那些聞到彈殼上的火藥味不知逃跑的,都被獵手消滅光了。只有那些懂得遠離的機靈虎才能倖存下來,並把這種保命本能傳給後代。

看來這裡的“老虎”也被槍殺怕了,那傢伙把相機快門聲當成了扳機撞擊聲,警覺地逃了。

“快走!”薩仁高娃上前拉起了大板牙。可走著走著,大板牙慢了下來,他狐疑地打量著前面帶路的薩仁高娃,終於認了出來:是那個牽羊女郎。

大板牙略一沉吟,一把扯住顧春風,指著薩仁高娃大叫:“她不是人,是倀!她一個女人,這麼大膽,肯定早就被虎吃了。她帶的路也不對,是想把我們送進虎口!”

“虎倀”是傳說中被老虎吃了的人,其魂魄懾於虎威,反而做了老虎的跟班,助紂為虐。

大板牙怕是被嚇糊塗了,這麼可笑的話都說了出來。顧春風見狀,忙向他解釋薩仁高娃的來歷,可說著說著他閉上了嘴,看來大板牙這次發難另有深意:現在處境很明顯,老虎跟定了三人,勢在必得,短時間內看不到逃出虎口的可能。但是,老虎沒有濫殺習性,一隻吃飽了的老虎,就是獵物從眼前經過,也懶得抬下眼皮。若能將三人中的一人丟給老虎,讓老虎吃了,那麼很長時間內,另外兩人的安全就有了保障,逃生希望大增。

三人中,只能犧牲最弱小的薩仁高娃了。

見顧春風表現出了看似無言實則默許的態度,大板牙解開腰間繩索猛撲上去,將不知所措的薩仁高娃捆倒在地:“在這裡,誰的拳頭大就聽誰的。大董事長,你就做做好事,捨身飼虎,救救我們吧。”

大漠遇虎記

薩仁高娃反應過來,沉吟片刻,滿臉悽愴:“嗯,當人虎發生衝突時,山君之女必須首先站出來,這是我們薩仁一族的宿命,我不怨你們。我只求你們一件事,出去後,千萬不要把這裡有老虎的秘密說出去。”

話音剛落,不遠處又傳來猛獸粗重的喘息聲。

“虎倀又把老虎招來了!”大板牙臉一變,拉著顧春風躲到了不遠的鐘乳石後。

掉在地上的手電殘光打在薩仁高娃臉上,望著她那慘淡而又強作鎮定的面容,顧春風暗罵自己懦弱,但是要想救她,就得冒著與大板牙發生衝突的危險。如果兩敗俱傷後,自己也走不出去,那麼相機裡的驚世虎照就白拍了。

能不能再用快門聲嚇退老虎呢?顧春風想到這,就掏出相機,卻被大板牙一瞪止住了:“這招不靈了,還是犧牲薩仁高娃來得徹底。”

昏暗中,那猛獸踱著步走近了,薩仁高娃不敢對視,眼簾一垂,卻發現那個裝毒餌的相機盒半開著,被大板牙有意無意放到了腳邊。對山君之女而言,保護老虎高於一切,甚至高於自己的性命。絕不能讓老虎誤食了毒餌,於是薩仁高娃下意識地拼命一擰身,在虎口下將盒子踢入水中。

猛獸被激怒了,正衝薩仁高娃舉起巨爪,就聽“轟”一聲,一道火光從水中激出——是盒中超過使用年限的相機電池遇水發生了爆炸!

這次動靜大了,猛獸又被嚇得鼠竄而去。

顧春風被剛才這幕震撼到了:與薩仁高娃寧肯捨身虎口也不願毒虎的行為相比,像他這類慣於將動物保護口號當金片貼在臉上,而暗中卻幹著追名逐利的勾當、關鍵時刻總想犧牲弱小以保全自己的人,是多麼卑鄙啊!他疾步上前解開了薩仁高娃身上的繩索:“快走!”

可沒走多遠,三人不得不停下腳步:漸漲的河水淹沒了前路。薩仁高娃回頭怒視大板牙:“我本想把大家從胡楊林帶出去,但被你把時間耽誤了!好在旁邊有條巷道,能不能出去,看命了。”

進巷道不遠,是個下大上小的葫蘆狀大坑,坑頂垂下一條鏽跡斑斑的鐵鏈。三人抓鐵鏈蕩過坑,卻見坑邊立著個碗口粗細的銅柱。薩仁高娃把鐵鏈系在銅柱上,領二人順斜井而上,沒過多久,遇見了一塊巨石,將路堵住了。

三人拼命推了一陣,巨石紋絲不動。

薩仁高娃見狀苦笑:“這是我牽羊進來的奉祭洞,那坑叫陷虎坑,是為保護進洞人安全,防止老虎暗中偷襲挖的。鐵鏈是挖洞時吊土用的。本來我想,憑我們三人之力要能推動巨石,還有一絲生機。現在看來,是命該如此了。”

大板牙聽罷臉白了:這石頭正是他推下的。眼下出路皆無,在這幽暗的河道內,老虎會把他們逼得油盡燈枯,再個個擊殺。

顧春風厭惡地掃了眼大板牙,將薩仁高娃拉到一邊小聲商議起來。

6.心有猛虎

大板牙正覺不妙,薩仁高娃衝他開了口:“看來我們被老虎追蹤,全因為你受了虎傷。”

大板牙一愣,立時汗如雨下:對被其弄傷的獵物,老虎會窮追不捨。老虎沒事喜歡舔爪,又從不刷牙。牙縫中的肉渣,久而久之會在口腔發酵成毒菌,又隨口水塗到虎爪上,所以被老虎抓傷的人,傷口受毒菌侵襲,會散發出獨特的腥臭味,成為老虎的指路標。

大板牙的上下牙開始打架了:“不,說不定……它老人家已經走了。你們聽,外面一點動靜都沒了。”顧春風一嘆:“它早就來了,守在洞口等我們呢!這世上,還沒誰敢跟老虎比耐心的。”

“那你們想怎樣?”大板牙警惕地舉起了扎槍。

“把你綁好送給它,或許它吃飽了,能放過我們。你幹盡了傷天害理的事,這回也該贖罪了,”顧春風說著搖搖頭,“別抵抗了,你的傷又裂開了。”

大板牙一低頭,果然有道血渠,血順著肩膀蜿蜒而下。剛才大概因為高度緊張而沒覺得,現在一發現,他越發感到疼痛難忍。

“咣”一聲,大板牙手中的扎槍掉落在地。顧春風見狀,趁機上前將他制服,把他捆在了祭樁上。

這時因電量耗盡,手電也漸漸熄滅了。一片漆黑中,猛獸聽到動靜,慢慢進了洞。

大板牙嚇得亂叫:“虎爺,那對狗男女就在後面,肉比我嫩!”

誰知猛獸根本不為所動,它在陷虎坑前兜了兩圈後猛然一躍,差點掉入坑中,但它及時用前爪扒住坑沿,一翻就出了坑,來到了大板牙面前。

大板牙白眼一翻,昏了。猛獸輕蔑地朝顧春風和薩仁高娃的藏身處瞟了眼,便轉過頭去,張開毛茸茸的大嘴開始搜尋大板牙的喉嚨。

突然,顧春風舉起相機,向它按下了快門!猛獸對這“咔嚓”聲已不害怕,只是本能地一抬頭。剎那間,相機閃光燈發出的失控強光像閃電一般,將它慣於在暗中視物的眼睛瞬間致盲。

猛獸猝不及防,連連後退,“咕咚”一聲,掉進了陷虎坑。

大漠遇虎記

“快!快!”顧春風急急催促著,讓薩仁高娃先抓鐵鏈蕩過了坑,然後他把嚇得半死的大板牙綁在鐵鏈上,也推了過去。輪到他時,鐵鏈頂部已開始鬆動。坑底的猛獸視力恢復,見獵物一個個從頭頂飛過,它怒火中燒向上一撲,驚人的威勢嚇得半空中的顧春風忘了放手。眼看他就要隨迴盪的鐵鏈掉入坑中,這時鐵鏈“嘩啦”一聲斷裂,將他隨慣性拋過了坑。

薩仁高娃攙起他,拉著大板牙就跑:“快,水漲進來了,一會兒灌進陷坑,老虎就會隨水浮出了。”

到了巷道外,他們傻了:“嘩嘩”流水已將巷口困成了孤島。這時,陷虎坑那邊動靜越來越大,看來老虎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出坑了。

“只能這樣了!”顧春風教他們把褲子脫下用水浸透,將兩條褲腿打結,再從褲腰處鼓氣,製成了個簡易救生圈套在脖子上,好增加浮力。三人入了水。急流中,顧春風拿著扎槍在前開路。不久,褲子救生圈被沖掉,三人被浪頭捲進了一個水下暗洞。

黑暗中顧春風氧氣耗盡,正聽天由命,突然頭頂出現了亮光,是出洞見了天光!他拼盡最後的力氣將扎槍一橫,一聲撞響,扎槍卡在了下游的暗洞口上,阻住了餘勢,避免急流將他們衝入下一個暗洞內淹斃。

大板牙和薩仁高娃相繼撞在顧春風的背上,三人相幫著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岸。

躺在沙灘上喘息時,顧春風眼前一亮:這正是他第一次拍照時的舊河道,雖被水漲成了小潭,但潭邊高高的石崖仍在。劫後餘生的慶幸後,他竟泛起一絲悽然的自嘲:“其實,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隻猛虎,時而細嗅薔薇,時而狂卷梅花!”

薩仁高娃認同地點點頭。要說,顧春風心裡的猛虎,是名,是千方百計出大名;而大板牙心中的猛虎,是錢,是不擇手段發大財。那麼薩仁高娃呢,難道她就沒私心?作為山君之女,她對老虎的感情不用懷疑,但潛意識中,她是不是把老虎當作家族私產,而拒絕他人染指呢?

顧春風感嘆著,從懷裡掏出相機,取出了儲存著虎照的相機卡,輕輕掰成了碎片。

薩仁高娃見狀若有所思,她對顧春風說:“你……謝謝你。”

薩仁高娃是感謝顧春風決定不公開虎照。顧春風也明白,虎照公開的時機確實還不成熟,可能會招來更多盜獵者。就算有關部門開始接手,老虎的未來也會因人類的再次干預而後果難料。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薩仁高娃那樣肯為老虎付出一切。可照片保存下來,顧春風也不敢肯定,自己會不會某天被內心的猛虎所吞噬,受不了誘惑而將它公佈出去。

還是順其自然,讓老虎在這裡安靜生存吧。直到有一天,它們自己走出地下。

大板牙也從驚恐中恢復了,他呆呆望著薩仁高娃和顧春風,雖不大明白,但也被他們眼中那種肅穆和堅忍觸動了,他悄悄地低下了頭。

該起身了,三人剛走出幾步,身後突然傳來威猛的吼嘯——那猛獸追出了潭。它一直在暗中忍辱偷生,現在它竟把傳說中強大的入侵者趕出了家園,而它自己也以戰勝者的姿態,站在了燦爛的陽光下。都說老虎之所以有王者之稱,是因為它們除了生存必需外,絕不濫殺。現在,這頭猛獸站在崖頂,寬容地望著手下敗將們遠去的背影,雄心高漲之餘,按捺不住內心的自豪,它才嘗試著,發出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吼嘯。

三人久久地回望著,也許沒有人會相信他們今天在這大漠裡經歷的奇遇,也許明天一覺醒來,連他們自己都未必能確定真的見到了傳說中的塔里木虎。因為畢竟剛才與猛獸對峙的過程中,他們沒有人真正近距離地把那猛獸的模樣看真切了……不過此時此刻,他們彷彿都聽到了那雄渾的虎嘯,這讓人心中不由升起一種期望——但願這聲響能永遠迴盪在中亞的雲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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