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不是我們選擇生活,而是生活選擇我們。
有些錯,釀成了,就再也無法回去。就算卑微到土裡,錯了,也是一輩子。
8
就有那麼兩次吧,春鳳總往外跑,小軍沒人管,挨著我家三戶的小陳給小軍做過幾頓飯,我實在不好意思,給她買了點水果送家去,也不知道怎麼就傳到春鳳耳朵裡。
那天她回家,當著小軍的面,把家裡的暖壺都給砸了,說我不要個老臉,窩囊廢勾搭別人家姑娘。
那天,小軍第一次當著我倆面哭了,哭的聲音特別大,然後孩子在我倆面前就那麼跪下來了,哭著哆嗦著說讓我倆別打了。”
李江說到這,怎麼都沒法再說下去了,在審訊室的鐵椅子上,放棄了一貫的忍耐,毫無掩飾的就那麼哭出聲來。
審訊的警官遞了一張紙巾給李江,李江哭著說:
“你們能知道我看著小軍跪下來的那一刻,我多難受嘛?
是不是男人窩囊,就不配有孩子?是不是窮就活該縮著脖子過日子?是不是我忍氣吞聲就活該讓人不把我當人看?是不是我越想要什麼就越不給我什麼?我做錯什麼了?我就想給小軍一個家,我就想安安穩穩的,我啥也不圖,我一輩子沒幹偷沒搶,憑力氣掙錢,我要求過份嗎?我媳婦跟男人跑了我都嚥下去了,我就為了給孩子留個完整的家。
可到頭來,小軍跪在我面前,我當時就狠狠的抽了自己兩個嘴巴!
春鳳的心的鐵打的,孩子都那樣了,還是要推開門往外走,我小軍跑過去跪在地上抱著他媽媽的大腿,求著她能不能別再走了,春鳳一把推開小軍,說窩囊廢生出來的也是個窩囊種。就走了。
9
過了有一個禮拜嘛,我也不記得了,我那些天整個人都很蒙,但每天還是照常上工。別管發生什麼事,照樣都要開工的,不幹,就沒錢,這就是日子。
那天東村有個活兒,讓我去打個櫃子,也不遠,為了省點油,我就騎著三輪去了。就是那天出的事。
那天我幹完活兒,下午就回家了,一進小院兒,就看見好些處血點子,我心一下子就沉下來了,我再往裡走,就看見小軍倒在地上。
我跑過去,也敢動小軍,就問孩子怎麼了,傷哪兒了,小軍抬眼看了我一下,哇的就哭出來,他跟我說爸,我疼,我疼。
我趕緊帶著小軍去醫院。檢查完之後說右腳骨裂,肚子上身上有各處淤青,牙齒掉了一顆。我當時覺得我快要瘋掉了,我滿腦子想的就只有誰打的小軍,我拼了命也去打回來。
我問小軍是誰幹的,小軍說是他媽帶著他舅過來要把我我摩托車推走,小軍不讓,他舅就跟他動了手,把孩子打成這樣,他媽就在旁邊看著。
一個女人,連自己親兒子都不認了,我還忍什麼,盼什麼呢?
10
我把小軍安頓好,就去找那女人了。
我到了之後就給了春鳳一個嘴巴,那是我第一次動手打她,自打娶了她,天大的窩囊我都受著,我知道,我沒本事,都是因為我沒本事,沒本事我認慫,我忍著。但我再沒本事,也不能把我兒子打成那樣。
我打完春鳳,她那倆哥哥就都出來了,二話不說倆人就朝我招呼來了,我一個人也打不過他倆,就往外跑,沒一會兒的功夫,他倆不知道從哪招呼來幾個爺們,就把我圍住了,我聽見春鳳在旁邊喊,打死這個窩囊廢。
他們把我拖到村口,圍起來打,打到我不動了,他們才散。
我是窩囊的,天底下沒有比我再窩囊的人了。可人到底能忍到什麼份兒上呢?忍了十多年了,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再怎麼忍下去,忍慣了的人,忍不住,就往絕路上走了。
我觀察了有幾天,就買了包耗子藥,買了個麵包,把耗子藥撒在麵包裡,放到春鳳孃家回家必須路過的小路上。”
李江雙手矇頭,情緒激動。
“為什麼死的是二舅家的小閨女?”審訊警官問。
11
李江這會兒似乎已經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卻又好像絕望過了頭,很清醒的狀態,他說:
“我知道我錯了,從一開始我就錯了。我就是逃避,不敢面對,我以為是為了小軍,到頭來,還是害人害己。
我其實早就看清楚春鳳不想跟我過的,如果我在春鳳第一次跟別人搞在一起的時候,就跟她直接說;如果春鳳跟馮三兒跑的時候,我不去找她;如果我不依賴春鳳;如果我不貪戀自己小時候沒有的完整的家,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些事?
我其實根本就沒想過要毒死誰,我就想讓那家的大人吃了,拉拉肚子,難受些日子,我這窩囊廢,怎麼就成了殺人犯,我自己也很震驚。
我更沒想到,是紅紅撿了那個麵包,紅紅平時很少去她奶奶家的啊。怎麼就那天去了,怎麼就偏偏撿了那個麵包吃進去了呢?
我真的不想的,我真的不知道那些耗子藥會毒死人的。我也是很喜歡紅紅那孩子的,那孩子比小軍還要小好幾歲的啊。
小軍他二舅打掉了牙,可我卻殺了他二舅家的閨女,你說我這算什麼呢?”
冗長的沉默後,審訊室的燈熄滅,鐵門咣噹當的打開,李江被壓往更深處的監牢...
【完】
我是一瑋,自由撰稿人,資深鏟屎官,重度音樂依賴症。做過化妝師,做過模特,拍過廣告,兜兜轉轉最愛的還是文字的力量。世界太涼薄,希望能用文字溫暖人心。閱讀更多 親愛的熊先生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