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是風水師

我的爺爺是風水師

一覺睡醒,看了看窗外,發現雪已經停了。

伸手摸了摸床頭櫃上的信封,憑手感,就知道王老闆昨天的“感謝”不輕,心情頓覺舒暢。

剛伸了個懶腰,手機就響了起來,抓過來一看,竟然是大牙打來的。

電話剛接通,還沒等我說話,大牙就慌慌張張地告訴我,小寶出事了。

他也是剛剛才知道,一個多月前小寶在建築工地監理時發生了意外,被樓頂掉下來的水泥疙瘩砸穿了安全帽傷了頭骨,沒哼一聲,像木樁子似的倒下,沒等救護車到,人就已經嚥氣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睡意全無,腦袋裡頓時一片空白。隱隱約約地,好像聽大牙說三天後到北京找我,再往下,一句話也沒有聽清,整個人就癱軟在了床上。

一眨眼快二十年了,本來小時候發生的那件事已經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這個電話,一下子又把我拉回到了過去。有時候不得不相信,很多事情真的就是早就註定好的,由不得你掙扎,由不得你躲避,該發生的,就一定會發生,根本就無法避免。

我叫胡燈,自由職業,從事景觀園林設計工作。

自幼跟著爺爺學了一些風水術數,雖然只是個皮毛,但現在懂這些的人不多,我這兩下子,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

說起我這名字,還有些來歷。三十年前的資源還很匱乏,晚上停電是常有的事,基本上家家都備有蠟燭。據說我是半夜出生的,出生時突然來了電,於是這小名就喚作“來亮”了。

在農村,孩子無論是小名還是大名都沒有什麼講究,碰到什麼,想起什麼,就叫什麼。用農村的老話講是名字不張狂,壓得住,好養活。

上戶口時,我爹張口就說叫“胡來亮”,被我媽一陣埋怨,最後還是求村長給我取了個相對有點文化的名字,就是“胡燈”了。

我的爺爺是風水師

小寶和大牙都是我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我們都是一個村子的,算是發小。長大後,我們幾個雖說是天南地北,湊一起不容易了,但是交情卻沒變,處得比親兄弟還親。

我們的老家都在梨樹縣蔡家鎮。蔡家鎮是一個普通的小鄉鎮,以前叫鄉,後來才改叫鎮。一條街道全長不過1千米,說句粗話:要是誰放個臭屁,全鎮子的人都能聞到。

二十年前,農村的生活水平很差。人們都過著單調而寂寞的日子,村裡清一色是歪歪扭扭的土坯房,家家幾乎一樣,都是窮得底兒掉。

村子裡同齡的小孩兒很多,大多都是沾親帶故,整天都是成幫結夥地在一起瘋跑,玩得也都是很原始的遊戲,到了冬天,我們經常玩頂“洋蠟罐”。

有一種很嚇人的毛絨絨的蟲子,平時都隱藏在樹葉的背後,如果不小心碰到皮膚上,就會起一片紅色的小疙瘩,火辣辣地疼,我們都管這種蟲子叫做“洋辣子”,這種蟲子簡直就是兒時的噩夢。

“洋辣子”到了冬天會結蛹過冬,蛹是深褐色的,和西瓜皮的紋理差不多,卵圓形,通常都附著在樹幹或是樹枝上,殼很硬,這種蛹,我們就叫“洋蠟罐”。

說起這洋蠟罐,門道也不少,玩得久了,有經驗了,發現不同樹上的硬度也不同。

楊樹上的普遍最軟,柳樹的次之,榆樹上的相對很結實。說到最硬的,還得是“老烏眼子”樹上的,雖說上面的洋蠟罐個頭不大,但個個都是油黑逞亮,堅硬程度根本就不是其他樹上的洋蠟罐能比得了的。

老烏眼子樹在我們村子西南方的墳圈子上生長著一片,數量並不多,有點像杏樹,灰褐色樹皮,能有一人多高。到了秋天,樹上會結有黃豆大小的黑褐色的果實,從小就聽老人說,這些老烏眼子樹長在墳地裡,陰氣太重,果子不能碰,有毒,吃了會死人。

這個墳圈子,其實最早以前就是亂葬崗子,後來周邊都被開墾出來種田了,只留下了這麼一塊,村上過世的老人也都埋葬在這裡,具體從什麼年代開始有的,誰也說不清楚。這塊地長有一千多米,寬不過二十米,裡面一座墳挨著一座墳,墳前墳後就長著很多這種老烏眼子樹。

出事的那天是1989年的冬天,當時我們才只有十來歲。有一天放學後,小寶和大牙跑到我家來,找我一起去找洋蠟罐。別的樹上的洋蠟罐,我們都看不上眼,出了門,過了道,直接就奔向了墳圈子。

我的爺爺是風水師

東北的冬天,天黑的很早,感覺沒過多久,太陽就看不見了,眼瞅著就天黑了。

白天還好,這黑燈瞎火地在墳圈子裡亂轉,畢竟那時還小,心裡也有點害怕,看了看天,我趕緊喊大牙和小寶,張羅著往回走。

喊了好幾遍,最遠處的小寶才不情願地直起腰來,伸長脖子往前瞅了瞅,有點意猶未盡,回頭跳著腳地衝我喊,說是前邊也沒多遠了,沒剩下幾棵樹了,要不就全找完了再回去吧。

大牙也抻著脖子往前邊看了看,回頭衝我直抱怨:“根本就沒找到幾個,好不容易來一回,等一會兒再回去吧。”他到前邊再去踅摸一圈,也不等我回話,自己撒腿就跑前邊去了。

我平時總聽爺爺說些什麼陰氣陽氣的東西,不過自小也沒有見過到底啥是陰氣,啥是陽氣,加上身邊這棵樹的“收成”確實也不錯,沒動窩就找到了五、六個。興奮勁早就衝散了本來的恐懼,聽小寶和大牙都不願意這麼早回去,就沒再堅持,也低頭繼續找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就聽到小寶“媽呀”一聲驚呼,緊接著就開始沒好聲地喊我和大牙。

我正全神貫注地找著洋辣罐,突然聽到小寶的叫聲,趕緊抬頭往前看了看,可是隔著好幾棵灌木和墳頭,根本就看不到小寶,也不知道那邊究竟出了什麼事。聽小寶的聲音都變了,趕緊站起來,奔著小寶的方向跑了過去。

我的爺爺是風水師

東拐西繞了半天,看見小寶趴在地上,不停地招著手,也不知道是踩到了什麼東西,一條腿竟然全都陷入了地下。他嚇傻了,除了擺手,連話都不會說了,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大牙也跑過來了,幫我拉小寶的胳膊,好不容易才把他拽起來。

等他從地上爬起來後,才發現是掉進了一個洞裡,踩陷的洞口有碗口般大,往上直冒寒氣,我和大牙伸脖子往裡看了看,黑乎乎的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大牙看看我:“會不會是耗子洞?”

我搖了搖頭說:“瞅著不像是耗子洞,這得多大的耗子啊?再說耗子洞也沒有直上直下的啊?”

小寶在旁邊不停地抽泣,也說不出話來。

眼看著天越來越黑了,墳圈子裡風聲嗚咽,聽著有點瘮人,我趕緊招呼大牙和小寶往回走。

月亮還沒有爬上來,墳圈子裡漆黑一片,只能藉著雪地微弱的反光,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走了沒幾步,一陣風吹過,樹枝跟著撲落落地晃動個不停,突然傳來兩聲烏鴉的叫聲,我們幾個相互看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

在農村有一種講究,說是“抬頭聞鵲喜,烏鴉叫不吉”。

誰若是走著走著聽見幾聲烏鴉的慘叫,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晦氣。

墳圈子裡走路,要不停地東拐西繞,這樣才能避過參差不齊的墳頭和雜亂無章的樹木。好在雪地上可以循著我們來時的腳印走,倒省得摸黑找路了。

這段路並不長,一般也就是二十分鐘左右就能走出去,只要上了大道,往旁邊一拐就是我們村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走起來總覺得特別遠,半天也沒有走出去。

走著走著,小寶在後面突然問我:“走了老半天了,怎麼還沒到頭呢?黑燈瞎火的好像有點不對勁。”

大牙在最後面“哼”了一聲,大大咧咧地嘲笑小寶:“你真他媽犢子,就這點兒能耐!走個路還磨嘰。”

我剛想接著再埋汰小寶幾句,可抬頭往前看了看,也感覺有點不對,到底哪不對也說不上來。心裡嘀咕著,又往前走了幾步,猛然間就意識到出問題了。

我趕緊回頭喝止住正在打嘴仗的大牙和小寶:“都別扯犢子了,是不對勁,咱們走了老半天了,按理說早就到頭了,差不多該上大道了,這咋連大道都看不見了,還在這裡邊呢?”

聽我這麼一說,大牙趕緊閉上了嘴,愣眉愣眼地看了看四周,突然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面的一棵老烏眼子樹就不動了,張著大嘴,眨巴著眼睛,半天沒動靜。

我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但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抬腿就踢了大牙一腳:“大牙,你魔怔了,直勾地瞅啥玩意兒呢?”

大牙被我踢了一腳,指著樹枝衝我和小寶一陣比劃,告訴我們,這棵樹我們剛才就路過一次了,那棵樹他認識,上面的樹杈子就是他剛才折斷的,樹枝子還在他手裡呢。

聽大牙這麼一說,我大吃了一驚,瞅了瞅大牙手裡的樹枝,拿過來後比劃了一下,果然如此。

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棵樹,都傻了眼,誰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心裡正七上八下,六神無主的時候,就見小寶用手指著不遠處,結結巴巴地帶著哭腔說:“大……大牙,來亮,那……那邊那個洞……洞,是不是剛才把我整掉下去的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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