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減水書生,與您一同品讀歷史、感悟思辨。
為什麼“讀書百遍其義自見”
“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出自《三國志·魏志·董遇傳》。
董遇所謂讀書百遍,已算苦學。
但或許這僅是底線,甚至得要求你是個聰明人。
有時候,讀書百遍,也不見得能理清頭緒。
所以,還要讀書破萬卷。
“試玉要燒三日滿。”
所以還有更重要的,那就是時間。
每天5個小時,持續十年的專注投入,或可掌握一項技能。
把做學問當做技能,那麼就得需要如此:讀書百遍、讀書萬卷、讀書十年。
不說學問和技能,單就作答為何要讀書百遍的問題,可有三點原因:
第一,“道可道,非常道”。
套用哥德爾不完備定理來描述,就是任何一種語言形式系統,都存在一個命題,它在這個語言系統中既不能證明為真、也不能證明為否。
簡言之,即封閉而可數的語言形式系統概括不了開放而不可數的思想世界。
所以,有限的書上文字,其背後還有極為豐富而複雜的深意,所以需要的是意會。
第二,古代語言的模糊性。
非獨古代,即便是現代漢語,模糊性都是一大特色。
我們引以為豪的:一本磚頭厚的英文書籍,用現代漢語翻譯過來可能就是半個磚頭厚,而用古漢語也許就是幾十頁。
簡練是把雙刃劍,有其利也有其弊。
簡練的背後就是模糊,而模糊就需要讀者的費琢磨。
所以,很多書不僅需要一字一句的讀,而且還要反覆讀、讀反覆。
第三,思維是一個系統,讀書的底線是看到聯繫。
系統中,可見的是元素,不可見的是元素之間的聯繫,而更不可見的則是聯繫背後的規律。
內化於心,不僅要讀懂聯繫,而且還要理解聯繫背後的規律。
理解了規律,還會遭遇所羅門悖論,就是想到、知道卻不見得做到。
所以,只能強訓練、強認知,才能突破知易行難,實現理論與實踐的聯接。
而讀書,可以不管規律、不管知行合一,但最底線則是看到聯繫。
要讀一百遍的《伯夷列傳》:司馬遷的究天之問
《伯夷列傳》不到800字,卻堪當列傳之首。
因為這是一篇大文章。
大文章裡有大問題,所以需要費思量、細琢磨。
初讀《伯夷列傳》:也就是太史公司馬遷的滿腹牢騷。
再讀《伯夷列傳》:是司馬遷的善惡感慨、怒天究責。
三讀《伯夷列傳》:會發現太史公司馬遷的究天之問。
巖穴之士,趨舍有時,若此類名湮滅而不稱,悲夫。
春秋以降、戰國以後,就沒有釣魚的姜太翁了嗎?
那麼為何不見周文王“載與俱歸,立為師”?
有姜太公,而且還有很多,就是那些所謂的“巖穴之士”。
但他們沒有成為“王師”,而僅是釣魚終老、“堙沒而不稱”。
悲夫!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難道天道不再了嗎?
閭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雲之士,惡能施於後世哉!
看破紅塵的巖穴之士,不爭功名、不貪利祿。
他們都是“釣於濮水”的莊子。
寧可“曳尾於塗中”,也不願“死為留骨而貴”。
但是,那些砥行立名的閭巷之人呢?
有伯夷的仁潔、有顏回的好學,也有孔子的不恥為執鞭之士,但他們立名了嗎?立功了嗎?立言了嗎?
“非附青雲之士,惡能施於後世哉”,沒有青雲之士的提攜,他們也只是“悲夫”的“堙沒而不稱”。
於是,司馬遷不得不究天一問:
餘甚惑焉,倘所謂天道,是邪非邪?
“餘甚惑焉”,究天人之際的司馬遷也不能理解了;通古今之變的太史公也只能問天感慨了。
究天而問的大問題:
有德的“巖穴之士”為何名不稱?
有才的“閭巷之人”為何功不就?
還有多少才德兼備的人堙沒於巖穴、困守於閭巷,他們為何不能建功稱名?
問了千年的大問題:該當如何作答
非獨司馬遷會有這樣的究天之問。
在司馬遷之前,賈誼也問過:
誼即以謫居長沙,長沙卑溼,誼自傷悼,以為壽不得長,乃為賦以自廣也。
賈誼以鵩鳥作答,歸之於老莊,以求自我解脫。
但是,真得解脫了嗎?
鵩鳥之詞越是超然,賈誼則越是淒涼。
鵩鳥之語越是灑脫,賈誼則越是執拗。
鵩鳥之答越是自洽,賈誼則越是困惑。
這個大問題,賈誼也疑惑者。
在司馬遷之後,唐人王勃也問過:
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
王勃的作答,歸之“君子見機,達人知命”。
所以,他要做生活的強者、要做大勢的弄潮兒,於是就要: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年齡和困頓不是藉口,擋不住他王勃王子安的丈夫雄心和青雲之志。
所以,王勃會向前看,他相信希望。
但是,希望沒能成真,王勃在24歲的時候就死了。
那些不稱名、不立功的偉丈夫,雖有才華,但卻沒機會留下信息。
所以,或苦或問,誰又能知道、誰又能在乎?
明代的李贄和徐渭,算是兩位稱名但不盛於當世的偉丈夫。
他們沒有明問於天,但所作所為,卻在怒責於天。
壯士不忘在溝壑,烈士不忘喪其元。
所以,李贄李宏甫,言死明志、以死爭天。
他說:今年不死,明年不死,年年等死,等不出死,反等出禍。
他在獄中割喉而死、自我了斷了。
徐渭徐文長,潔如伯夷、學勝顏回,文能立言而武能定邊。
然而,抑鬱不得志,要麼佯狂自居、要麼頻頻就死。
人謂渭文士,且操潔,可無死。不知古文士以人幕操潔而死者眾矣,乃渭則自死,孰與人死之。
李贄和徐渭或許是幸運的,雖然未展才華,但畢竟稱名。
所以,他們能以自己的言行來響應太史公的究天之問,並以不軌於世、棄生就死來作答這個大問題。
人才總是盈餘的:英雄需要時勢、成功需要機會
大英雄、偉丈夫,好像韭菜一樣。
他們總是一茬一茬地出,很少孤獨著來、孤獨著走。
春秋戰國,有數不盡的文臣武將。
每一個都有經天緯地的才華、都有安邦定國的武功。
秦漢之交,秦帝國有一眾朝堂精英,劉邦有一眾沛豐精英,而項羽也有他的項氏集團。
謀臣都是淵深非常,而武將則是彪悍得逆天。
漢武帝征伐匈奴,大漢朝堂聚集了一眾強臣幹吏,大漢邊地則是一眾悍將強兵。
理政的,都有才華;打仗的,都有武功。
三國之世,就更是厲害。魏蜀吳不僅都是雄主鼎立,而且是三撥精英在鬥智鬥勇、攻佔殺伐。
你很聰明,你很刻苦,所以你能夠出人頭地,於是便能盡展才華、格局世事。
但是,有沒有同你一樣聰明、一樣刻苦,甚至比你聰明、比你刻苦的人,只不過是因為運氣不好,所以堙沒無聞於陋巷之中呢?
這樣的人肯定有,而且他們要遠遠要多於那些出人頭地、功名盡顯的人。
所以,時勢造英雄。
英雄不是沒有,而是少了造就他們時勢。
所以,一旦時勢形成,那些堙沒無聞的英雄就會魚貫而出。
既往歷史的時勢,大多就是劇烈非常的變動,也就是亂世。
禮不崩、樂不壞,也就沒有那麼多戰國英雄。
那些英雄便是多餘的人,他們和平常人一樣。
秦末無硝煙,劉邦仍舊亭長、蕭何仍舊縣吏、樊噲只能屠狗。
一眾沛豐精英,皆是市井之人。
武帝之時、三國之世,也是如此。
沒有大趨勢,還有小趨勢,沒有小趨勢,或許還有小運氣。
所以,天下平靜,也還是有機會的。
對於個人英雄而言,小趨勢小運氣,雖然小雖然少,但是隻要抓住,他們就會獲得可以想見的成功。
但是,相比盈餘的人才,小趨勢小運氣,也是難得的,所以成功既是偶然也是運氣。
認知盈餘:作答司馬公的究天之問
於是,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作答司馬公的究天之問:
人才總是盈餘的,非獨趨舍有時的巖穴之士、非獨砥行立名的閭巷之人,還有廟堂之上的謙謙君子、還有貴胄之家的翩翩少年。
他們都是人才、都是偉丈夫,都有做英雄的潛質。
但是,他們都在等待著時勢和機會。
只不過近水樓臺先得月,廟堂之上的、貴胄之家的,能夠佔得先機。而巖穴之士、閭巷之人,得要後者居上。
孔夫子說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聖人也需要時勢和機會。
伯夷之眾、賈誼之類,以及徐渭、李贄之屬,他們太過挫折、太過卑小,所以比之顯名、比之偉岸,兩相對比則更為強烈,所以更為“悲夫”。
而那些登不上史家列傳的芸芸眾生,與他們相比,則更是悲夫。
伯夷等人是幸運的。按司馬公所言,是因為附於青雲之士。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是令後人唏噓一“悲夫”。卻有太多的人,他們連為人一悲都不可得。
之所以人才總是盈餘的,是因為大眾的認知盈餘和每個人的認知盈餘。
《認知盈餘》的作者克萊•舍基舉過一個例子:
美國人一年花在看電視上的時間大約2000億個小時,而這幾乎是2000個維基百科項目一年所需要的時間。如果我們將每個人的自由時間看成一個集合體,一種認知盈餘,那麼,這種盈餘會有多大?
人民群眾才是歷史的創造者。因為人民群眾的認知盈餘是極大的。
最厲害的英雄,是能夠利用大眾認知盈餘的人。而一般的英雄是能夠利用自身認知盈餘的。
為什麼大眾的認知盈餘是如此巨大?
因為每個人的認知盈餘也是巨大的。
每個人都有一個開放且不可數的思想世界。這是一個龐大到難以想象的系統。
所以,很極端一點兒的說:每個人都有當英雄的潛質。
非獨伯夷之屬、非獨賈誼之類,也非獨秦始皇的廟堂精英、非獨漢高祖的沛豐精英,人人皆是英雄。
司馬遷之悲,悲的是伯夷、悲的是士大夫。
但現在看來,司馬遷的士大夫之悲和究天之問,格局還是小了。
士大夫之悲外,還有眾人之悲;士大夫之問外,還有人人之問。
與世界和平相處:懷揣希望、達觀視事、經營好自己的小世界
這時候,我們不禁要問:
具體到每個人,要不要執拗於眾人之悲,要不要抑鬱於人人之問?
我們不可能每天悲慼於自己不能當英雄,儘管我們能;也不能每天都抑鬱與天不與時,儘管我們渴望機會。
士大夫們沒探究問題的原因,但是,他們卻給了應對的作答。
孔子和王勃是積極的進取:知不可為而為之,但有機會我就要抓住。
賈誼借鵩鳥之答也給了答案,儘管他自己都不甘於鵩鳥之答。但出於世的態度,我們還是可以有限度的借鑑。
孔子、賈子以及王勃的態度是可取,而徐渭和李贄則太過極端,所以不可取。
單一技能和單一的工具,不足以應對複雜的世界。
所以,準備一個武器庫或一個工具系統,是有意義的。
於是,綜合孔子、賈子以及王勃等人等人處世態度,可以這樣去應對眾人之悲和人人之問:
懷揣希望、達觀視事、經營好自己的小世界。
懷揣希望。
因為大多數人都有認知盈餘、都可能是盈餘的人才、都擁有成功的潛質。
你是這那個大多數人。
所以,你應該要有希望。
達觀視事。
一是不要怨天。
成功是少數、稱名是偶然,既然相信自己是大多數,就不必糾結於小概率事件。
二是不需嫉妒。
動不動就出個網紅,不是阿貓阿狗都能成功,而是因為他們都有作為英雄的潛質,剛好抓住了機會。
要經營好自己的小世界。
生活是具體的,那些所謂的大意義,可能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大公司的企業文化再好,你還是得具體在辦公室裡工作。
這個辦公室的氛圍很好,你就會很好。
同理,社會大環境是殘酷是野蠻,對於小世界中的你,它都不重要。
家庭很和睦、同事很可靠、朋友很交心,在這些小圈子和小世界裡你很重要,你就是重要人物。
與世界和平相處,“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託龍門”,不也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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