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首“塞北高歌”,鳴響了隋唐盛世的前奏

導言:

西晉末年的八王之亂令中原帝國實力衰落,頹唐的中原士族已無力擔綱東亞大陸的普遍理想。歷史的使命便隨之落到了草原邊疆的胡族肩上。

入主中原的草原民族和中原民族在融合過程中,先後經歷了胡人本位,混一胡漢的初步嘗試,最終由拓跋珪成功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二元帝國北魏。這也為嗣後的隋唐大帝國奠定了基礎,鳴響了隋唐盛世的前奏。

節選自《樞紐》第三章“第二輪歷史大循環:豪族社會”第二節“塞北的精悍氣血與江南的衣冠禮樂”。

三首“塞北高歌”,鸣响了隋唐盛世的前奏

自西漢後期,匈奴遭遇到週期性的繼承危機而分裂為南北二部。呼韓邪單于帶領南匈奴投奔中原帝國,並被皇帝安頓在帝國北部邊境,嗣後數百年間以內部邊疆戰略、外部邊疆戰略等交替使用,以利益最大化。數百年間,不斷有其他胡人陸續遷入中原的北部和西北部邊境地區居住。

三首“塞北高歌”,鸣响了隋唐盛世的前奏

公元280年,西晉滅吳,結束三國鼎立的形勢

到了司馬氏的晉代,中原變成典型的“內斂帝國”,高度依賴於皇權與豪族間的合作,無人有興趣外向處理邊疆問題,而將邊疆完全交付內附的胡族來應對,一旦天下有變,則事不可收拾矣。

三首“塞北高歌”,鸣响了隋唐盛世的前奏

王衍之輩的作為已經證明,中原士族已無資格作為東亞大陸上的普遍理想之外化的擔綱者。其中無有反省能力的人,自視甚高又目光短淺,只知炫耀辯才與財富;有反省能力的人,也只能在退隱中尋求內心的寧靜,而無能擔綱武德與天下之重任。

歷史使命遂落在入主中原的北族肩上,其肩負武德的軍事貴族,融合中原的理想與財富,終於建立起超越於中原-草原的普遍帝國。這個過程很血腥痛苦,已經在浮華中徹底喪失了政治能力的中原帝國,不得不在鮮血的滌盪中完成涅槃,與來自塞北的力量共同完成秩序的重構,使得普遍理想獲得現實的存在。

三首“塞北高歌”,鸣响了隋唐盛世的前奏

東晉十六國

初出草昧的胡族,倏入中原,野蠻之氣難脫,全不知該如何治理天下,目光短淺無法避免。五胡十六國時,所立諸國遂旋生旋滅,繼起者或會反思教訓,調整策略,逐漸摸索出可行的治理辦法。

這個過程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分別是從劉曜的前趙開始的胡族本位國家,到苻堅的前秦混一胡漢的失敗嘗試,再到北魏的混一胡漢的二元帝國之成功建制。

這樣一個過程,就是普遍帝國的自我探索過程,最終,北魏的建制為嗣後的隋唐大帝國奠定了基礎。

三首“塞北高歌”,鸣响了隋唐盛世的前奏

初時,西晉皇族內部爭權奪利,釀成八王之亂。久居中原的南匈奴質子劉淵乘亂而起,回到幷州的族人當中,率眾外出征伐,並於初有基業後稱帝。因漢匈歷年和親,劉淵有一半的漢朝宗室血統,故而他追尊劉禪為孝懷皇帝,並建漢高祖以下諸皇帝的神位進行祭祀,將自己的統續接到西漢,慨然有掃平天下重建漢室之志。

三首“塞北高歌”,鸣响了隋唐盛世的前奏

八王之亂

然而,畢竟胡人建制無法贏得中原認同,而以復漢為戰略目標卻會影響到對於胡人的動員,所以,在劉淵去世後,經過幾番篡弒的短暫過渡,新上臺的統治者劉曜將國家定位為胡人國家,國名由漢更改為趙;否則,人口占少數的胡人,將被人口占多數的漢人徹底吸收掉,胡人政權的部落認同感喪失,其賴以為根基的武力也將難以持續。

劉曜定都關中,史稱前趙;其手下大將石勒在關東裂地,稱趙王而自立,史稱後趙。

前趙後趙時期,胡人統治者嚴格胡漢之分,視中原人等如奴隸,統治暴虐不堪,水準低劣難當。終致冉閔反叛,推翻石趙,建立冉魏。然而冉閔復對胡人大開殺戒,死者枕藉,比石趙還要殘暴,因此冉魏根本不可能建立帝國,不過是胡趙的鏡像物而已。冉閔最終敗於前燕慕容氏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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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虐的胡人統治

從劉曜到冉閔,諸多政權的統治之所以無法成功,在於他們無法找到超越胡漢的治理辦法,甚至根本沒有這種願望。

譬如,石勒對中原一度採取的是草原上常見的“外部邊疆戰略”,統領其部落軍,主要目標在於劫掠而不在於統治;到了其子石虎,發現倘若不治理中原,則無可劫掠了,方不得不考慮建立中原式官僚體系的問題。

然而其胡人本位的政策,意味著會將漢人在本質上推到對立面上去,敵人便內在於帝國當中;冉魏不過剛好把這個關係掉轉過來,但敵人同樣內在於帝國當中,這樣一種統治是註定失敗的。

三首“塞北高歌”,鸣响了隋唐盛世的前奏

而擊敗冉閔的前燕,悄然間在東北發展起一種二元的統治策略。慕容氏早先曾作為曹魏的盟友攻打盤踞遼東的公孫氏,得以趁機瞭解中原的政治。

在西晉初期登上部落首領之位的慕容廆,是第一個建立起兼容中原與部落兩種治理的君主。

西晉末年,中原動盪,大量漢人逃亡東北,這給慕容廆帶來了急需的人力資源與人才儲備。在漢人謀臣的幫助下,慕容氏逐漸懂得依憑農耕地區的財富來贖買部落中的軍事貴族,克服週期性的繼承危機,再依憑部落軍事力量來控制農耕地區的財富,以形成正向循環的治理策略。

這種治理策略可能只是出於現實需求的考慮,但它有著極為深遠的政治哲學和歷史哲學意涵。

它終於克服了胡人國家那種將敵人內在化的困境,而提供了超越胡-漢、超越農-草的普遍治理框架;這種框架為普遍理想的外化提供了一個現實案例,普遍的理想有了獲得肉身的可能性,只待此肉身獲得精神自覺,便會有普遍帝國的成立。但前燕並未獲得足夠的機會發展起普遍帝國,便遭遇了氐族苻堅的前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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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秦統一北方之戰

苻堅清晰地意識到胡漢分隔所帶來的問題,對他來說,若欲建立帝國的統治,有兩種選擇:或者強化自身統治族群共同體,一如石趙或冉閔所為;或者打碎任何共同體,形成一君萬民的政治格局,由君主來象徵超越一切之上的統一秩序。

苻堅決意混一胡漢,絕不偏袒自己的族人。他重用寒族漢人王猛為相,君臣信任關係史上罕有。在王猛的推動下,苻堅進行深刻的政治改革,採納儒家禮儀,中原官制,撫卹百姓。當苻堅的手下功勳宿將不滿於王猛得勢,與其發生口角之際,苻堅痛斥“必須殺此老氐,然後百僚可整”。

同時,苻堅也清楚,唯有依靠胡族,帝國的軍事力量才有保障。於是,各種投奔而來的胡族英雄,苻堅一併收留重用。鮮卑英雄慕容垂,因前燕內亂而投奔來到前秦,王猛目其非池中之物,勸苻堅早除之,苻堅反說:“吾方以義致英豪,建不世之功。且其初至,吾告之至誠,今而害之,人將謂我何!”為示之以誠,苻堅不僅未除慕容垂,反令其帶領追隨而來的鮮卑部落軍,戍守帝國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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淝水之戰

苻堅超越胡漢的意圖無疑是正確的,但是其政治步驟走錯了。在打造起一君萬民的統一帝國之前,便先放棄了氐族共同體,甚至欲保留關東的鮮卑軍事貴族,作為自己對抗關中氐族軍事貴族的依憑,卻又未能建起獨立於共同體之外直屬君主的軍隊。

結果是其他少數民族的共同體仍然很強大,君主能控制的軍隊卻渙散了。帝國的統一遂陷於危險當中,淝水一敗竟致國家解體,苻堅只能抱恨而終。

三首“塞北高歌”,鸣响了隋唐盛世的前奏

最終,起自東北、已定居長城沿線代地頗久的拓跋鮮卑崛起,認真總結前此諸多胡國之成敗利鈍,終於一統北方,建立北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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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39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完成北方統一,

與南朝的齊形成南北對峙的局面。

北魏道武帝建元稱帝后,其政略屢次為鮮卑軍事貴族所阻,這在草原的軍事貴族民主制當中十分常見,但是道武帝已經統領中原,獲得了外生於部落經濟的經濟資源,在與貴族的博弈中獲得不對稱優勢,可以中原之財富反控軍事貴族。

在一次戰爭勝利後,道武帝即借勢推行一種新的政策,“離散諸部,分土定居,不聽遷徙,其君長大人皆同編戶”。道武帝所離散的不僅僅是其他胡人的部落,也包括了其本族的部落,諸部落戰士遂成為直屬皇帝的軍人。

但是,道武帝不可能將鮮卑軍人變成類似於中原帝國的職業軍人,否則草原騎兵所獨有的戰鬥力便會喪失。所以他只是離散掉自然形成的諸部落,而以皇帝的命令,將鮮卑各族重新編為八部,設八部大人統領之。這樣,既破除了原生性的部落共同體對於帝國一統、君主集權秩序所構成的威脅,又保留了部落制的形式,確保草原騎兵的戰鬥能力。

這種治理辦法極為高明,北魏皇帝的統治基礎無疑還是鮮卑人,但皇帝不再以鮮卑人的身份來統治帝國了,純粹基於草原資源的鮮卑單于,是不會有能力重新編制部落的。帝國混一胡漢,打造以中原御草原、復以草原御中原的二元治理架構,皇帝居於各方之上作為均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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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部落的騎兵

如此一來,草原上的週期性繼承危機便破除了,但君主統治的並不是秦皇漢武所統治的那種散沙狀社會,軍事貴族民主制的遺風猶在。八部大人對於自己的所屬還有著一種基於擬血親共同體的統領關係,比如首領與其屬下經常會結成養父養子的關係,這種關係帶來軍隊的戰鬥力,君主無法也無意盡除。

從而,八部大人作為新的軍事貴族,對於君主還有一定的約束力,帝國作為君主與貴族共治之政治體存在,一種上下同心的政治秩序建立起來。而未曾南渡的中原士族也逐漸進入到北朝的統治機構中,擔綱治理重任,其多剛勇矯健之風,能實心用事,非南朝士族可比。

北族以其未經修飾的純然元氣,再造中原樸拙之風,久已頹唐的理想,終見其“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精神復生,頗有西周古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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