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我從外地回到西安，十年時間，兜兜轉轉，從城外到城裡，又從城裡到城外。這幾年西安的環境面貌、社會治安都有了很大的變化與改觀，電子支付的普及也讓一度橫行的小偷逐漸銷聲匿跡，媒體報道里關於“小偷”出現的概率也越來越少。回想那些年我在街頭遭遇的小偷，終究都變成這座城市中的一種記憶了吧。
2009年國慶，我從外地回到西安。是年末，我在高新區一家汽車企業謀到了一份工作，由此開啟了在西安這座城的生活。那時我還是單身，平時工作也不怎麼忙，週末穩定雙休，時間比較充裕，就常去城裡逛玩。
雖說是陝西人，可之前從沒在西安長呆過，對這座城其實知之甚少，後來慢慢熟悉了，我也發現了她的諸多特點，有好的，當然也有不好的。賊多，便是那時的一個切身感受。關於偷，我想說說那些年，我所遭遇的和看見的。
一次，我和我姨約好在城裡見面說事，吃完飯，我們去公交車站要各自坐車回去。那是秋天，南大街的兩排銀杏樹正好看，我和姨邊聊邊往前走。南大街向來是人流密集之地，特別是下午時分，說摩肩擦踵也不過分。
我們不斷地要和對面走來的人互相讓道或者繞一下，街上有一群學生模樣的女生嘰裡呱啦地嬉笑著。就在那時，一個皮膚黝黑，身形消瘦的半大小子出現了。他的相貌很有西北那個以葡萄乾和切糕出名的省份的人的特點。
隨之而來的這一幕讓我心驚，只見他的手遊弋著伸向這群女學生中一個人的揹包裡，揹包已經被拉開一個口子。
人多，這小子就快步跟著，手已伸進了包裡。我之前哪裡見過這場景，這麼一清二楚的偷竊行為，光天化日，如此猖狂？豈有此理？
我確定周圍也有很多人都看到了，但來不及多想，就發出了“哎”的一聲。這一聲響亮又及時，不但驚動了小賊，還驚醒了被偷的女學生。
女學生回頭看了一下，電光火石般地明白了，趕緊抓著同學走遠了。
這之後，小賊把全副的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意識到我破壞了他的計謀，他的毒箭一般的目光立即朝我射了過來，透著狠毒，以至於我當時心裡就有幾分發怵，感到自己的身體立即縮小了幾圈。
他的嘴裡還冒出了罵人的話，具體我沒聽清，身體也向我湊過來，躍躍欲試，好像要教訓我的樣子。
雖然他比我小很多，只有十來歲的樣子，動起手來，他應該不是對手，但他邪氣很重，氣勢十足，這點上我覺得輸給了他。
他沒有絲毫怕我的樣子，也不覺得周圍人對他構成任何威脅。我也只能怒氣衝衝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嘴裡補了一句：你還想幹啥？！
這時候，我姨在身邊也助威地喊了一句——哎！也盯著他。然後這小賊便走開了，消失得很快。
這一幕，後來很多次地出現在我腦海裡，使我不斷地想起法國詩人波德萊爾的《惡之花》。惡的力量有時候是非常可怕的，它足以讓正義卑微伏地。
我和我姨接著往前走，原來很好的氛圍已經支離破碎，我不斷想著那小賊的目光。我姨笑著對我說，以後碰到這種事你就別管了，就當沒看見。
說話間，姨突然對我說，他們過來了，咱走裡邊。
我朝前看去，發現那個小賊正跟著一個體型魁大，帶著墨鏡的男人，男人另一邊還有一個戴著墨鏡的摩登女郎。
小賊跟著他們移動，像是在彙報什麼，那男人抽著雪茄，雖然看不見眼睛，但表情兇悍，正在極力思考著什麼。
我和姨趕快換道走進靠近商鋪的裡側，與他們交錯而過。我舒了一口氣，覺得好像躲過了一劫。
在去公交站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幾乎沒說話。多虧剛才姨提前發現了他們，不然撞在一起，那會是什麼後果？！
那個男人衣衫光鮮，無疑是收取贓物的賊頭，小賊灰暗布衣，必定是他的部下。我想著，他們當時有著這樣的對話——
小賊：剛有一個好機會，都要到手了，被一個帶眼鏡的給弄沒了。
賊王：媽的，多管閒事，你只管去做，誰也別怕……
我也想著萬一我們與他們撞了個正著，即使雙方開戰，我被打了也就罷了，要是連累我姨，罪過就大了。
還有剛才發現那小賊時，他如果一時興起，操出一把刀來，可該怎麼辦……我覺得姨說得對，同時也承認自己是一個膽小如鼠的貨色。
但思來想去，憤憤難平，心中憋著一股子氣！我鬱悶地思索著：到底是誰給了這些賊娃子這麼大的勇氣和膽量？都什麼年代了，這麼有名的一座城，卻能出現這樣的事！
還有一次是在火車站，我去其他地方遊玩歸來。
在擁擠的人流中，我又看到一個半大小子，比上面描述的那小賊還小，估計只有七八歲的樣子，他像一個皮球，在地上快速地滾動，好像跟在一個婦女身後，同時手伸進了她的褲口袋。
我身旁馬上閃出了一個頭上頂著大包的漢子。他個頭不高，但底盤穩實，寬臉大鼻，滿頭汗水，他朝那小子大吼一聲，啊，幹啥呢，滾開！
那小賊像只受傷的狗，萎了下去，朝後瞄了漢子一眼，倏地跑開了。漢子像沒事似的繼續朝前走去。
我很受感動，覺得那男子代表了真正的陝西漢子，他是個有力量的好人。他的那聲喊話底氣十足，宣告著正義的力量，這力量好像也傳到了我的身上。
第三次是我自己被偷，但我沒看到賊的樣子。
我做公交204從城裡回公司。車裡人多，我正站著聽MP3，身上帶著一個軍綠色的旅行小包，有錢包、手機和其他零碎。
小包帶子很長，耷拉在我胸前。上來一個美女，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走神打望了一會。
傍晚天黑，回到公司宿舍，突然發現小包的拉鍊開著，我頓感不妙，幾次三番地找，發現錢包不見了。
錢包裡夾著我幾乎所有的東西：身份證、銀行卡、幾百塊的現金，還有購物卡等等。我腦子轟的一下，渾身發熱，意識凌亂。
我瞬間成了一個窮光蛋了！雖然我本來就是窮光蛋。但以前是戰略上的，現在可成了戰術上的了啊。
等我稍微清醒，就趕緊打電話給銀行，掛失銀行卡。接著打電話報警，派出所人的淡定口吻和我的焦躁語氣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對話氛圍。
我很快就意識到這種事情派出所遇見的多了，怎麼查？後來第二天我還去了公交調度站，問司機，寄希望於偷我的人把錢包還回來。
錢你都拿走吧，把那些證件還給我吧！反正那些東西對你來說一點價值都沒有！
我曾聽同事講，在有些地方，那些賊偷了錢包，拿走錢，會把錢包拋起來，隨機喊一聲，讓失主找到。我覺得那樣的賊是一個“好”人，至少是一個“好”賊吧。
這些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記錄下來，只覺得這也算是這個城在特定時間的特定歷史吧。以前看《天下無賊》，看那些十分有能耐的賊，生出了那麼精彩的故事，覺得很有意思。回到西安後，曾幾何時，大城無賊，卻也成了我的一個小小心願。
西安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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