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們,我向很多品學兼優的學生建議填報臨床醫學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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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體質比較弱,最怕去的地方是醫院。

那時候鄉村缺醫少藥,一有頭疼腦熱的毛病,母親總帶我去公社醫院去看病。從老家的學校到公社所在地有三里多地,雖然一路上媽媽總不停的鼓勵我,但那一路上我的心總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那時候,醫院裡的牆總是白得有些瘮人。在一片瘮人的白色中,那紅色的十字和標語就尤為鮮豔奪目。在大門口的一行標語前,我問媽媽,這牆上寫的是什麼字。因為在這一行字中,我只認得一個“人”字。媽媽告訴我,這上面寫的是:救死扶傷,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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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社醫院裡有個姓趙的老醫生同母親是熟人,每次都是他給我看。記得趙老醫生個子很高,也很胖。他每次都要我把舌頭伸出來給他看,並讓我張開嘴長長地喊一聲“啊”。有一次,他讓我把體溫計含在嘴裡,叮囑我千萬別咬碎了,說這裡面的水銀有毒。有個體溫計插在嘴裡人會很不舒服,我往往緊張得滿嘴都是口水也不敢咽,只能任其順著嘴角往下淌。有時候,趙醫生還讓我把上衣拉上來,用聽診器在我的前胸後背聽,聽診器涼涼的,在前胸後背遊走,那種癢癢的感覺好長時間都在。每次來醫院前,我總是跟母親說我不打針的。每次我也總是小聲地央求趙醫生:“我不打針。”很多時間是不打針的,趙醫生把一些藥片用小湯匙壓成粉沫狀,分別用小紙片包好,告訴母親怎麼服用。有好幾次,趙醫生還用紙包上幾塊寶塔糖,告訴母親我該打蟲了。寶塔糖是種能驅蛔蟲的塔形糖錠,在嘴裡嚼著吃,很脆,也很甜。

過了兩年,大隊成立了赤腳醫生醫療室。醫療室在學校隔壁,剛開始只有一位年輕的醫生,年齡不到二十歲,姓孫。我常常到醫療室去玩,同孫醫生混得熟了,孫醫生那裡有一副軍棋,我常到醫療室看他和別人下軍棋,有時大家都忙,他找不到對手,就教我和他翻軍棋。有一次下完一盤後,我看著裝在玻璃瓶裡的寶塔糖,想吃。他告誡我,藥不可亂吃,是藥三分毒。雖然這麼說,他還是從一個褐色的瓶裡子倒出幾粒藥片,告訴我這個可以吃。我拿著幾粒土黃的藥片,想吃又不敢吃。他拿起一粒放進嘴裡嚼了嚼,說:“這是食母生,有點甜,吃兩片不毒人。”幾個月後,那瓶食母生都被我陸續當成小糖嚼進肚子裡。

過了一段時間,再也沒人願意陪孫醫生下棋了,原因是他作弊。那時的軍棋都是木質的,質地很軟。孫醫生就用指甲在兩邊的司令和炸彈的後面都劃了一個記號,司令是一橫的記號,炸彈後面是一豎的記號。記號做得很淺,不注意真的不容易發現。經常陪孫下棋的是大尹、二尹兄弟倆,他們下的是暗棋。大尹兄弟倆一人上陣,另一人就當裁判。但不管他們同孫醫生對局時如何小心佈陣,但只有司令一露面,一定會被炸掉,除非司令永遠躲在行營裡。有一天,大尹的司令又被炸掉了,大尹很沮喪,拿著已經“犧牲”了的司令,在手中反覆摩挲,終於發現後面的異樣。於是,他又找到孫醫生家的司令,發現後面有同樣的一橫標誌。大尹爆發了,一把掀了軍棋:“怪不得老子天天輸,是你兒子作弊,老子不幹了!”說完,火氣很大地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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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以後孫醫生只能和我翻軍棋玩了。又過了一個暑假,赤腳醫生醫療室又分來了一個赤腳醫生,這位新分來的小趙醫生,是公社醫院老趙醫生的兒子,小趙醫生像他父親一樣高高大大的。這位小趙醫生經常揹著醫藥箱出診,小趙醫生的醫藥箱是上面統一發的,裡面一層一層的放著各種藥片和藥水,還有針筒和聽診器。一看就比小孫醫生的高級。小孫醫生的醫藥箱我也翻看過,裡面雖然也有好幾層,但一看便知是馬木匠的手藝,結實,但有點粗糙。

見識他們救死扶傷是在一個秋日的午後。小趙醫生出診回來剛端起飯碗,突然,一個年輕的農民滿頭大汗地跑來,多遠就大聲的喊:“醫生,醫生,有人喝農藥了。”小趙醫生急忙放下碗,問:“在哪?”“來了,來了,馬上就抬來了。”小趙醫生要小孫醫生趕緊去準備肥皂水,說要給中毒者洗胃。不一會兒,幾個壯漢用竹床抬來一位口吐白沫的年輕女子。我第一次目睹一個生命的垂死狀態,小趙醫生問其中一位壯漢,什麼時間喝的,喝的是樂果,還是1059,喝了多少。詢問完後,兩位醫生有條不紊用肥皂水為這位姑娘洗胃。一大盆肥皂水灌下去後,這位姑娘嘔吐了很長時間,才“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隨後,他們又給姑娘掛了兩大瓶水,才把一個鮮活的生活從死亡線上拯救過來。

這以後的很多年,我都沒有再沒有同醫生、醫院接觸過,直到女兒出生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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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小時候,我在一個鄉村中學工作。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交通很不便利,我每週只能回一趟家。有一個週六,我還未進家門,孩子的小姨見到我說:“姐夫,你趕快去醫院,金菁住院了。”說著,就把她的自行車給了我。

我飛快的蹬著自行車來到縣醫院的兒科病房。女兒睡了,手上還在吊著水。妻子告訴我:“是小兒肺炎,已經吊上水了。醫生說沒事的,吊兩天就會好的。”

過了一會兒,護士來給女兒換水,主治醫生也來了,說了跟妻子差不多了話,我緊張的心終於平靜了一些。

當天晚上九點多鐘,病房裡送來了一位危急病人。這孩子是東鄉的,送他來的是孩子的外婆和舅舅。也許是走得匆忙,轉到病房時,剛掛上藥水,所帶的錢就不夠了。護士已經來催了兩次,要他舅舅趕緊去交費,並說孩子的情況很危險。這位年輕的舅舅望著我說:“來得匆忙,錢帶得不夠。”我把口袋裡僅有的三十元錢掏給了他。對他說:“快去吧。”他對我說:“明天一早就還你。”說完便跑出門去。

幾個醫生在病房裡川流不息,那位孩子的母親也趕來了。她一來就哭,孩子的舅舅要她把三十塊錢還了我。那位孩子在母親的哭喊聲裡,甦醒了一會兒。對他母親說:“媽,我再不打小弟了。”說完又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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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醫生輪流為孩子做心肺復甦,滿頭大汗的。十多分鐘後,我看見那位年輕一些的醫生對主治醫生輕搖了一下頭。但是,這位已經五十多歲的女大夫並沒有放棄,繼續給這位孩子做胸外心臟按壓,但醫生的努力並沒有從死神手裡搶回這個孩子,他在鄉村醫院耽誤得太久了,現代醫學已經迴天無力。

那是我第一次目睹一個如花生命的隕落。夜裡十二點多,這具冰冷的屍體被推出病房,一路陪伴他的是他母親和外婆撕心裂肺的自責和哭泣。那一夜,我和妻子都沒睡。孩子甦醒時說的那句話,每每想起來,都有一種尖銳的刺痛。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那孩子大概六七歲的樣子,黑瘦黑瘦的,有一雙很大的眼睛。

後來,那位女大夫告訴我,那孩子哪怕早送來一天,也不會是這樣的後果。說完,輕輕地嘆息了一下。三十多年了,我已記不清這位大夫的名姓,但是她的模樣我還記得,很乾練,也很慈祥,給人一種值得信任的感覺。

醫者仁心。我覺得她配得上這四個字。

我有一個作家朋友,當作家前是一名很有前途的心腦血管內科醫生。後來,在一次人生轉折點上,他選擇了作家這個職業。去年,他送我兩本他寫的書,一本是長篇小說《白衣江湖》,另一本是散文隨筆集《生如蘭花》。無論是小說還是散文隨筆,他的筆都離不開救死扶傷這四個字,他的文字都表達了一個共同的命題,那就是一個醫者對生命的關注和關懷。正如他在《生如蘭花》的《引言》中所說的那樣:“

我只想從一位醫生的視角深入觀察病人的生理及心理狀態,敏銳體悟與感知生命和死亡,通過講故事的方式,運用文學的手法展現醫生與患者共同面對疾病和死亡的一個個醫療場景,傳遞一種對生命的深層悲憫與關懷。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每過三年,我教的學生參加高考後,都會有學生或學生家長向我諮詢高考志願填報問題。我向很多品學兼優的學生建議他們填報臨床醫學專業,因為我一直相信,醫生是個從事救死扶傷的崇高職業,這個職業需要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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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金志偉,合肥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廬江縣作家協會主席。1983年以來,在《人民日報》、《兒童文學》、《清明》、《青春》、《星星詩刊》、《朔方》、《廣州文藝》、《青島文學》、《中國教師報》、《安徽日報》等報刊發表各類文學作品500餘篇,獲省內外文學獎二十餘次,作品被選入多種選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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