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大栓，順爺心裡酸溜溜的說不出的難受，打量著住了幾輩子的老屋，兩顆硬棒棒的淚珠子樸嗽嗽滾下了老臉。
4
發財這一回吃虧不輕，放出來時那腿已是一拐一拐的，由順爺攙了往家裡挪。
順爺心如刀扎般難過，房子沒了，兒子也到這個地步，真是作孽呀，止不住眼窩窩裡又滾出一串結實的老淚來。
發財養傷時，大栓上門來看望。
發財睬也不睬，扭過身去臉衝著牆，把牙咬得死死的，卻又不好發作。
大栓這次來其實是惦記著房子的事，他催順爺說高升挺急，兩萬塊錢一分不少地給他備好了，只等挑個日子交接了吧。
順爺哭喪著老臉說怎麼也得發財能下地了，再說還得讓出空來把果園的小屋拾掇一下，起碼得十天半個月才能搬出去。
大栓沉吟了一會兒說：“那行，我再給你說說去。不過，到那時，這價錢可就不好說了。”語氣極是堅定。
明明知道這是敲榨，可順爺只能打掉牙往肚裡咽，想爭辯幾句，大栓早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本正經地提醒他：“發財可是監外執行啊，再說高村長這回又幫了不少忙，你欠人家不少情呢，還算計什麼？”
餘力是在天黑後走進順爺的家門，他看了發財的傷勢後，很難過，也很氣憤，滿腔憤怒地把高升的十大罪狀一一數練了一遍，直說的順爺也義憤填膺：“這個世界要黑了是不是？有高升這個南霸天在，哪有我們的日子過？我的房子，還有發財，你看看，你看看……”指了炕上的發財說不下去了。
餘力截住他的話“三爺，高升的日子決不會長久，咱先忍著，到選舉時再說。如果那時我能當上村長，我先跟他面對面鬥，直到他低頭，只是不知老少爺們現在是個什麼心態，你老得空四下去看看，我心裡也好有個數”。
順爺連連點頭說“那當然，那當然。”心中一時感到些痛快和解氣。
餘力也不久留，臨走又從兜裡掏出幾張錢來硬塞給順爺說給發財養病用，不顧順爺推脫，塞了錢就走。
順爺一宿沒睡，一鍋接一鍋抽菸，小屋裡滿滿蕩蕩被苦辣的煙氣充斥著，發財被煙嗆醒幾回，嘟囔他幾句又迷糊過去，順爺的心更煩。好多心事壓在心頭，叫他不能不想得多，想他這輩子 酸甜苦辣都嚐了，並沒做一件虧心事怎麼就到了這種境地？日子越來越好過了，怎麼會又出了高升、蘆升這些混帳東西？該是換換天地的時候了。
發財養護了幾天仍不能走動，而順爺這幾天卻很少在家裡侍侯他，起早貪黑地圍了鎮子顛，出了東家進西家，越跑越有勁頭，心情好象也暢快得很。
老少爺們大都對高升有一肚子的氣，都表示在投票那天一定會給餘力劃圈，把高升的村長職務拿下來。
順爺見大夥這種團結一致的精神頭兒，更堅定了不賣房子的決心，就算是發財再進去蹲，也值得。興奮之餘，他跟發財說了這個想法，不料發財卻怒火氣沖天：“你真打算讓我蹲號子去？”
可順爺鐵了心，沒有讓發財嚇住。
可夜深人靜時，順爺心裡又犯了嘀咕：萬一高升下不來怎麼辦？越尋思越沒底，一宿也沒能拿定主意，天亮時反倒說服起自己來：還是穩妥點好，房子賣就賣了，別說人家還有錢給你，就是白佔了這房子，你又能把高升怎麼樣？先圖個安寧吧。
這麼想著，他起身下地，胡亂洗了把臉，往鍋裡添了瓢水，抱些枝條進屋來，剛要生火，聽到院門響，才想起門還插著，出去開了門，見大栓鐵青著臉在門外站著，見了順爺，嘴上就說出不好聽的話來：“老爺子，這幾天瘋了不是？！”
順爺心裡一緊，不敢正眼瞅大栓，垂著腦袋到屋裡燒他的火，大栓跟進來，在一邊蹲下，用手點著地對他說：“你跑門竄戶又有啥用？高升是那麼容易就倒了？到時候讓你吃不了兜著！”
順爺一聲不吭，使勁耷拉著腦袋往灶裡添柴火，大栓的每一句話就像針一樣直扎心。
大栓勸順爺趕緊交房子吧，別瞎惦記了，村長還是高升的，不信？手打鼻子眼前過，到時看誰能鬥過誰？
大栓的語氣肯定的不能再肯定了，徹底把順爺整合了：“好吧，就聽你的，反正果園那邊的屋子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早打算搬過去。”大栓臉上這才有了笑，拍了拍順爺的膀子，使勁嘆了口氣，起身走出門去。
大栓一出門就往東看，見蘆生一直在院牆外等著他，剛對牆撒完尿，褲帶還未紮好，問大栓怎樣，大栓說瞧好吧。
蘆生冷冷地一笑，說老東西真他媽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是誰的天下，活夠了不成？大栓不敢吱聲，他就怕蘆生這種語調，那年蘆生刑滿釋放，是他去接的人，那時他也是用這種語氣講話，回來不久就開上拖拉機把作證的人撞死了，只賠了幾萬塊錢就萬事大吉，打那以後再沒人敢惹他，連公安也怵他幾分，要不是高升罩得嚴，管得緊，他早反了出去。
5
儘管參加選舉的村民都作義工對待，卻仍有不少人託了別人代替。
屋子裡煙氣騰騰，氣氛也極緊張，等到唱票時更覺壓抑。
大家靜悄悄地聽著，瞅緊了黑板上的粉筆槓槓，餘力的得票數直線上升，而高升的票卻寥寥無幾。這讓高升心裡不是滋味，埋著頭鎖起眉鐵青著臉只是拼命抽菸，餘力卻頗為自信地歪著頭看黑板，透出些得意。蘆生劃完了票就出了屋，一直在門外悠盪，神神密密地。
當最後一票唱完時，屋裡一片喧譁，順爺領頭站起來拍了幾下巴掌，激動得打顫，衝著餘力直喊：“餘力啊，可要幹好啊，不能忘了啊……”
他也不知自己想說什麼，在眾人的吵雜聲中突然振臂一呼：“民主選舉萬歲！”惹得大夥轟笑一團。（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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