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皇族是原是鮮卑拓跋氏,孝文帝南遷後進行漢化改革,遂全體改姓為元氏。
元氏皇族喜歡早生早育,十三、四歲就生下一代。經過百餘年繁衍,皇族人口已達數千人,成為當時中國北方數一數二的大族。然而這枝皇族在北魏帝國衰亡之時,也不免遭到家破人亡的慘境。被屠殺者所在多有,其中竟有一批皇族人物居然葬身魚腹,命運令人唏噓。
元氏第一難是河陰之變。契胡族首領爾朱榮舉兵南下洛陽,在河陰將胡太后和孝明帝溺殺於黃河,又大舉屠殺包括元氏宗室、朝中權貴等三千餘人,洛陽王室為之一空。
據考古發掘的北魏墓誌銘顯示,許多元氏族人都匆匆地趕赴河橋,然後莫名其妙地被契胡騎兵圍起來殺死,無辜地為帝國殉了葬。
爾朱榮大殺元魏宗室,原意是要取而代之,自立為帝。但當時形勢並不允許,一者元氏餘威尚在,國內人心不服;二者爾朱榮是代北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部落首領,而當時北方諸部鮮卑勢力最為強大,爾朱榮的威望不足以駕馭天下,所以他放棄了稱帝的打算,改立元子攸為新帝。
元氏皇族雖然在河陰慘案中大量被屠殺,但由於子嗣繁盛,遍佈於天下,還是大量地存活下來。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已失去主宰自己命運能力的元魏宗室,很快又遭到了更大的災難。
元氏第二難是遷都鄴城。爾朱榮死後,高歡快速崛起,以強大的實力掌握北魏大權,並扶植元修為新帝,是為北魏孝武帝。高歡比爾朱榮更陰狠,更富於心機和權術。他對元氏步步緊逼,擠壓元氏的生存空間。
孝武帝天性倔強,不甘心當傀儡皇帝,於是大徵河南之兵,企圖將洛陽周圍打造成真正掌握的地盤,與遠在晉陽的高歡對抗。
然而因為年輕識淺,北魏皇帝的威力已然衰微,從實力上看,根本無法與高歡對抗。結果高歡率兵打進洛陽,孝武帝倉惶地棄城西奔關中,北魏分裂為東西二魏。
當年爾朱榮勢力強橫,卻因對元氏不加提防,被孝莊帝刺殺於宮中。高歡汲取教訓,為防元氏復起,將都城從洛陽遷至鄴城,另立元善見為帝,是為東魏孝靜帝。洛陽的元氏被全體強制遷到鄴城。
遠離老根據地的元氏皇族,包括孝靜帝在內,都成了任人擺佈的政治廢物。
不過,高歡因為沒能生俘孝武帝,導致關中的宇文泰抓住機會挾天子而令諸侯,在政治上落下個凌逼天子的惡名。因此在鄴城立新帝后,高歡對孝靜帝表面上十分尊重,有時舉行朝會和重要的慶典,還親自在皇帝步輦前手捧香爐,以示恭敬。
然而表面上的尊重,掩蓋不了實際上的落寞。鄴城的豪強十分看不起落魄的元氏皇族,動不動就欺負他們。元文遙是元氏宗親,從洛陽遷鄴後,家裡只分到十頃地,僅夠衣食所用。鄴城的豪強強奪元文遙的田產,他也只能無奈地默認。
高歡時代還能做到表面上的尊重,到高澄時代,就全然不顧體面,公開地欺負元氏。魏孝靜帝也是個強明果決的皇帝,而且力大無窮,能挾著石獅子跳牆。這樣一個皇帝,自然也不能甘受孝靜帝欺負。
有一次君臣宴會,高澄連連勸孝靜帝喝大杯的酒。孝靜帝不悅,脫口而出說,自古沒有不亡之國,朕又有何必執著於此。言下之意是,你高家別總欺負我,大不了我這個皇帝不做了。
高澄當場勃然大怒,讓心腹崔季舒打了皇帝三拳,大罵道:“朕朕朕,狗腳朕。”然後揚長而去。
元魏的舊臣不堪其忿,又見高澄篡魏的意思越來越明顯,於是密謀刺殺高澄。結果謀事不周,高澄偵知此事,將主謀元瑾、元大器以及元魏舊臣溫子升等人全家誅殺。
在嚴峻的生存危機面前,有的元氏皇族不敢與高氏對抗,謀求逃離東魏,投奔宗室待遇相對較好的西魏。魏高涼王的後代元子華、元子思兄弟,因為流露出投奔西魏想法,也被全家殺盡。
高澄於篡魏的前夕被刺殺,元氏皇族被以為躲過一劫。然而他們絕沒想到,等待他們的是更猛烈的滅頂之災。
元氏第三難是天保十年慘案。高澄死後,其弟高洋繼立,並很快篡東魏建北齊,孝靜帝被殺。
高洋的手段比其兄高澄更為酷烈。高澄還只是面上打罵,對元氏直接的迫害不太多。
高洋則對元氏宗族極為提防。禪代的過程中,高洋下令把所有擔任行政職務和有爵位的元氏宗族,全部拘押起來,等禪代之事完成了才放出來。
高洋還指派專人,常年監視元氏宗親的動向,一有異動不是關就是殺。
除此之外,高洋還經常肆意侮辱元氏族人。
元韶是魏獻文帝的重孫,東西魏分立後,高歡為了籠絡人心,把女兒嫁給元韶。元韶貴為高氏之婿,算得上諸元之中待遇較好的。但高洋視之如蔑如,經常到元韶家中,把他的鬚眉剃掉,搽粉塗脂,扮作婦人,並稱彭城王(元韶曾經的爵位)是他的嬪御。用以諷刺元氏宗親已經衰弱如婦人。
侮辱也罷,政治歧視也罷,好歹能活下來也行。元氏宗族為保一命,經常向北齊貴臣們賄賂討好,勉強維持著生存。
然而到了北齊文宣帝天保十年,一切都結束了。
高洋在位十年,性格越來越古怪,出現了精神分裂的跡象,健康也逐漸惡化。大概是為了徹底斷絕元氏復辟的可能,為自己年幼的兒子繼父作準備,高洋對元氏宗族動了殺心。
天保十年正月,太史令奏報今年當除舊佈新。高洋故意問元韶,王莽篡漢時,光武帝劉秀為何能中興大漢呢。元韶不知死活地說,因為王莽殺劉氏沒斷根。高洋遂下令,誅殺與皇帝宗枝較近的元世哲、元景世等25家,另外19家全部關押待決。
過了兩個月,高洋下令全部公開處決。可憐元氏宗親730餘人,除了個別改姓為高、或者與高氏有直接姻親關係的,其餘全被屠殺於市。惡趣味的高洋,給幾個元氏人物坐到紙鴟上從高臺上飛落,大部人都直接摔死,獨有一個飛到鄴城紫陌橋安然降落,結果仍不免於禍,被關到監牢裡活活餓死。
許多還在襁褓中的嬰兒也不免於死,他們被拋到空中,用長矛接住刺穿而死,場面之慘令人不忍直視。
元韶雖然身份高貴,地連姻親,也被關到監牢裡,最後餓得吃自己的袖子,悲慘地死於獄中。
被殺的元氏人物,往往都是全家滅絕,死後無人收屍,高洋下令全部投入鄴城外的漳河。可憐百餘年顯貴的元氏皇族,全都成了漳河魚的食物。後來有人捕魚,發現魚肚子裡經常有人類的指甲,鄴城人噁心的很長時間不再吃漳河的魚。
元氏經此一難徹底失勢,僅存的幾家元氏人物不是改姓藏名,就是遠奔邊隅州郡,在歷史舞臺上再無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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