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兒媳爭寵,我差點成了惡婆婆

文、三秋樹


龍應臺在新書《天長地久》中,講述了自己在成為婆婆後的親情失落。她總結出“絕對不要做的十件事”,比如,絕對不要對兒子說女方的壞話;絕對不要事先不約突然出現在他們家門口;絕對不要認為她應該伺候你的兒子……

這是一個知識分子型婆婆歷盡失落委屈掙扎,讓自己的被迫接受:自己屬於過去,兒媳屬於未來,對兒子的人生幸福而言,她比我重要多了。本文的主人公郭芳曾經就是一位強勢霸道的“母獸”……

與兒媳爭寵,我差點成了惡婆婆

2005年的夏天,當嘉樹第一次帶小迪回家的時候,我的禮貌中帶著疏離的客氣。看著嘉樹給她削蘋果、夾菜,笨拙地獻著殷勤,說實話,我的心裡有說不出的失落。

我叫郭芳,是遼寧省大連市人。在嘉樹10歲時,我跟他爸爸因瑣事離婚,這些年,我一直單身,既當爹又當媽,我的付出,比普通母親都要多上一倍。

如今,看著自己親手撫養大、陽光帥氣的兒子,明目張膽在自己面前體貼別人,我心裡,不是滋味。

我用我的教養與經驗,剋制著內心的失落與不滿。

一年後,他們結婚了。婚禮上,小迪的發言無比得體,在感謝了自己父母的養育之恩之後,她格外說:“謝謝婆婆含辛茹苦獨自將嘉樹養大成人,今後,我們將一起孝順您。”

那麼熱鬧的場合,其實我的心裡百感交集。

我知道,當他們鞠下那個感恩的躬時,就意味著獨屬於我和兒子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我再也不能早晨嘮叨嘉樹起床,晚上等他回家,再也不能偷偷回絕他那些狐朋狗友的電話,然後求他陪我逛街,再也不能自由出入他的房間,傷心難過時向他“撒嬌”:“兒子,把你的肩膀借媽靠靠。”

那天,回到沒了兒子的家,我只覺無比冷清。那一夜,我回憶著嘉樹成長的點點滴滴,黑暗中,我的眼淚終於失控。

我承認,在我心裡,對兒媳小迪,有著一種無法擺至桌面的情緒。

一週後,他們度完蜜月回來。我一直在窗臺上望著他們來的方向。嘉樹的手裡,提著大包小包,而小迪只是挽著他的手臂。

我的不快,確切地說,應該是從很久以前開始,而在那一刻變得嚴重。

那晚,小迪主動要求下廚,但最忙碌的人,卻是嘉樹。

他不得要領地圍著小迪忙碌,動輒便被小迪呵斥。聽著廚房裡,他們高低不等的打鬧聲,我心煩意亂。

那頓飯,我吃得很陰沉。

小迪小心地問:“媽,是不是不對你的胃口?”

我客氣地說:“很好很好,沒想到,你這麼能幹。以後還是我跟你們做吧,要知道,嘉樹一向不會做家務,一個大男人,整天想著這些家務未必是好事。”

誰都聽出來此話含沙射影,小迪狠狠瞪了嘉樹一眼。這怎能逃過我的眼睛,但我心一橫,反正也不指望成為一個什麼五好婆婆。

一天早晨,我買了新鮮的海鮮,急三火四地去兒子家,他從小喜歡吃海鮮。

拿出鑰匙打開門時,恰好看到兒子扎著圍裙,端著剛煎出鍋的雞蛋,喊:“寶貝兒,快起床吃飯啦!”見到我,他先是一愣,接著故意大聲說:“媽,你來了。快給我看看,帶什麼好吃的給我了!”

我當然聽得出來,他如此高聲,是在給那個還賴在床上的人發出信號——果然是娶了媳婦忘了娘。更讓我生氣的是,小迪居然沒有察覺我的不悅,飯桌上,一會說雞蛋煎嫩了,一會兒說牛奶熱胡了。

與兒媳爭寵,我差點成了惡婆婆


我的兒子,我自己都捨得指責,怎麼你進了家門就橫挑鼻子豎挑眼呢?!我的不滿,在這一刻達到了峰值。

但我還是剋制住了。只是在臨走時,我對他們說:“嘉樹、小迪,家是兩個人共同承擔,一起分享。誰也不應該拿誰當牛馬使。”

嘉樹送我下樓,我匆匆地走在前面,到樓下時,已經抹起了眼淚。“嘉樹,你從小到大,媽連雙襪子都捨不得讓你洗。現在倒好,既要在外面賺錢,回到家裡還要洗衣做飯。下次你別讓我看到你那副沒出息的樣子。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不是為了給她做牛做馬的。她以為她是誰啊。”

嘉樹不說話,我的心更不是滋味:“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逆來順受的。嘉樹,你是個男人,不能被她拿住,你懂不懂啊……”

對小迪的怨與恨,就這樣在我心裡紮了根。

我開始明白,哪怕身為職業女性,我也跟很多婆婆一樣,對兒媳有天然的敵意。

他們第一次吵架時,嘉樹一聲不響地回到了我這裡。

我好吃好喝地照顧著,心裡有說不出口的快意——臭小子,還是媽媽的家溫暖舒適吧。

兩天過後,我知道我應該打電話給小迪了,因為再這樣收留嘉樹,無疑等同於離間他們的感情。我打通電話:“小迪,晚上來媽這裡吃飯吧!”小迪的聲音透著冷淡:“媽,我今晚要加班,我就不過去了,改天我去看你哈。”

我只好掛了電話。晚上,嘉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幾次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回家了,想回自己那個小家。

看著他沒出息的樣子,我恨鐵不成鋼:“服了一次軟,就會有下一次。從此,你在你那個家,就等著受欺負吧。”

最後,他還是憨憨地走了。

我跟一些姐妹們聊天,說起自己做婆婆的感受。小姐妹們打趣我:“怎麼做了婆婆,你變得牢騷滿腹啊?”還有的,認真規勸我:“

嘉樹不可能跟你過一輩子,說到底,小迪是那個跟你兒子一起變老的人。就算你為了兒子,也應該把她變成親人,讓他們變成親人。你給他們小倆口當感情絆腳石,那痛苦的,是你的兒子。

姐妹們的話,句句在理,但,我卻控制不住情緒。況且我們的關係如此脆弱,不管我們雙方做出了怎樣的努力,終會因一件小事前功盡棄。

兩人很快有了孩子,二人世界變成了三口之家。為了避免口角,小迪喊了岳父母上門照顧,我落個清閒。

有一次,小孫子凱凱兩歲時,他們一家三口回來,凱凱玩小汽車摔了一跤,然後清晰地說了句髒話。我一聽就猜出來,孩子是跟嘉樹學的。

與兒媳爭寵,我差點成了惡婆婆


小迪衝上去,狠狠地打了他。怕我衝上去維護孫子,嘉樹趕在我前面對她說:“他又不懂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你何必這麼當真,跟他講道理就行,幹嘛動手啊!”

小迪的怒火馬上調頭:“這就叫上樑不正下樑歪,我可不希望凱凱像你那麼沒家教……”

我幾乎脫口而出:“誰沒家教,既然我們沒家教,你何必做我們家的媳婦!”

我的參戰令小迪吃驚,但她沒有回應,抱著孩子走了。

我對嘉樹發火:“你聽到了嗎?這就是你娶回來的人,來罵咱們家沒有教養!”這一次,嘉樹也急了:“媽,本來是一件小事,你就不能別插手別吱聲嗎?你對小迪少一些敵對不行嗎?你非得把你兒子逼離婚了,讓你孫子成為單親孩子你才滿意嗎?”

清官難斷家務事!那件事之後,我和小迪,走得更遠了。我用禮貌與剋制來提醒自己,與她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少一點過問,日子倒也安生。

2011年的一天,凱凱剛過完五歲生日,嘉樹忽然回到家,告訴我他要離婚了。

他說了小迪很多不是,但在我聽來,沒有什麼是離婚的理由。

知子莫過母,最後,我問他:“你是不是有外心了?”

他沒有回答我,可是,我太瞭解他了。最後,他招認,是單位新來的一個實習生,主動對他示愛,他招架不住,被新戀情衝昏了頭腦。

當我們婆媳之間出現了新的入侵者,我迅速地想到要維護兒媳。她的優點就像春天裡的小草,跳躍著蹦到檯面上來——其實,不是她不夠好,而是我足夠挑剔,一直在拿她當外人。

我哭天抹淚地參與到保衛他們家庭的戰役中去。我才發現,此前一葉障目,我只看到兒媳的不是,對於自己的兒子如此缺乏客觀的判斷。

近距離地打量嘉樹在家裡的懶惰、傲慢,以及他在離婚事件中表現出來的無情無義,我竟然站在了小迪的一邊。

我開始做說客:“小迪,如果他不是我兒子,我會對你說,你跟他離一百回都不為過。”

小迪笑了:“媽,其實,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放心,我會給他時間冷靜,讓他想明白了,再做決定。誰叫我找的他,本就是孩子氣呢。”

說這話時,小迪努力笑著,但我看到了她心底的眼淚。

這麼多年了,我第一次和她有了女人和女人之間的共情,而不是婆媳關係。


那一天,我們說了許多話。

更多時候是我在說嘉樹小時候調皮的種種,以及坦誠我對她的偏見和誤解。小迪善解人意道:“媽,其實這些都不怪你,是我不會做人。幹嘛非得當著你的面讓嘉樹幹這幹那。就不能聰明點兒,等你不在眼前的時候再使喚他?我現在做媽媽了,我知道,沒有哪個媽媽願意看著自己的兒子被別的女人支來使去。這是天性,不怪你。”

我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連在我們中間的那個男人出現問題時,空前的親近。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為小迪落下心疼的淚水。我更沒想到,其實婆媳矛盾並不難逾越……

那段時間,我把被兒子長大後強行拒絕的母愛發揮到了極致,只不過,是用在了小迪身上。我給她做晚飯,天天早晨打電話提醒她天氣狀況,我拿出所有積蓄給她買了一輛車,讓她接送小孫子上下學……

而對嘉樹,我冷戰到底。

那天,他們一家三口週末回來。小迪悄悄地對我說:“媽,那件事過去了,嘉樹知錯了,你把心放肚子裡吧。”

我一邊做飯一邊掉眼淚。我想起當初自己和嘉樹爸爸鬧矛盾,嘉樹爸爸也是被女下屬纏上,雖然他很快認錯,想盡方法補救,可我還是執意離了婚。想想這些年的悽苦,我何嘗沒有後悔過?可是,人生沒有後悔藥啊。

嘉樹進廚房的時候,我關上廚房門,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甩給他響亮的一個耳光。嘉樹愣在那裡,木木的。還是小迪反應快,打開門,一把挽住我的胳膊說:“媽,打今兒起,你就有一兒一女了。你想打兒子就打兒子,想打女兒就打女兒,多牛啊!”

小迪的話,把我們都逗笑了。我注意到,嘉樹看她的目光中,多了一種內容,那就是欽佩。

不打不鬧不上吊地化解婚姻危機不說,她懂得“功夫在詩外”的道理,她用親情,彌合了存於他們之間的尷尬。

這樣的兒媳,高端大氣!

2015年11月,我在單位給退休老幹部進行的年度體檢中,查出了胃癌。雖是早期,我還是冒了冷汗。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打電話給小迪。

也許,是相處久了,我更信賴她的沉著冷靜。

在秋日的西湖公園,我對她說:“小迪,媽媽一定會樂觀面對接下來的手術。我只是想跟你說,萬一媽媽下不了手術檯,我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那就是嘉樹。儘管他快40歲了,可他還是不夠成熟,做事也沒主見。你要替我好好照顧他,還有凱凱。”

我說出這番話,其實是沉甸甸的託付。我看著她,她沒有哭,目光堅定地答應我:“媽,你放心做手術,不會有事的,我跟你保證。嘉樹和凱凱你也放心,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住院後,日子變得慌亂而痛苦,但在小迪的指揮下,一切有條不紊地進展。嘉樹成長了很多,他積極聯繫醫生,籤各種字,敲定術後的治療方案——所有的體力活,他都做了。

而小迪,只要有時間就守在我身邊,一邊伺候我,一邊說:“媽,你看,嘉樹是不是做得很好?”沒有哪個母親不願意聽到這樣的表揚。

看著夫妻倆裡應外合,兒子做事越發沉穩,我終於明白:母親只是帶大兒子,是另外的女人——一個叫妻子的人,才能使兒子成長為真正的男人。

術後的我還算幸運,恢復良好,三年之內都沒有復發。

每個月8號,小迪準時接送我去醫院複查,風雨無阻。次數久了,醫生說:“喃姑娘真孝順。”

與兒媳爭寵,我差點成了惡婆婆


我倆從不解釋,內心卻驕傲而得意。

走過母愛的偏私,我最大的財富是在這世間,擁有了一雙兒女。每念至此,我做夢都笑出聲來……

親子關係,是愛是痛,錯綜迷離。對長大的孩子而言,如果倫理變成壓迫,親情變成綁架,你應該是那個站起來說“不”的人;而對於放手的父母而言,學會接受,接受自己一輩子牽掛深愛的子女,終將屬於另一個人,那個陪子女走過婚姻的人,才是孩子未來的幸福。

這樣的親人,相伴相依,又獨立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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