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男輕女，毀掉的是我的半輩子

重男輕女，毀掉的是我的半輩子

短暫的幸福時光

我出生在一個沿海的地方（以下簡稱A省），母親是本地人，父親是外省（以下簡稱B省）的人。在我出生後沒多久，我爸因為販賣假幣入獄。我媽將我寄養在老家的外公外婆家裡，我在那兒住了三年。我的外公外婆都是慈祥和藹的人，不會重男輕女，他們都很疼愛我，我過得比較開心，後來我媽把我帶回了城裡。因為當時A省計劃生育抓得很嚴，所以在老家度過了人生快樂的前六年之後，我就跟隨我媽回到了B省農村的爺爺奶奶家裡，這也是爸爸的家鄉。

初到

接下來的十幾年，我都是在爸爸家鄉度過的。來到農村爺爺奶奶家以後，我並不是很適應這裡的生活，因為在這裡我有一群堂兄弟姐妹，都是大伯的孩子，其中有三個堂姐姐和一個堂弟，爺爺奶奶對那個弟弟視若珍寶，有好的東西經常都會留給他。

剛開始爺爺奶奶對我們還是比較好的，但是沒過多久，我媽和奶奶的關係惡化，我奶奶越來越討厭我媽，剛開始是人前人後，主要是人後用老家的土話罵我媽，還跟街坊鄰居說我媽的壞話，發展到最後甚至動手打我媽。

在這個家裡，爺爺是個退伍軍人，是家裡最兇的。生活上只要有誰做得不合他的意（包括生活的小細節），他就黑著臉並且吼人，有時甚至摔、砸東西。家裡所有人都怕他，我們那些孩子除了男孩子以外，沒人敢跟他親近。後來在與他生活的這麼多年裡，我沒少被吼過，他也極少對我表現出關愛，他最疼愛的是我大伯的兒子還有我弟，我想或許因為我是女孩吧。

而我的奶奶，她並不像我的外婆那樣慈祥和藹，她嗓門大，性格潑辣，很能說，一天到晚說個不停，吵架和罵人都很厲害，聲音街坊鄰居都能聽見。她也是重男輕女的，我並不招她喜歡，可能是有我媽在的緣故，她對我還算可以。總而言之，在這裡的生活與我之前在A省的生活相差很大，我很不喜歡這裡的生活。

“消失”的父母

因為家庭矛盾，在我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媽把我和我弟留在了爺爺奶奶這，自己回了A省，我爸也在A省，我徹底成了留守兒童。

由於我弟是男孩，爺爺奶奶很疼他，把他照顧的不錯，我後來想也幸好他是男孩，要不然他可能會過得跟我一樣艱難甚至比我更艱難。爺爺奶奶對我的態度則跟我弟有很大不同，除了過年過節，我基本沒見過爺爺和奶奶對我笑過。

自從我媽離開這個家之後，她就讓我跟著姐姐們一起學做家務活，還經常對我黑著臉，打罵我，她罵我的時候是把我跟我媽一起罵的，說我們這些人是“骯髒人種”（老家話），還在人前人後罵我就像我媽一樣不肖，好像把我當作是我媽的化身，之後在與她相處的所有時間裡，她一直都對我這樣。我做的不合她意的時候，她經常會說我“XX（A省名）牛”一模一樣（這是他們給我媽起的綽號）。

我的堂弟後來跟他的父母去了城裡，堂姐們則留在鄉下讀書，但除了三姐跟我相處得比較好（三姐很快也跟她的父母去了城裡）外，另外兩個對我很排斥，不怎麼搭理我，平時總是就是躲在房間，把門關了，房門也不讓我進，即使進了也很快把我趕出來。

那個時候我爸經常在A省和B省兩地之間做菸草生意，每當我爸回家的時候，他們對我的態度要好一些。

記得有一次，家裡煮了補品，由於我爸在家，奶奶刻意給我盛了一碗，端到我爸面前，叫我喝下去。可她私底下卻對我的那些堂姐們說，她這樣做是不想我爸說她，直到今天，那一幕我還記得，並不是因為恨她，而是覺得寒心。

之後到了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爸販賣的假煙被公安機關繳獲，他就沒回老家，一直在外面躲了大約五年，期間我只在別人家裡見過他一次，除此之外我們再也沒見面，也基本沒有電話往來，他打電話回家也一般是我爺爺在接，我媽跟我沒聯繫。

幸運的是，六年級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好的老師，在他的影響下，我逐漸養成了對學習的熱愛和勤奮學習的態度，我的成績也提高了很多，在班裡排名第三，讀書在我心裡的地位變得越來越重要。

後來在小學即將畢業的時候，聽同學說我們當地的一間實驗學校是一所很出色的私立學校，裡面有初中也有高中，每年從中畢業的學生有很多都上了重點大學，只要成績優異，入讀就可以減免學費。

那時候我們家的經濟狀況已經很不好了，但我想試著去考，於是我打電話給我爸，跟他說我想到我們我想去考這所學校，我爸同意了，後來我爸跟我爺爺通了電話後，我爸便放棄了，我的初中最終是在鎮上的一所普通中學讀完的。

在我上初二時，我爸向公安機關自首，後被判刑五年，家裡就剩爺爺奶奶、我弟和我，堂姐們全都去城裡了。

這五年對我而言是最為黑暗可怕的時期，也是我最不願意去回憶和最想忘記的。

這段時期不僅家裡經濟困難，需要大伯一家來支持，而且爺爺奶奶對我的態度也是極差的，我每天過得提心吊膽、度日如年，我對人對事的忍耐程度也在這一段時期提高了很多。

在這個家裡，爺爺是最兇的，他的脾氣很不好，話比較少，平時見到他時他總是黑著臉，活幹得令他不滿意的時候，他會大聲吼人，我很怕他，每次見到他我都很緊張，經常躲著他。

他對我很嚴厲，每次跟他吃飯都會盯著我，我平時吃肉都要先看一下他的臉色，不敢夾多，有時甚至不敢吃，因為我怕會被罵，而我弟吃多少他則是不管的。

記得有一次我夾了一塊魚，可能是那塊魚比較大，他就黑著臉把我給罵了。只有到了過年過節的時候我才敢多吃，所以那個時候我最喜歡的就是過年過節，但也會因此有一些難受，因為當看到別人家庭美滿的時候，我總會想起自己的家庭。

我跟爺爺關係鬧得最僵的一次，是在我上高一的時候，當時是由我做的晚飯，由於我沒有把那道金針菇豬肉湯端到他的面前，而是把煮著菜的那道湯放在他面前，當時他便當場把碗給扔了，然後到樓上把我房間裡的書都給扔到樓梯口和樓下，我的自行車也被他給扔了。

剛開始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做，直到我上樓之後，他見到我便破口大罵，說什麼我是知道他“喜歡”吃菜所以專門把那道菜端到他面前的，我這時才明白他發火的原因。

看到書本被扔到地上，我非常難過，感覺尊嚴也被人扔到了地上。當時我氣得沒跟他說一句話，到這時我對他的忍耐度已經到了極點。打那件事之後，我基本上沒跟他怎麼說過話。

直到今天，他給我的印象都不好。我認為他很不會做人，因為他不僅對我不好，就是對其他人也很不好，包括我奶奶。之前有一次，奶奶說了一句不合他聽的話，本來就是一件很小的事，他竟然大聲地吼了我奶奶，而且還是春節將近的時候，奶奶氣得帶著我弟跑到城裡大伯家裡，他便把我奶奶的衣服扔到庭院，打電話給大伯母說我奶奶只要在下午四點前不回來，他就把衣服燒掉。最後在我老姑的勸說下，他並沒有燒掉衣服，那些衣服是我給撿了回來的。

奶奶是對我傷害最深的人，我經常被她罵，特別是在她對我的學習加以嘲笑和謾罵時，我在心底裡是很受不了的，而且我常要因此花上相當一段時間才能調整好自己。

她有時甚至動手打我，在背後她經常跟她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姑姑在電話裡說我的各種不好，話語很是難聽，甚至說得我感覺到很沒有尊嚴，而且她說的時候不會刻意躲著我，當著我的面她能無所顧忌地說。

曾有好幾次我很是氣憤，很是想衝過去把她的手機給砸了，但我最終剋制住了，不想跟她那種人起衝突。但直到後來，我實在是忍無可忍，將這件事情說了出來，當時她的女兒也在場，她的女兒聽完我的話後沒說什麼，她則是回我說她已經忘了那些話了，老人話我也能當真，然後她很霸道地要求我這些事都算了，不準再提起。

我確實也沒有再為這些事說什麼，因為這除了讓自己過得更艱難，沒有任何作用。還有讓我難以忍受的是，她的聲音很大，罵我的那些話鄰居都聽得見，所以鄰居也對我沒有好印象，還有我的那個奶奶還到其他村裡人的面前講我的壞話，講她是怎麼在家裡打我和罵我的，聲音大到都能傳進家裡，我一直都不明白她這麼做對她有什麼好處，一個長輩對孫女做這些事難道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為了讓自己好過點，我只能將更多的精力花在學習上，希望將來能走出這種家庭，我在家委屈求全，對她對我所做的傷害行為盡最大的限度去忍受，嚥下各種委屈，還會主動多做家務，希望她能對我的態度好一些，但是事實證明這並沒有用。

曾經因為不小心說了不合她聽的話，我足足反覆地被她罵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內她沒有給過我一點好臉色，也沒跟我說話，而且這些話還被添油加醋地對外宣傳，這搞得我十分痛苦。

在經過幾次相類似的經歷後，我出於害怕，為了避免說錯話而捱罵或被添油加醋地惡意“宣傳”，我選擇保持沉默，很少跟她說話。但她並沒有就此收斂一些，她還曾多次當著我弟的面，說要把我溺死在馬桶裡，說這些話的時候她也不管我在不在旁邊。

記得有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到我爺爺的影響，她清早就衝進了我的房間，當著我的面把我的書給扔了，嘴裡念念叨叨，還動手打人。我當時忍無可忍，衝動之下把她推到了旁邊的床上，罵她就只懂得錢，然後我當時就想離開家，就在我將要打開門的時候，我爺爺把我攔住了，問我去哪裡，手裡還拿著電話，想讓我先跟我爸說一下（當時我爸已經出獄了，他人在A省）。

我那時很想放棄所有的東西，離開這個家，但想到我這麼多年的努力和付出會白費之後，我最終還是選擇了留下。

這件事過後，奶奶向其她家裡人訴苦，說我動手打她，還有她為此還吃了不少藥，於是家裡所有人除了我弟都對我冷眼相待，不再理睬我。

我曾經也為了自己反抗過，但得到的則是更為兇狠的對待，我的處境也更加艱難，而家裡的那些長輩們則沒有為我說過一句公道話，偶爾僅有幾句的勸慰也只是勸我要寬容、要忍耐，說什麼爺爺奶奶老了，就不要跟他們計較，搞得我連反抗的權力都沒有。

那個時期我爸在監獄，我很難聯繫上他，我媽也早已經跟我爸離婚，從沒回過家裡，我也沒有她的聯繫電話，訴苦無門，各種委屈我只能自己強嚥下去，我曾經在夢裡哭醒過好幾回了。

在這種環境下生活，我曾多次想到要自殺，幸運的是我並不是一個性格衝動的人，而且我遇上了一個很好的朋友，她給了我很多支持和鼓勵，讓我最終得以堅持到大學。

讀書，帶來了曙光

在教育上，雖然家庭生活過得艱難，壓力很大，令人痛苦，但是我還是堅持了上學，接受學校的教育，通過教育來改變自己的命運。不僅僅是因為我比較喜歡讀書，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我知道在我們這種沒錢沒背景的農民家庭，我所找到的改變自己命運的最好方式就只能是教育。因為靠做生意發大財的人畢竟還是極少數，而且那條路走起來可能要更艱難，需要付出更多的汗水。

我不想成為碌碌無為的人，在家裡人都不支持我讀書的情況下，我的堅持也讓我沒少受到挖苦、諷刺或謾罵，而且話語都十分難聽傷人，每天上完學回到家後，我接受的就只有黑臉、冷漠或者謾罵。

在我的努力下，我初中畢業後考上了我們當地的一所重點高中，最終由於家庭經濟困難，我最終還是讀了一所普通高中，這所普通高中還是我自己一個人拿著成績單去鎮上找校長，請校長接受我入讀。校長在看到我的成績之後，同意我入讀並給了我三年免學費的待遇。

上了這樣一所中學後，我並沒有像初中那樣熱情飽滿，克服困難，勤奮上進，因為這所高中每年高考考上一本的也就寥寥幾個，夢想與現實的落差太大，我很是灰心失望、缺少前進的信心。但我還是一直很感謝校長的，因為他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助了我。

後來高考的時候，我並沒有考上一本，於是我選擇了復讀。這次我選擇了B省最好的中學之一某實驗學校，希望經過奮鬥後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學。我把我的想法跟我爸說了，我爸也同意了，他跟我約定如果能考上一本，我繼續讀，如果考不上，那我就放棄繼續上學，我答應了。

因為學費太高，除了我媽之外，家裡所有的長輩都在罵我爸。在這件事上，我爸確實做得挺讓我感動的。因為看到了希望，我在實驗中學的那一年很拼，嚴格要求自己，得益於能長時間住校和學校良好的校風、教學質量，我能夠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用在學習上。

在這一年裡，我取得了不小的進步，在學校的這一年是我這幾年來過得最開心的，直到今天我都在懷念著那段為了夢想而拼盡全力的日子。然而，高考前夕，由於想到高考完後我就要離開學校了，並且還要在家裡呆上兩個月，我很是緊張和難過，在考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時常走神，最終沒有發揮得很好，成績出來比平時差了很多，但成績還是上了一本線，我得以能夠繼續讀大學。

學校教育幫助我未被家庭教育所擊垮

由於我弟是男孩子，所以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爺爺奶奶也仍然很疼愛他，他過得還是比較好的，我跟他的關係也還算不錯。

而對於我爸，我跟他的關係並不好，因為他老是聽信我爺爺奶奶的話，甚至為此而罵過我，並讓我輟學。還有就是我跟他的價值觀並不合，長期以來我接受的教育更多來源於學校，我的價值觀也主要是在學校形成的。

我很少去接受爺爺奶奶對我的教育，因為那些教育很落後，和我在學校學到的相沖突，所以在很大程度上我無法接受他的價值觀念和處事方式，我覺得那太過於落後。

—— 今日作者 ——

匿名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