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對我說,科主任不喜歡女醫生


他們都對我說,科主任不喜歡女醫生



他們都對我說,科主任不喜歡女醫生



- 職 業 故 事 -

曾經的那一句“小余不是我們兒科的醫生”似乎還在耳邊,所謂的“性別成見”讓我一開始就被拒之門外。而這一句“你是兒科醫生”,我等了大半年,終究是等來了。



故 事 練 習 生 習 作

第 19 篇




-1-

在電梯裡,小白“壁咚”了我。

別誤會,我們可沒什麼感情糾葛,有的只是同為輪轉醫生的不同境遇而已。至於“壁咚”這回事,則是這樣的。

白天下班後,小白說:“今晚兒科加班,你來嗎?”

“好呀,一起。”我答得痛快,畢竟當初我和小白是以招聘兒科醫生為由被招進了醫院,同時對兒科也有種自然的親切感。對於我們輪轉醫生而言,早一點找到自己的組織,也就多了一些歸屬感。

晚19:00左右,我和小白走進兒科醫生辦公室,有幾個醫生已經坐在各自的辦公桌前,開始翻起了病例。我們打了招呼,便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等待安排。

科主任是個高高胖胖的中年男性。他進來後,掃了一眼辦公室,滿臉欣喜,似乎很滿意大家對加班這件事的積極態度。只是眼光掃到我時,停頓了幾秒,似乎很疑惑,又似乎是厭煩,彷彿在納悶,她怎麼來了?

是啊,我貌似並沒有接到科主任的通知,只是一廂情願跟著小白來了科室而已。

主任慢悠悠地走到小白邊上坐下,笑哈哈地說:“小白,來很久了啊。”

小白回道:“沒有,也剛到而已,我和餘小如一起來的。”

“既然都到齊了,我們就說下今天加班的工作任務吧,連醫生你負責1-8床的……”科主任有條不紊地給每位醫生布置著任務,除了我。儘管小白提到了我,對,我就是他提到的餘小如,可是主任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或者,我的存在感太低,可以忽略不計。

每個人都在做著各自的事情,而我只是靜靜地坐在一邊,傻傻地看著。那一刻,我無比後悔答應小白來加班時的爽快。

後來,那個年資老的連醫生打破了這份寧靜,問道:“主任,小白和小余兩個人招到我們科,是不是一年輪轉結束,就回科裡呀?”

連醫生的問題,我也很好奇,可更多的是忐忑。潛意識裡,有個聲音在告訴我,科主任不喜歡我。

“小余是醫院領導招的,不是我們兒科醫生。”主任輕飄飄的一句話,猶如一盆冰水當頭而下,讓我渾身一陣涼颼颼的。

“科裡小孩子這麼多,招兩個多好啊。”許是連醫生看到我的尷尬,他仍舊好心地替我周旋著。

“其他科也缺醫生,院長會安排的,輪不到你操心。”被人反駁,主任似乎有了一絲不快。

一時之間,寂靜無聲。誰也沒有再說話,而連醫生很抱歉地朝我看了看,其實,我已經很感激他了。

十點鐘,加班結束。我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逃一般離開了醫生辦公室。電梯門一開,我快速走進去,摁了一樓,再不斷按著關門鍵,彷彿電梯外有著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在追我一樣。

小白終究追了進來,那一刻,我已經忍到了極致,紅著眼眶,眼淚也掛在了眼周,於是有了開頭“壁咚”的一幕。

小白比我高很多,我縮在電梯角落,他貼近我,低頭輕聲問我:“生氣了?”

“沒有。”我一邊用力推開他,一邊大聲說道。

“沒有就沒有,你這麼激動幹嘛?”小白對我突然的爆發感到莫名其妙。

他恐怕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我那時的心情。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換成其他詞語,類似委屈、難受、無奈……


他們都對我說,科主任不喜歡女醫生



-2-

我叫餘小如,是一個學醫的女生。2010年7月,我從醫科大學畢業,拖著大件大件的行李來到外省的一個縣城裡。當時的想法很簡單,遠離家鄉,獨自闖蕩,做個自由人。

小白是我大學同學,和我是同一批被招進這個醫院兒科的畢業生。

那時我們剛畢業,要經過一年的輪轉期,醫院再決定你去哪個科室。其實我們不排斥兒科,但也沒到非他不可的地步,總歸在哪個科都是當醫生。

我是個慢熱且內向的人,早日定科,早日找到歸屬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所以當院領導說招我進兒科時,我內心是小竊喜的。可真正在醫院上班後,我才發現,想那麼快就找到自己的組織,對我這樣的一個女醫生來說,並不容易。

誰也不會對我保證,餘小如就會成為一個兒科醫生。

我認識學護理專業的朋友,在找工作時遇到這樣的問題,招聘單位會提出要求,譬如身高1米6以上,身材中等,容貌靚麗等。我當時還慶幸自己不是去當護士的,不然我這樣身材瘦小,長相一般的人鐵定是直接被淘汰。

有一種說法,在醫院裡,男醫生當牲口用,女醫生當男人用,而體格嬌小的女醫生是沒辦法當男醫生用的。我就是那類體格嬌小的。漸漸地,科室的護士小姐姐會偷偷地告訴我,科主任不喜歡女醫生。

就這樣,當小白他們幾個男醫生早早被科室定下時,而我始終被當作個輪轉的,或者說是被剩下的。

在兒科輪轉的某一天,恰逢我的生日。和我租住在一起的幾個年輕女孩說晚上動手做一桌菜,祝賀我又老了一歲。我很開心,在離家很遠的地方,還能品嚐如此溫暖。

仍舊是小白給我打電話,說:“晚上兒科聚餐,得過去。”

小白總是這樣,他大多時候會說,“得過去”“要一起去”,卻很少問一問我到底怎麼想的。

我有一絲猶豫,問道:“確定我要去嗎?”

小白說:“趕緊過來,別磨嘰。”

最終,我辜負了年輕女孩們的一桌心意。

聚餐時,我才知道原來醫院裡的醫生和護士的酒量是那樣好。當主任往小白和我的面前各擺上一瓶紅酒時,我忙站起來,紅著臉說:“主任,我不會喝酒。”

我沒有撒謊,我是真的不會喝酒。

記得科主任當時是這樣說的:“在我們科室,沒有不會喝酒的醫生。”

我至今不是很理解那句話的深意,是說我不會喝酒,還妄想當兒科醫生?還是說學會了喝酒就可以當個兒科醫生?

我不僅是個內向的人,而且是個情商低、嘴笨的女孩,在那個時刻,居然連合適的推託之辭都說不出來,梗著脖子,就將整瓶紅酒喝完了。我不知道當時我是不是在想:喝完整瓶紅酒,就可以定科了。

我暈沉沉地扶著牆找衛生間嘔吐時,有個護士小姐姐進來了,一邊拍著我的後背,一邊說,不會喝就別喝,喝成這樣多痛苦。

是啊,我是何必呢?

那一刻,我是真正理解了那句話,科主任真的不喜歡女醫生。

這便是我離家去醫院工作,在外地度過的第一個生日,雖然聚餐時大家都不知道,小白也是。

他們都對我說,科主任不喜歡女醫生


-3-


兒科那個高高胖胖的主任,似乎從第一眼就否定了我。後來,我才知道有一個詞叫 “性別成見”。就像大眾總覺得護士就該是女性,而保安卻是男性的工作一樣,這樣就將工作性別化、刻板化了。可是不得不承認,性別成見一直存在。

曾看過科學家顏寧的訪談節目,節目上她問主持人,為什麼稱呼她非得在科學家前面加上“女”字?她又反問主持人,難道你遇到男性科學家時,會稱呼“男科學家某某”嗎?

瞧,這便是一種“性別成見”。

有些用人單位在面試時會問女性,“你結婚了嗎?”“你準備多久要孩子?”……可是又有多少男性求職者在面試時被問到這樣的問題呢?

就像醫生這個行業,工作量大,靈活多變,刻板印象裡覺得男性更能勝任,這大概就是小白他們男醫生為什麼在醫院裡那麼受歡迎,而我卻無辜被剩下了的原因。

那次醉酒後,住一起的年輕女孩們勸我別去兒科輪轉了,和院裡要求下,換個科室吧,像婦產科、內科,不也挺好麼?再者說,兒科醫生有什麼好的,小孩子只會哭鬧,溝通都溝通不好。

她們有句話說的很對,兒科醫生真的沒啥好當的。現在的孩子都是家中的寶,來醫院看病,一個弄不好,家長可能就會破口大罵。

其實我也沒那麼喜歡當兒科醫生。只是有句話叫:在哪裡跌倒,就得在哪裡爬起來。不喜歡女醫生的科主任並不僅僅一個兒科,我逃得了兒科,卻逃避不了整個醫院。

那時的我倔強,心想的是,我又沒做錯什麼,憑什麼要主動申請換科室?我不相信,我在兒科會待不下去,哪怕所有人都說,科主任不喜歡女醫生,或者說,主任不喜歡我。

我依舊做著我該做的事,一步一個腳印,踏實地過著每一個輪轉的日子。

我被安排跟在連醫生組,每天上班,我提早去科室,把所有病人的病例翻看一遍,瞭解小孩子病情的一點一滴。

查房時,我會記下連醫生所說的患兒該注意的地方、用藥的改變,會認真聽他如何和家屬有技巧地溝通。少說多做,不抱怨,這是我們輪轉醫生該秉持的原則。遇到新病人入科,立馬去問病史、做體檢,協助連醫生完成一整套治療方案。

輪轉醫生一般是上行班的,所謂行班就是中午有休息時間。而我中午除了吃飯,就是待在科裡整理病例,幹著類似文秘的事情。

在輪轉的日子裡,我儘可能多地看醫學相關的書,儘可能多地從上級醫師、從科主任身上學習診病的經驗。

時間允許的話,我還會幫其他醫療組。譬如有一次夜班醫生收了七個患兒,卻沒來得及寫病例。早晨查完房交完班後,我便去七個患兒那問病史、做體檢,幫助夜班醫生完成了病例。

成見總是存在,若我自己都不做點什麼,還有誰會認可我呢?

記得有一次,門診收了一個腹痛的兒童入院,初步診斷一欄寫著:腹痛原因待查。我去做了簡單的問病史、體檢工作,懷疑這個腹痛是“急性闌尾炎”。和上級醫生彙報並確認後,這個孩子轉診去了外科。

孩子轉走後,連醫生問我:“你為什麼懷疑他是急性闌尾炎?”

這個問題並不難,無非要注意他是個兒童,與成人急性闌尾炎有些區別而已。

我想了想,坦然地答道:“右下腹痛,雖然不具備典型的轉移性右下腹痛的特點,但兒童闌尾炎進展迅速,若是化膿性闌尾炎,易穿孔。”

“所以,你認為在懷疑是兒童闌尾炎時,就要想辦法確定,所以請外科進一步檢查,的確是個明智的選擇。”上級醫生打斷我,示意我朝後看去。

我回頭才發現,原來不知何時,主任已經站在門口了。我低頭,接著整理滿桌的病例。也許這個病例轉的較快,沒耽擱那孩子的時間,主任走到桌邊,說了句:“幹得不錯。”也不知道是對我說,還是對我的上級醫生說的。

後來,連醫生私下告訴我:小余,你得接著努力,主任對你的看法在一點點改善。很快,你就可以定科了。

我笑了笑,我在努力,一直在,但無關他對我的印象如何。瞧,我們是可以慢慢改變別人對自己的偏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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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在兒科待了2個月,我就輪轉出去了,接著外科待了1個月,重症監護室1個月,婦產科2個月,半年就過去了。

快過新年的時候,我正在呼吸內科輪轉。我想,十分有必要談一談這個呼吸內科的主任。

我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一匹千里馬,可呼吸內科胡主任絕對算是我的伯樂。我的勤奮努力在別人看來毫無意義,可卻是他會表揚我的一個點。

他會帶我上門診看病人,會一點一點教我如何應對病人的病情變化,他會問我:“小余,有沒有興趣定呼吸內科?”

內心是狂喜,可我也知道定哪個科不是自己能決定的。我很想大聲地說“我願意”,可最終卻道出一句:“我聽從醫院安排。”

呼吸內科的新年聚餐,我也在。餐桌上,醫生、護士都很開心,倒上酒,辭舊迎新。

我其實一直挺納悶,醫院裡的醫生、護士怎麼那麼大的酒量。有護士小姐姐到醫生這桌來拉酒,往我杯中倒時,科裡的其他醫生便說:“小余不太會喝酒,別倒了。”

護士小姐姐打趣道:“喲,你們醫生太偏心了,我們也不會喝酒啊,咋不見你們護著我們呀。”

有醫生開玩笑道:“你們千杯不醉的酒量,哪需要我們護著。”

在呼吸內科,我再也不曾喝多過。那天飯後,拒絕了同事送我回家的好意,一個人走在縣城夜晚的街上,吹著風,我想到了大半年前,剛來醫院時的日子,想到了在兒科聚餐並醉酒的那個夜晚。

這個夜裡,我對自己說,呼吸內科真的很溫馨,我是真的喜歡這個科室啊。

後來某一天,在醫院裡碰見兒科主任,他問我:“什麼時候輪轉結束?”

我機械般答道:“快了吧。”

短暫地沉默,他說:“你輪轉的幾個科室對你都很滿意,都說你很勤奮努力。”

我愣住。

見我呆傻的反應,兒科主任似乎並不介意,接著說他自己的,“呼吸內科主任想讓你定他們科,外科主任甚至想讓你跟他後面弄甲乳外科,我和上面領導說過了,你是兒科醫生,輪轉完,就回科裡吧。”

這是認可我了麼?

一瞬間,百感交集。

曾經的那一句“小余不是我們兒科的醫生”似乎還在耳邊,所謂的“性別成見”讓我一開始就被拒之門外。而這一句“你是兒科醫生”,我等了大半年,終究是等來了。

若不是義無反顧地堅持,成見便會一直存在。只有勤奮努力,當你的能力被認可了,成見才會被覆蓋而隱藏不見。

這或許也是一種成長。


-END-

-我 是 故 事 練 習 生-

/80後,曾是醫生,後跳出圍城,成了教師。/

作者 | 琉爾

,青年寫作者

圖片 |《產科醫鴻鳥》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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