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福慶:撐起中國近代醫學的半邊天,卻被親手創辦的醫院拒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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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要自殺?我問心無愧,我不會自殺”——顏福慶

1

1882年7月28日,顏福慶出生於上海市江灣的一個清貧的基督教牧師家庭,兄弟姐妹五人,他排行老二。

在他6歲時,父親感染傷寒去世,之後他被過繼給了伯父顏永京(原上海聖約翰大學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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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永京

從小他就受到了先進的教育,又在伯父的資助下,他先後就讀於上海聖約翰中學,和上海聖約翰大學醫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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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4年,畢業後的顏福慶志願到南非擔任礦醫,為開礦的華工治病。然而,真正到了南非,他才知道那裡的環境有多惡劣:無數華工遭受鉤蟲病、矽肺的威脅,想賺錢只得繼續下礦透支身體賣命。

顏福慶感同身受,又覺無能為力,他決定進修。

回國時,礦工們還集體贈送給他一枚金質紀念章。

2

1906年,耶魯大學醫學院招收了25名新生,顏福慶是唯一一個黃種人,也是後來第一位獲得耶魯醫學博士的亞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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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排左三為顏福慶

為了迅速學習國內學不到的知識,他全力以赴,通宵達旦的苦讀,耶魯學費貴,生活開銷也大,他課餘時間就到餐館刷盤子、到圖書館當管理員來賺補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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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9年顏福慶在耶魯大學醫學院的畢業照

四年後,他從全班25位學生中脫穎而出,榮獲了耶魯優秀博士畢業生稱號。

而他也是歷史上第一位獲耶魯醫學博士的亞洲人。

同年,他又到英國利物浦熱帶病學院攻讀熱帶病學,並在短期內獲得了熱帶病學學位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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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福慶耶魯畢業證書


3

長沙雅禮醫院是受雅禮協會指派來中國傳播西醫的胡美博士在1905年創辦,已經苦苦支撐了5年,整個醫院就他一人。

胡美博士在碼頭迎來了歸國的顏福慶,一見到他就激動地說:

你是上帝送給長沙的禮物,這裡還沒有一位真正受過,現代醫學教育的醫生。

當時,西洋醫生穿的白大褂被認為是出殯的喪服,普遍不為人們所接受,人們生了病也只是自己在家治療護理。即使診費明顯低於中醫,問診的人也寥寥無幾。

當時中國人懼怕西醫,儘管診費不貴,但大家並不信任。

西醫的白大褂,讓人聯想到出殯的喪服,一般生病,也都是在家中調理,

對在診所裡護養治病相當排斥,甚至把西醫塞進嘴的體溫計看做是下毒。

顏福慶憑著一張東方面孔,讓當地百姓有了親近感:

“雅禮醫院來了一箇中國人醫生,他醫生精湛,為人和善”

因為他,人們慢慢對西醫產生了信賴,不少士紳專程請他到家中看病,長沙的學校也請他去講醫學知識。

在此期間,曾為楊開慧同志診治過疾病(新中國成立後毛澤東同志接見他時還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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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西藥見效快,診費全免,在湖南的局面逐漸打開。但隨著西醫站穩腳跟,教會醫院的收費也逐漸攀升。

在洋人創辦的醫院裡工作,久而久之顏福慶心中的那個夢想越發強烈,他想要創辦屬於中國人自己的醫院,不再依靠西方。

他認為:

一個國家要強大,要務之一,就是國民要有強健的體魄,強身之道,則在醫學的基礎,因此,在中國創辦醫學院,改變中國醫療衛生現狀刻不容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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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恰逢教會醫學院和醫學校正在考慮與中國政府合作辦學的事宜,顏福慶抓住了這個中國發展醫學的絕好時機。

在治癒譚延闓(kǎi)後,得到了他的幫助後,雅禮協會和湖南政府達成合作,於1914年,他創辦長沙湘雅醫學專門學校(湖南醫科大學前身),32歲的顏福慶出任第一任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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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延闓

他在醫療工作中深感預防醫學的重要,決心從臨床醫學轉向公共衛生學。後再度赴美進哈佛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攻讀,獲公共衛生學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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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院制定了兩年預科,加上五年本科的七年學制、為了跟上國際醫學步伐採取全英文授課、提高錄取分數,即使如此,報名的學生仍然很多。

湘雅醫學校的各科成績以70分為及格,淘汰率高達75%以上,1921年6月,首批10名醫學生畢業。有諾貝爾獎擦身而過的沙眼病研究專家的湯非凡、中國消化病學的奠基人張孝騫、兒科病學的高鏡朗、熱帶病學家應元嶽、蕭元定、徐維達、吳紹清等等,我國眾多一流醫學專家都從這裡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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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20世紀初期,湘雅醫學院與創辦於1906年的北京協和醫學院並列成中國最具規模的現代醫學院,從此有

“北有協和,南有湘雅”之美譽。

為了將西醫大眾化、中國化,雅禮醫學院成立當年,顏福慶與衛生防疫學家伍連德共同籌建了中華醫學會,將西醫學的話語權,牢牢掌握在了中國人自己手裡。到今天,中華醫學會仍然是中國國家級的醫學團體。

5

1926年,北伐戰火蔓延到長沙,湖南人強勢排外,顏福慶未能倖免,不得不離開這個已經服務了17年的地方,後出任北京協和醫學院副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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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國聯衛生組織找到他,籌建國聯衛生部,顏福慶欣然接受了這次任命。

但放棄了協和高薪職位的他沒想到,衛生部成立時,他卻因觸怒官場遭到排斥:

與衛生官員接觸,令我頓生厭惡,他們竟然以損失公共利益為代價,來公報私仇…

後來轉戰上海,靠著籌建湘雅醫學院的經驗,顏福慶獲得了當地政府的支持,創立了第四中山大學醫學院(1932年改稱國立上海醫學院),並任第一任院長。

同時,他還說服自己的堂兄顏惠慶,將上海紅十字會總醫院改為教學醫院。

他也多次說服滬上工商名人葉子衡捐出花園,改建成上海第一所肺結核醫療院。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中國人自主獨立創辦的醫學院,形成有了一定的規模。

但是他又有計劃了:創辦一所具有更大規模的,屬於上海醫學院的實習醫院,既能夠為教學所用,以利於培養出好的醫生,又能夠為病人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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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時隔23年之後再一次踏上美利堅國土,顏福慶前去拜訪美國美國的醫學中心後,仍發現中國距離美國的最低醫學標準都仍有相當大的距離,再這樣拖延下去,中國的現代醫學將永遠落後西方。

回國後,完成建設醫院的計劃書,他立即向社會發出創建的倡議,四處遊說實權人物,募集資金籌建醫事中心。

自此之後,顏福慶天天找好目標,挨家挨戶進行“乞討”籌款。

低下身軀,放下姿態,挨家挨戶上門“乞討”,每一元錢,都來之不易。

那段日子裡,經常有人看到,一名瘦削的中年人,不管颳風下雨,出門帶一把傘,手夾一本募捐冊,堅持坐三等車廂,到了目的地就開始勸人捐錢,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

直到對方實在不好推辭,在募捐冊上寫下自己的大名。

然後他再換一個地方,再重複原來的程序。

洛克菲勒基金會、中華文化教育基金會、宋子文、孔祥熙……都是他的捐款人,全上海都知道他為了醫院“有錢必鑽”。

上海特別市市長吳鐵城到東北,他就請吳市長做張學良的工作,最終張學良捐了1萬元。

宋氏三姐妹的母親倪桂珍去世了,全國各界送了鉅額喪儀,他就上門懇請宋藹齡捐出這筆喪儀:

“喪儀用於辦醫院,這是替老太太造福”。

這筆鉅額喪儀就這樣,最後轉到了中山醫院的賬上。

歷經千辛萬苦,顏福慶從在坐富豪手中,籌得了100萬銀元,建起中國人夢寐以求的醫事中心:涵蓋了上海醫學院、藥學院、護士學校、公共衛生學院和中山醫學院等教學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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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大陸報》更以權威的口吻評價道:

這所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中國醫學院,與歐美同類醫學院是站在同一水平線上,是亞洲地區最重要的醫學中心之一,它將成為中國的新驕傲。

6

新中國成立以後,上海醫學院被接管,顏福慶把董事會的全部財產移交給了政府。不僅沒有退休,還支持新上任領導的工作。

已經70歲高齡的顏福慶仍舊在醫學的第一線奮鬥,他說:

“我願意將自己的一生都為都奉獻給醫學,為醫學事業燃燒自己。

1966年“文革”爆發,顏福慶的命運陡起波折。

他卻被扣上:“漢奸”、“賣國賊”、“醫務界的反動祖師爺”、“洋武訓”等等帽子,

曾有人問他:“你為什麼不自殺?”顏福慶平靜地說:“我為什麼要自殺?我問心無愧,我不會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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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後,經歷了兩年多的折磨,顏福慶臥床不起,一天,他肺氣腫復發,家人用藤椅將其抬到自己創辦的中山醫院急診室。

醫生看到他,立即向工宣隊請示,最後只開了藥打發他離開。

“我們借用一下氧氣瓶嗎,老人回家呼吸能好些。”

“不行!反動派不配用。”院方的冰冷拒絕。

顏老嘆了口氣,聲音低低的對兒孫說:“我們回去吧。。。”

話音未落,緊閉的雙眼流下眼淚。

從此以後,他再也未進過這所他再熟悉不過的醫院。

不久,他被迫離開自己的住所,住進與上海醫學院一牆之隔的小樓。

1970年11月29日上午,隔壁“上醫”的圍牆突然坍塌,孩子們都跑去看熱鬧時,坐在家中的顏福慶竟也像坍塌的圍牆一般,倒了下去。

老保姆跑來告訴顏福慶的小兒子瑞清和兒媳:“他大便失禁了。”

家裡人問:“不舒服嗎?”

老人搖了搖頭。

他還是吃力地搖頭,就此永遠閉上了雙眼,含冤與世長辭。

一代中國醫學泰斗、醫界巨星、中國醫療事業奠基人,竟以如此悽慘的方式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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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旦校園顏福慶像

他捐贈遺體的想法沒能實現,卻實現了自己一生的訓誡:“正其誼(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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