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出生在湖南的一個小村莊，毫不誇張地講，每天去上學，要走十幾裡的山路，往返就是將近30裡。

我的鞋子經常被穿得開了嘴，每次下雨，腳底下滑，就特別費鞋，我很小就已經會打草鞋了，有時，雨大，就連草鞋也不穿，光著腳走路。

週末放假的時候，我和幾個小夥伴，拿著草鞋走出去幾十裡，去大路上的加油站，等著旅行社的大巴車，司機加油時，我們趁機去賣草鞋。

那些遊客，並不是真穿，只是看著新鮮，又看我們是小孩，可能就會心生憐憫，買一雙玩玩。而我，就靠這些錢，讀完了初中。

不是因為賺得多，而是，當時我們家實在沒有錢，而我讀書花的錢也真的不多。

到了高中，我來到了縣城裡，要吃要住，練習冊做起來也像雪片一樣。每個地方，都要花錢。

回家要錢，成了我的一個劫難，每次我看著爸眉頭深鎖，蹲在牆腳下吧嗒吧嗒地抽著煙，我的心裡就擰做了一團。

爸媽其實早就不希望我讀書了，鄰居家的孩子都出去打工了，可是，爸這個人性格有些懦弱，他不敢給我做主，怕以後我埋怨他，就想著，要是我能理解家裡的處境，自己放棄就好了。

媽是希望我讀書的，她不懂什麼，只是看著家裡條件只要能將就過去的，都在不遺餘力地供孩子讀書，就以為，這條路應該是錯不了的。

02

那時很難，我放學時會去食堂幫著打飯，洗刷碗筷，每個月200元錢，還順便解決了我的吃飯問題，這件事，簡直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我靠著家裡的東拼西湊和勤工儉學，讀完了高中，考上了一所211的大學。我有時會有些唏噓，像我這種家境貧寒，卻拼命讀書的人，不應該是學霸嗎，可是，我卻是連滾帶爬才湊夠了這些分數。

那分數，就像我兜裡的錢一樣，少得可憐。

大學裡，我還是靠著四處打工，但是日子比高中時好過得多了。因為，我長大了，而且，大學裡課程不多，我的時間就會更加充裕，於是，本以為，我讀不下去就會窮到輟學，沒想到，我竟然熬到了大學畢業。

畢業時，我特別開心，激動得老淚縱橫，因為，我終於不用再過那樣寒酸的日子了，我終於可以工作賺錢了。

但現實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美好，我來到了上海，也許是我有點虛榮吧，又或許我根本不瞭解上海每個月4000元意味著什麼，再或者是水漲船高，我想要的太多了。

工作的第一年，我拼命加班，每個月都能多賺一些，公司有食堂宿舍有工作服，所以，我的開銷並不大，年底我給爸拿回去了3萬塊錢，我那滿臉灰塵的老爸，激動得喝多了，哭了一鼻子。

在他看來，我賺得太多了，一年就有了3萬塊，這是他多少年的積蓄，也欣慰著，全家人這些年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終於熬出了頭，連鄰居都說，我爸媽有福了，以後跟著我是要去上海過好日子的。

03

工作的第二年，我就漸漸明白了，靠我這種加班賺錢，最終我是拼不起的，熬壞了身體還談什麼未來，而且，上海的房價每年的都漲得離譜，我就是努力兩輩子，也是不可能買房子的。

那時，我認識了一個女孩，相處得特別愉快，可是，當她知道我的家境之後，就找了個藉口離開了，拉黑了我。

我一個男人，一身窮氣，連自己喜歡的姑娘都留不住，這就是現實。

我就想，先賺錢吧，大不了以後回老家，到時再買房娶妻。

也是在這時，部門裡來了一個新員工——琳琳，琳琳爸爸自己是做老闆的，家裡資產雄厚，可是，琳琳不知天高地厚，真的以為自己有才，一定要自己找工作，闖出個名堂，讓她爸爸嚇一跳。

可是，琳琳從小嬌生慣養，大學都是爸爸找的門路才讀上的，到了部門裡，又怕苦又怕累，稍有不如意就任性得不得了，我知道，她是做不出來的那種紈絝子弟。

看不過去的時候，我就伸手幫幫她，時間長了，琳琳竟然對我產生了好感，這是我沒想到的。可是，當我發現的時候，我竟然下意識地開始努力湊到琳琳身邊。

琳琳任性，卻又簡單、單純，所以，我追她並不難，我愛她嗎，我不知道，也許並不愛，可是我知道，琳琳家家境優渥，她不在乎我有沒有錢，而她父母即便不同意，到底也是拗不過琳琳的。

我承認其實心底裡我是不喜歡琳琳的，越接觸越不喜歡，在我看來都不是事情的，她都耍得天翻地覆，而且，和她在一起，她總是居高臨下的，讓我很不舒服。

可是人窮志短，和琳琳在一起，我少奮鬥的何止十年？若是找一個一窮二白的姑娘，就算我們再相愛，在現實面前也抵不過百事哀，誰又能保證，我們的愛情就能長長久久。

如果結局註定是這樣，那我不如選擇琳琳，有愛情固然是好，可是如果沒有，麵包也是好的，有錢就更好了。

就這樣，兩年以後，我和琳琳結婚了。婚房和車都是琳琳爸爸買的，他們不想，女兒嫁了一個窮小子，生活質量就大幅下滑。我用我攢下來的錢，給父母在老家的縣城買了一個兩居室。

以琳琳的性格，是不可能讓我爸媽在身邊養老，早晚侍奉的，我能做的，就是用錢補償我的父母，前半生他們太苦了，後半生，可以過富裕的生活，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04

我本想著，就這樣過一輩子，既然選擇了，那麼就愛我所選吧。

可是，隨著兒子叮噹出生之後，一切都改變了。這時，我在公司已經做到部門經理，在上海，也算是落戶紮根，混得比較好的。

叮噹出生之後，爸媽來看孩子，一進門就是各種不對，爸一身煙味，媽也並不懂得上海人的生活習慣。琳琳讓保姆拿著抹布跟著爸媽，他們動什麼，保姆就跟著擦什麼。

吃飯的時候，要是爸媽在桌上，琳琳是說什麼也不肯和他們一個盤子裡夾菜，用相同的碗筷。而爸媽想要抱抱孩子就更難了，爸身上的煙味不能散掉，琳琳就不允許他靠近孩子。

爸看著小孫子，剛要伸手摸摸，琳琳就會讓阿姨把孩子抱走，甚至，當著我爸媽的面，說要讓孩子隨外公姓。

好多的事情，說也說不完。要是爸媽不來，我也就忍了，時間長了也習慣了，可是琳琳對爸媽也半點不留情面，好像真的把我一個做男人、做兒子的自尊扔在地上踩了個稀碎。

媽是哭著走的，說再也不來了，我掏出一沓錢給他們，爸沒要。以前，我每次給錢，爸都覺得特別驕傲，可是，這一次，我看見爸轉身的時候眼淚都掉下來了。

這件事，徹底傷了我，我開始覺得生活不對了，以我的能力，其實沒有琳琳，我也能在上海熬出來，如果我沒有選擇捷徑，也許我會有一個知書達理的妻子，會讓爸媽有一個兒孫繞膝的晚年，我們一家人或許沒有這些錢，但是，普普通通的煙火幸福，才是最好的啊。

05

這個想法有了以後，就像野草一樣，在我心底裡蔓延開來。看著琳琳，也是越來越不喜歡，厭惡到無法忍受。

孩子三歲的時候，我提了離婚。那時，我和琳琳住的房子雖然是岳父的，可是，我們婚後已經另外買了兩棟房子。

離婚時，法院將其中一棟判給了我。我開的車，也歸了我，叮噹歸琳琳撫養，我每個月給3000元撫養費，每個月允許探視一次。

哥們都說，我是一個處心積慮的人，從認識琳琳到離婚，不過是幾年時間，可是我有了上海戶口，有車有房，房子位置還很好，我又是部門經理，三十出頭的年紀，迴歸自由，好像賺了個盆滿缽滿。

可琳琳那種恨極了的眼神，真的讓我無法忘記，她說，我是一個負心漢。

離婚一年後，琳琳帶著叮噹移民了，後來找了個老外給叮噹做爸爸，我的探視權也形同虛設。

是的，我不像從前那般窮了，可是，我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也許，當我風燭殘年之時，叮噹都不肯叫我一聲爸爸。

06

反思過往，我心裡也很痛。

出身貧窮，讓我像一匹被紮了匕首的馬一樣，全力奔跑的背後，是因為刺痛。看見琳琳，就更像是一個落水者，找到了救命稻草，可以放棄一切，只想上岸。

如果能回到從前，我想，我會踏踏實實地談戀愛，慎重地走進婚姻。帶著一顆誠心，沒有半點利慾，好好享受屬於我的愛情和婚姻。

不管結局怎樣，起碼出發的時候，足夠美好。

現在，連我自己都厭惡自己，我都瞧不起自己。真的沒辦法挺胸抬頭，問心無愧。

我小的時候，家裡窮，受了好多委屈，可是爸媽都是真心疼我，都陪我長大了。而我的叮噹，三歲就沒了爸爸，媽媽又滿腔怨恨，即便叮噹錦衣玉食，可是，也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幸福。

這些都是我的錯，誤了自己，也誤了琳琳和叮噹，更誤了爸媽。

錢財這件事，真的沒有那麼重要，不要用愛情、婚姻、孝道來置換，當你把自己典當了，真的就只剩下錢了。

這輩子，沒有愛情、沒有婚姻，沒有親人在側，又如何能幸福呢。

這輩子，賺錢就好好賺，相愛就好好去愛，半點都不要摻假。

作者：寧靜，爆文作者，公眾號：遇見寧靜（ID：yjnj006），10歲男孩媽媽，一手執筆，落字有聲，一手帶娃，詩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