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交流,情感交融:與臺灣交流二三事

文化交流,情感交融:與臺灣交流二三事

從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開始,大陸京劇界與臺灣島內戲曲界、文化界的交流就逐漸頻繁起來。無論臺北城頭如何變換大王旗,歲歲皮黃交流從未間斷,演出、教學、研討、拜師、收徒、創作,我方登島你來京,才飲罷金門高粱又把全聚德烤鴨品嚐。轉瞬間四分之一個世紀已成過往,雖然老友漸漸凋零,唱唸做打依舊傳承。兩岸京昆同調同宮,海峽割不斷梨園親情,往事並不如煙,不在心頭,就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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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北京戲校孫毓敏校長和臺北復興劇校陳守讓校長商定,北京戲校向復興劇校派遣專業教師,我當時作為北戲的常務副校長,具體落實這項工作。我在此引錄一篇為臺灣寫的短文來敘述第一次赴臺的情況。
相知無遠近,萬里尚為鄰
九五年我已調任北京市文化局工作,沒想到卻接到臺北復興劇校陳守讓校長的赴臺邀請。我訪臺的身份依舊是北京戲校常務副校長,訪臺的原由是檢查復興劇校與北京戲校交流辦學情況。我深知為了我能訪臺,陳校長是頗費了一番周折的,因為在當時作為公務員去臺灣的手續辦理十分困難。陳校長感念我在兩校教學交流中全力推動,煞費苦心地促成我成為,當時以大陸公務員身份得以訪臺的少數幸運者之一。


那次我在臺灣逗留的時間雖然不足一個月,卻在心中留下了永久難以忘懷的印象。我們不僅大大地推動了兩岸戲曲藝術教育雙贏的交流開展,而且早於其它領域率先建立了互信和穩定的溝通渠道。“春江水暖鴨先知”,陳守讓校長應該就是那類在兩岸隔絕四十多年後勇於試水的“報春鴨”吧。
我在到達臺北後的頭幾天,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看著既生疏又熟悉的青天白日旗,總難放鬆緊繃的神經,甚至連一直陪同的陳守讓校長的容貌都沒來得及仔細端詳。他大概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安排胡秘書和王慶元先生陪我轉校園,看教學;安排何興義先生引我參觀學校的資料室,熟悉學校的情況,請鍾傳莘團長陪我逛精品書店。尤其讓我記憶猶新的是,安排鍾傳莘團長陪我參加了學校實習演出團一位青年演員的葬禮。鍾團長細心地指導我按照臺灣的禮儀程序,對逝者進行祭奠、獻花、哀悼。由於我這位來自大陸的人士出席了葬禮,引起了學校很多人的關注,也溝通了我和復興劇校很多人的感情聯繫。從那以後我似乎感覺緊繃的神經鬆弛了許多。
最難忘的是在我將要回北京之前的一天,天下著濛濛細雨,陳校長和胡秘書、慶元先生幾人陪我同遊陽明山。我們座在山間的小木亭內,喝著凍頂烏龍,觀賞著雨中山景,暢談著王陽明的“心學”和京劇的神韻,暢談著藝術和藝術教育,談論著兩岸戲曲藝術教育各自的優劣,策劃著兩校進一步的交流與合作。陳校長還十分誠懇地請我幫助寫一份大陸戲曲藝術教育的教學大綱。在“土家小雞”“金門高糧”助興住下,我們盡興地聊了整整一天,直待雨住黃昏時才驅車迴歸。那一天的雨中游山,我們為日後兩校的交流做了細緻的規化和安排,真是暢快之極。那天我個人更是滿載而回,不僅在和臺灣同事的談話中受益非淺,增進了理解和互信,而且陳校長還答應送我一整套復興劇校的教材和教學劇本。這些寶貴的資料至今還放在我家書架上的最醒目之處。

在而後的若干年中,我和陳守讓校長又有過多次接觸和交往。他那清瘦的體態、斯文的談吐、謙恭的舉止、嚴謹的作風,帶有著典型的中國文化人的風彩,而不見絲毫官場的傲氣和商人的俗氣。在我有限的記憶內存中,自認為陳校長是我為數不多的相知,雖然我們遠隔海峽,卻永遠如近鄰一般,時常在靜坐和睡夢中相聚。我相信這樣的相聚會一直延續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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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北京戲校和臺北復興劇校教學交流的成功實踐,有力地推動了北京戲曲界和臺灣的各種文化藝術交流。2000年我從北京市調任中國京劇院工作,又開始了對臺交流的新階段。
首先我請文化部支持邀請臺灣“當代傳奇劇團”的吳興國先生、魏海敏女士,帶著新創作的《慾望城國》(根據莎士比亞《麥克白》改編的京劇)到北京,來教授並和我院的藝術家合作演出。這次在北京的交流合作演出在兩岸產生了極好的反映和效果。
下面通過引錄一篇我為赴臺演出撰寫的演出冊前言,就可以看到中國京劇院和臺灣交流升溫的序幕已經拉開了。
京腔古韻覓知音
眼瞧著就要邁進二十一世紀的門坎兒,回首望去,晚清民國,北伐抗戰,兄弟鬩牆,打罷又談,真是個百年滄海桑田。幾個領袖辭世,幾多銀號破產,老城的四合院變成了水泥鋼筋的火柴盒,TAXI司機取代了黃包車漢。整個世界都在變幻,只有“四郎”還在“探母”,《起解》的還是蘇三。

京腔大戲,皮黃生旦,移步不換形,搬演了百餘年。唱唸做打演的是忠孝仁義,生旦淨醜扮的是善惡忠奸。哀而不怨,樂而不淫。古人謂之: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我以為京劇可以修身、齊家、陶情、養性、益智、健體;尤其在今天,有化解矛盾,協調人際關係的功效;是防腐療亂,診治浮澡世風的良方。
中國京劇滲透了五千年文明的精髓,又包容了現代的美學觀念,是真善美的集合,是華夏子孫高品位的文化佐餐。北京、天津、武漢、臺北、上海、濟南,都是京劇之舟的不凍港。地不分南北,人不分政見,胡琴聲響起,把親情呼喚。仲秋時節,臺北國光火爆北京的長安,歲底我院回訪,與臺灣的兄弟朋友共迎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新年。嶽武穆“怒髮衝冠”,於魁智學演少春先生原版;李勝素全部《宇宙鋒》是葆玫老師親傳;《將相和》的廉頗由袁世海得意門生楊赤扮演;程門新秀李海燕帶來的新戲《寶馬圓情》本是名劇《火焰駒》改編。傳大公司搭橋牽線,中國京劇院誠心奉獻。
名師傳名劇,名角演名戲,為的是把知音尋覓,借京腔一曲把親情緊繫。願兩岸兄弟同努力,願中華交好運,邁進新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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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京劇院從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春節開始,赴臺灣演出就成了慣例,每年必去,一發而不可收。僅於魁智、李勝素領銜的中國京劇院一團,到2019年就赴臺灣演出十六次。雖然颱風、地震也來湊趣,卻沒有影響他們在觀眾暴滿的劇場裡響鑼開戲。雖然凱達格蘭大道上臺獨分子常常跑調亂唱,不和宮調,於魁智、李勝素卻把正宗京派的大戲唱遍臺灣的劇場,在演出宣傳時還把京腔京韻送進了精品書店和專業校園。

2001年初,在臺北市的國父紀念館將近三千人的大劇場中,革命現代戲《紅燈記》也成功的演出了四場,近萬名觀眾滿懷熱情地觀看了演出。演出結束後觀眾擁向舞臺熱烈地鼓掌,要求演員再加獻唱段,還有觀眾含著淚水高喊“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口號。
記得在那次演出前的宣傳時,正趕上天降大雨,在臺北市政府門前廣場的宣傳車前,我面對密密麻麻的“長槍短炮”回答了記者的各種提問。第二天台灣許多報刊都在頭版登出了我回答記者的談話。
可能有人會問“臺灣怎麼會允許你們的在臺上唱‘共產黨毛主席領導人民鬧革命?’怎麼會允許在臺上奏響國際歌?”當時臺灣的記者也問過這樣的話。我只回答說:“《紅燈記》與《四郎探母》《大探二》《楊門女將》一樣,凡是我帶到臺灣的戲都是京劇的經典劇目,皮黃是兩岸共同的鄉音。雖然兩岸政治觀念不同,文化認同卻是我們相互溝通和理解的基礎。”實踐證明,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是凝聚兩岸民心,反對臺獨的情感通途,沿著這條通途,我自信一定能夠駛達和平統一的彼岸。
(作者系無黨派人士、十二屆全國政協常委、中央文史館館員、國家京劇院原院長)
(原題為《【新中國與統一戰線70年·心聲】文化交流,情感交融:與臺灣交流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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