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受益終身的艱苦磨練—我在老家上河工

無意中在網上發現一條老家漣水疏浚河道的信息,說的是去冬今春當地政府組織了100多臺機械設備僅用100多天就完成了我們村子前的南六塘河疏浚工程,看到這條消息我不禁唏噓萬千,想起了我四十多年前在老家的兩次扒河、上河工的經歷。

讓我受益終身的艱苦磨練—我在老家上河工

今年春天剛剛疏浚後的南六塘河

老家在淮河下游的蘇北農村,由於清代的黃河奪淮,淮河被泥沙較多的黃河淤塞使得洪水下洩受阻,我清楚記得小時候夏末秋初時節村莊四周經常被三四十公分的洪水圍困多日,細心的朋友可能會發現淮北農村民居都是建在一米多高的高臺屋基上,就是為了預防水患。建國後政府先後組織開挖了淮河入江(長江)水道、淮沭新河(引淮河水在沭陽入沂河)、淮河入海水道,水患災害大大減輕。

挖河在我們老家也叫扒河、上河工,扒河、上河工實際上有三種情況,一是在平地上為疏導洪水挖新河,二是疏浚淤塞的河道,三是為了引水灌溉開築灌溉渠。根據工程量的大小,河工也分為大河工和小河工兩種,一般來講需要出縣域的工程、施工時間長的叫大河工,出大河工的一般都是青壯年勞動力,小河工一般施工地點離家近,工程量小,有時婦女和一些老年男子也會上小河工。我的兩次上河工一次是到臨縣疏浚河道的大河工,一次是在本縣開築灌溉渠的小河工。

1970年冬季我尚不滿20歲,初中畢業後無學可上,已經在生產隊任記工員快兩年的我接受了一個任務,帶領十幾名男社員組成突擊隊去支援我們生產隊在灌南縣肖大橋附近的南六塘河疏浚工地的河工隊員,因為工程量大他們無法按時完工,如果不提供支援他們春節也回不來。

河工苦、河工累,這在農村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除了勞動強度大,已婚的青壯年男子要離家撇開妻兒和老人好幾個月,一時無法照顧家庭,情感上的思念之苦也是很難受的,所以雖然有高工分收入,吃飯也不要錢,大家也還是不願去的。好在這次河工是突擊性質,時間不太長,十幾個人的突擊隊也就很快組成了。經過簡單準備後我就帶著隊伍推著車子、裝上工具、被褥、糧草出發了,工地雖在外縣但並不是太遠,第二天中午我們就到達肖大橋工地。

到達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安營紮寨,在工地河邊搭建人字形大窩棚,窩棚中間留一條五六十公分寬的過道,過道兩邊是用稻草、蘆蓆鋪成的大通鋪,大棚的脊樑上掛上一盞馬燈,住宿問題就這樣解決了。吃飯問題不用我們操心,工地上是一個生產大隊有一個食堂,我們只需要把帶來的糧食交給食堂就可以了。

讓我受益終身的艱苦磨練—我在老家上河工

和當年工地上相似的人字形窩棚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來到我們生產隊的工地,和先前來的隊員一起出工,開始了我人生的第一次扒河。

這次扒河的任務是要在原有河道基礎上向下向兩側分別再開挖數米,挖出後的泥土還要運送到離河道中心近百米的河堤上,由於下游河道寬達百米,所以工程量巨大,每個生產隊工作面也不過一二十米寬,這個工程有好幾個縣數萬名民工參加,工地上一眼望去人山人海,河道里紅旗招展。

讓我受益終身的艱苦磨練—我在老家上河工
讓我受益終身的艱苦磨練—我在老家上河工

極似當年扒河的場景

河工苦、河工累,現在回憶起當時的情景現在是無法想象的。我們要在10米多深的河底從積水中挖出帶有薄冰的凍土放到獨輪車上,然後推車將凍土沿著約四五十度的斜坡運到100多米外的河堤上,沒有任何現代機械設備,全靠人力。浸了水的土十分沉,看起來不大的一車土就是三四百斤,我們一般是一個人在後面駕車,另一個人在前面拉車,從下坡的河床爬上高高的堤堆,每天往來往復不計其數。由於車子重、坡陡,往往一不小心,車子就會翻倒,人也就連帶倒地。五六輛車有一名隊員在河底裝車,裝車的河工也很辛苦,因為要挖的是結上薄冰的淤土,站的時間長了鞋子就會被水浸溼,有的河工硬是直接站在水裡挖泥,凍紅的腳指在溼透的鞋裡。

讓我受益終身的艱苦磨練—我在老家上河工

與當年相似的勞動場景

因為太過勞累,一些第一次上河工的小青年有些吃不消了,盼著早點收工、早點回家。我至今還記得非常清楚,出工第一天下午的休息時一位比我小兩歲叫長龍的鄰居小兄弟一屁股仰天躺在河堤上,說我怎麼好像來了好多天了。

上河工吃飯也非常簡單,沒有餐廳也沒有飯桌,早飯是大米或玉米麵稀飯帶玉米麵疙瘩餅,鹹鹽水煮豆子做佐餐小菜;午飯晚飯是米飯或饅頭,大鍋菜是白菜粉條或蘿蔔豆腐,很少見到豬肉。由於勞動強度大,體力消耗多,大家經常餓著肚子,聽到開飯哨聲一響,就忙不迭地衝向食堂,拿起大碗自己裝飯,菜是伙房的師傅早已分好的,七八個人一臉盆,大家端著飯碗蹲地上圍著一盆菜,一會功夫就風捲殘雲般的一掃而光。難得的是還吃過一次餃子,餃子是伙房調好餡、和好面再分到各個隊自己找地方包,記得非常清楚是一個人一斤面,一般包32個餃子,現在想來當時的餃子可能和現在的小籠包子差不多大了。

一天當中最為放鬆的就是晚上收工後臨睡前的“窩棚夜話”了,十幾個人躺在窩棚里拉家常、講趣事,或請會唱琴書和淮海戲的民工來幾個段子,那個時候大家喜歡聽的有穆桂英掛帥、樊梨花點兵、薛仁貴徵西等等,偶爾工地上也會放電影,上演的不外乎還是那個年代的幾個老片子,即便這樣大家也會很開心,很早就來到場地席地而坐或站著等待著正片前加演的新聞簡報片頭曲響起。

再苦再累也得堅持,一天又一天過去了,近一個月後我們終於等來了勝利完工的日子,離工地回家前我們一幫年輕人去了離工地不遠的灌南縣縣城新安鎮,找了一個澡堂泡了一個熱水澡,雖然連換的衣服也沒有,但是覺得身上清爽了很多。

和第一次的大河工相比,我的第二次小河工就輕鬆多了,這次小河工是為了引洪澤湖水灌溉旱田改水田修築灌溉渠,出工地點在本公社的楊廟,離家近,吃住都是在當地老百姓家,生活比較方便,工程量也不大。這次出小河工是在1971年春天,還是我帶隊,出河工隊員有30多人,這次不同的是有年輕女青年社員參加。出完這次河工後不久我就離開了家鄉參加山東生產建設兵團,直至以後上大學、留校參加工作。

讓我受益終身的艱苦磨練—我在老家上河工

相似第二次上小河工的場景

上河工是我人生中幹過的最艱苦的勞動,雖然後來在建設兵團時也很艱苦,但與上河工比都不能算是苦。上河工磨練了我的意志,給了我可以忍受最為艱苦環境的精神財富,它讓我受益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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