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趙慎之:還想繼續配音

“老太太”趙慎之:還想繼續配音

“老太太”趙慎之:還想繼續配音

發佈於:2012-01-17 11:24

眾所周知,上海電影譯製廠有兩位著名的“老太太”配音演員,一位是蘇秀,一位就是趙慎之。看過1970年代那些經典譯製片的觀眾,只要回想一下配音版的日本電影《望鄉》,心裡就一定會響起阿崎婆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哭,這已經不是田中絹代的原聲,而是趙慎之的再創造。有趣的是,生於五四青年節的趙慎之外號就叫“老太太”。

阿崎婆,第一個重量級角色

《望鄉》取材於山崎朋子的社會性紀實文學作品《山打根八番娼館》,影片描述研究亞洲女性史的圭子,為了調查日本婦女海外賣春的往事,到當年輸出賣春婦最多的九州島原及天草採訪。阿崎婆正是其中的一個代表。

慄原小卷扮演的圭子瞭解阿崎婆的悲慘遭遇後,被深深打動,由衷地叫了她一聲“媽媽”。受盡苦難、遭眾人甚至親人遺棄的阿崎婆用圭子給她的一塊手巾緊緊地捂住臉,失聲痛哭。

趙慎之說,她怕笑,不怕哭。但這哭聲是阿崎婆深埋心底、隱忍了多少年的痛苦的總爆發,這聲音有著因長期抽菸而造成的沙啞,更有著抑制不住的強烈悲憤和無奈,因此,這一聲長長的哭,勝過千言萬語。可以說,對這一聲長哭的演繹成功與否,意味著對這個人物的二度創造成功與否。

阿崎婆是趙慎之配音的第一個重量級角色。當時“老太太”剛到知天命之年,從不抽菸,因此音色和角色的並不相同,但她從人物的情感和性格入手,在這兩方面做到高度契合,嗓音的差別也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由於《望鄉》是以非常寫實的手法描寫了日本妓女的生活,1978年在中國上映後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強烈的爭議,刪剪後的版本仍被一些“正統人士”指責為“yellow電影”,數度遭禁。作為配音演員,趙慎之卻不以為然,她覺得有著阿崎婆這樣身世的人在我們國家、在舊上海也不少。她一針見血地指出,認為《望鄉》是“黃片”的人,首先他們的思想意識就是黃的。趙慎之在配音過程中,和一起工作的同事一樣眼淚汪汪的,對阿崎婆的遭遇充滿同情,感到心酸。可能是過於投入,配完一個片段後情緒很不好,還沉浸在人物的情感裡,午飯也不想吃。

1970年代以後,趙慎之越來越多地為出身不同、文化背景不同的各種老太太配音,同一個聲音傳遞出不一樣的感覺。趙慎之認為,配音演員的二度創作有時候比直接上鏡頭表演更難,在銀幕上已經有一個鮮活的人物形象的前提下,怎麼去符合他/她,向他/她靠,這是一門學問。她牢牢記住上譯廠老廠長陳敘一的話:“亦步亦趨,緊隨不捨。”充分理解了原片是怎麼回事,那麼無論社會底層的阿崎婆,還是日劇《華麗家族》裡面的貴族老太太,對趙慎之而言,都不在話下。進入角色的方法也是陳敘一的發明:先從最能體現角色個性的某一段戲開始配音,一下子就對這個人物有感覺了。

“自尊又自卑的老太太”

趙慎之生於1924年,原本是個軍人,抱著“打日本人”的目的參加了新四軍,後來成為第四野戰軍特種兵文工團的團員。1951年2月,她緊隨蘇秀進了當時尚屬於上影廠的翻譯片組當配音演員。接著又來了李梓、潘我源等等。這一批配音“元老”,在陳敘一的帶領下,一點點將譯製隊伍擴展為上海電影譯製廠。

趙慎之剛到上影翻譯片組報到的時候,還穿著軍裝,並且向領導行了一個軍禮。可能她的身體不好,並沒有颯爽英姿的感覺,蘇秀把當年的這一幕寫進書裡:以為要來個花木蘭,卻來了個林黛玉。從此,背有點弓的趙慎之就背上了“老太太”的外號。

“老太太”的第一部配音作品是《光芒萬丈》。初生牛犢不怕虎,面對話筒,她一點不緊張,按照表演話劇的經驗,亮出響亮的嗓音。“老法師”善意地指出她有舞臺腔,面對錄音話筒,不需要像演話劇那樣,竭力把聲音傳到劇場後面去,而只要像生活當中那樣說話。從《華沙一條街》開始,趙慎之漸漸成熟了,配出了裡面那個小女孩的腔調。

趙慎之經常公開說,自己小學都沒畢業。她不覺得這麼說會有損自己的形象,因為知識不一定都是在學校裡學的。作為密友,蘇秀對她的這種做派非常欣賞。趙慎之其實出身書香門第,但長輩認為女孩子只要識字就可以了,不必讀很多書。趙慎之深為自己能夠從事配音這項工作感到幸運,因為這個工作迫使她要學習。在這之前,她會背許多唐詩,看過《紅樓夢》、《三國演義》、《鏡花緣》等中國古典名著,但很少閱讀外國名著。當她要為那些根據經典文學作品改編的電影配音時,就必定要先看原著,加深對作品時代背景和人物性格的理解。《彼得大帝》、《一個人的遭遇》、《父與子》、《科倫上尉》、《紅與黑》、《尼羅河上的慘案》、《簡·愛》等等,一部電影、一部小說,日積月累。如今,上海電影譯製廠年齡最大的趙慎之可說是讀萬卷書的“老太太”了。她承認自己“很自尊也很自卑”,“文化水平比較低”,但她有愛提問的好習慣,問同事、查字典,所以從她口中很難聽到讀錯的音。

有粉絲說,趙慎之比較適合配有些憂鬱氣質的角色,比如《痛苦的一頁》中的麗西和她自己最喜歡的《偷東西的喜鵲》中的農奴阿紐塔等。趙慎之的確能把這樣的角色演繹得精彩紛呈,但如此來界定她的配音類型肯定幼稚。且不說“老太太”年輕時塑造的那些美妙、純潔、溫柔又不乏幽默的聲音形象,如《第一課》、《窮街》、《當我們年輕的時候》、《嬰兒》等這些保加利亞影片,還有老版本《孤心血淚》中的貝蒂等,至於《科倫上尉》和《神童》中的角色,就更是在幽默調皮上加重了分量,《悲慘世界》中德納第的老婆和《基督山伯爵》中卡德魯斯的老婆,更是那類貪婪、兇惡的潑婦,況且還有《廣島之戀》裡那個浪漫且具有多面性格的法國女性……可見,“老太太”的語言造詣遠非“憂鬱”二字可以概括。

我行我素的“老小資”

如今,“老太太”已是真的老太太了,但依然是個“小資”。

趙慎之喜歡擺弄花草已經到了一個境界。她不喜歡把已經開放的花拿回家,而是迷戀於植物生長、開花的完整過程。“文革”時,有人批判她這種“小資情調”,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如今在敬老院她住的公寓裡也到處可見鮮花。她會耐心地觀察“曇花一現”的過程,可對做飯她就沒有如此耐心了。她常常想,人為什麼要一天吃三頓?三天吃一頓多好!於是,退休在家的她一般一天吃兩頓,這已經算是善待自己了。

不在身邊的子女不放心她一個人生活,說服她住進了著名演員張瑞芳籌建的愛晚亭敬老院。想不到,在愛晚亭,耄耋之年的老太太與一位楊先生喜結良緣。這位早年來內地參加革命的臺灣人楊先生,經常對老太太誇自己過世的太太,表示他如何愛自己的太太,又說趙慎之跟她長得很像。一來二去熟了,兩人會PK背唐詩。這是老太太的專長,楊先生只能甘拜下風。老太太的朋友開始替兩人張羅,送音樂會的票子,請他們同去欣賞;有時請他們兩位吃飯。老太太有自己的判斷:一個對自己過世的太太還念念不忘的人應該是重感情值得信賴的人。

於是,在子女的祝福下,兩位老人走到了一起。2001年,他們搬到了南翔眾仁靜養院的公寓裡。老太太還在客廳裡放了一張楊先生前妻的照片,以解他的思念之情。不幸的是,現在楊先生也已病故,老太太的客廳裡除了花草和字畫,還可見幾張楊先生的照片,看上去慈眉善目。這正是老太太的處事方式,她尊重客觀事實,不喜歡弄虛作假、遮遮掩掩。

老太太非常渴望還能站到話筒前,像為《達·芬奇密碼》裡的那個老太太配音那樣,過把癮,不要酬金也願意,儘管她對現在先進的配音方式有點“不習慣”。

她很留戀那個互相提意見不會傷感情的年代;留戀匯聚了邱嶽峰、畢克、喬榛、童自榮、尚華、於鼎、楊文遠、李梓、劉廣寧、蘇秀、丁建華、潘我源和她等等所有上譯廠配音精英的《尼羅河上的慘案》團隊,那是永遠不會再有的“譯製片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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