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讀魯迅的《祝福》:沒有“邊界感”的人,最後都活成了祥林嫂

唯有身處卑微的人,能看到世態人情的真相。 ——楊絳

亡夫喪子”一直是文學作品點擊率最高的悲劇小說情節,比如動物大王沈石溪的《狼王夢》,再比如魯迅先生的《祝福》

《狼王夢》中,狼後紫嵐在一次普通的叢林單挑中失去了丈夫黑桑,便把培養自己的孩子成為狼王當作畢生的夢想,輾轉反側,心心念念,千方百計,不顧一切。這種執念讓她變得狠厲而瘋狂,最終卻將孩子們一個個推向了絕路。《狼王夢》,一個執著而邪惡的夢,一段悲慘的野心家獨幕劇。而最終真正壓垮她的,不是親人的離開,而是夢想的破碎。

再讀魯迅的《祝福》:沒有“邊界感”的人,最後都活成了祥林嫂

可見,死亡有時是比不上精神的灰敗那樣令人絕望的。故曰:哀莫大於心死

《祝福》並不過多著墨於祥林嫂本身命運的悲劇性,將“亡夫喪子”這樣悲慘的經歷放在幕後,只是一筆帶過地說她先是嫁而守寡,後被迫改嫁又死了丈夫和兒子。沒有深悲大慟,只有那不再伶俐的手腳,空洞的眼神,以及日復一日的講述。

我真傻,真的”、“我們的阿毛如果還在,也就有這麼大了”、“……他果然躺在草窠裡,肚裡的五臟已經都給吃空了,手上還緊緊的捏著那隻小籃呢……”。每日的訴說一字不差,到最後就跟小學生背”床前明月光“一樣了。失去感情,只剩那深入骨髓的痛苦與哀嚎,行屍走肉一般。

可她為什麼要這樣不斷地去自揭傷疤呢?

是因為她無比渴望得到別人地精神支撐與安慰,渴望得到別人的認同與共情。

即使對方假惺惺的抹眼淚,即使對方不耐煩地打斷,即使對方永遠都是一個冷眼旁觀,拿她的苦難當作茶餘飯後談資的局外人,即使對方啃著人血饅頭,甚至懶得逢場作戲,她都要一遍遍地,麻木遲鈍地咀嚼著自己地痛苦,乞求著別人虛假的同情與憐憫。

哀其不幸。祥林嫂的一生幾乎沒有一件事是自己能決定的,她的命運從來都掌控在別人手裡。或者說,她這一生都隨意地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裡。

再讀魯迅的《祝福》:沒有“邊界感”的人,最後都活成了祥林嫂

我們不妨看看魯鎮俗民們是怎樣對待這樣一個越軌破俗的婦女:

當她被婆婆強行擄走改嫁時,魯鎮人的反映是“可惡!然而……。

當她失去生命中的唯一快樂“阿毛”時,“有些老女人沒有在街頭聽到她的話,便特意尋,要聽她這一段悲慘的故事。直到她說到嗚咽,她們也就一齊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淚,嘆息一番,滿足的去了,一面還紛紛的評論著。 ”滿足地去了,舔著別人的骨血快活地去了。

當她在飢寒交迫中死於大年夜時,“不早不遲,偏偏要在這時候——這就可見是一個謬種!”,“什麼時候?——昨天夜裡,或者就是今天罷。——我說不清。”說不清,誰會管這樣一個窮苦、悲慘女人的死活?只當是個“謬種”

怒其不爭。

她總是在述說自己的苦難,卻不知“人們的悲歡本不相通”。沒有原則,沒有邊界,讓自己傷痕累累的皮膚暴露在陽光下,供人觀賞,供人評判,讓所有虛偽的、滿懷惡意的人心滿意足地吃人肉西瓜。

再讀魯迅的《祝福》:沒有“邊界感”的人,最後都活成了祥林嫂

叼走阿毛的是狼,奪走賀老六的是疾病,那是誰逼死了祥林嫂?

是比狼和疾病還要兇殘的封建禮教,也是祥林嫂毫無“邊界感”的人生。她的悲劇一方面體現了深刻的社會性,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她個人的性格缺陷

有“邊界感”的人不會喋喋不休地向別人灌輸自己的苦樂。真正地設身處地是不存在的,我非此中人,焉感此中情?

有“邊界感”的人不會因為別人的一番言論而被無形支配地團團轉。把自己的決定權交給別人,不如閉上眼睛睡個天荒地老。

有“邊界感”的人不會竭力地去得到別人的認同,不會以他人的眼光來定義自己的人生。向來如此,便對麼?成為“大眾”的一份子,很必要麼?

再讀魯迅的《祝福》:沒有“邊界感”的人,最後都活成了祥林嫂

沒有“邊界感”,她把痛苦寫在臉上,掛在嘴邊,得到的不是同情,卻是不耐煩與厭惡。

這就讓人想到了前幾天的一個事件。

高考生媽媽郭蘭在女兒收到清華大學錄取通知書後,第一時間把錄取通知書曬到了自己的班級群,並且還非常驕傲地配上文字:“清華大學錄取通知書就是大氣。”

這位媽媽“炫女”無時無刻,恨不得給自己女兒開直播讓全世界都知道她有多優秀。在自己的同學面前誇自己女兒成績優異,一開始老同學們或許還會恭維著說幾句誇讚的話,後來他們早已不勝其煩。正當這位“炫女”的媽媽,以為大家會說上兩句來誇讚女兒時,卻發現自己竟然被以前的班長踢出了班級群!

當她準備私下找班長評理時,卻發現班長已經刪除她的好友了。這位班長,他的兒子今年也參加高考,但是卻沒有考上好的大學,心情本就低落,看到她這樣明目張膽的的炫耀,實在是忍無可忍,一腳踹了清淨。

再讀魯迅的《祝福》:沒有“邊界感”的人,最後都活成了祥林嫂

同樣的大失所望,同樣的沒有“邊界感”,只是一個“曬”的是悲慘,一個曬的是榮譽。然而這兩者之所以適得其反的根源卻是出奇的一致。沒有“邊界感”,她們強行向別人灌輸自己的喜怒哀樂,殊不知別人早已失去耐心。

所謂的同情與同樂,不過就是一句無關痛癢的廢話,當不了真,信也只能信三分。那大多數還得自己消化吸收,別人干涉不來,也體會不來。

沒有“邊界感”的祥林嫂終於在一眾不持刀的劊子手們舉家歡慶的時候,死得悄無聲息,死也死成了一個“謬種”,一個被天地遺忘,被命運捉弄,被封建禮教生吞活剝的,在魯鎮人們的有色眼鏡裡窒息而死的“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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