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籠架鳥今何在?京城鳥市興衰記

如今的北京城已較少見到“提籠架鳥”的景象,但在老北京人的生活中,鳥市曾經佔據重要一席。

自發鳥市亂象多

在很多人記憶中,“提籠架鳥”是老北京的一景。“提籠”是指籠養鳥,主要是為了觀賞和聽音;“架鳥”是用架子來養鳥,叫“亮架”。

清朝《燕京雜記》記載:“京師人多養雀,街上閒行者有臂鷹者,有籠百舌者,又有持小竿系一小鳥使其上者,遊手無事,出入必攜。每一茶坊,定有數竿插於欄外,其鳥有值數十金者。”可見,養鳥、遛鳥這個雅好始於清朝,主要是一些有閒或有錢的人才做的事。

1949年後,“提籠架鳥”一度淡出人們的生活。直到上世紀80年代,隨著農副市場進入北京,不少老百姓呼籲開設一些“魚市”“果子市”和“花鳥市”等集市。民間自發鳥市應運而生,但很快問題便暴露出來。

1980年7月,北京市遠大中學的王金莉同學給《北京日報》來信稱,阜成門立交橋旁有一個自發鳥市每天清晨到午時,都有近千人在那裡買賣鴿鳥。由於無人組織管理,鳥市上的風氣不正,詐騙、起鬨搶鳥、打架鬥毆的事屢見不鮮。“希望市政府責成有關部門採取措施,管管鳥市。”

提笼架鸟今何在?京城鸟市兴衰记

1980年7月26日,《北京日報》3版

接到信件後,《北京日報》記者立即前往調查。早上8點來鍾,趕鳥市的已有五六百人,熙熙攘攘,人喊鳥叫。這裡衛生很差,地面上遍佈著幹、鮮鳥屎,蒼蠅亂飛。由於沒有廁所,有的人在鳥市的堆料背後大小便。(1980年7月26日《北京日報》3版,《要管管“自發鳥市”》)

到1981年初北京共有四個鳥市,都是自發組織的。當年5月,西城區、宣武區劃定地點,分別在官園和宣武公園開辦了兩個花鳥市場。後經北京市政府批准,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等有關部門準備再開辦一些花鳥市場,同時取締自發的花鳥市。(1981年9月4日《北京日報》2版,《本市開辦兩個花鳥市場》)

提笼架鸟今何在?京城鸟市兴衰记

1981年9月4日,《北京日報》2版

正規鳥市現益鳥

正規鳥市有人管了,但對於鳥市上待價而沽的鳥兒們,一些人卻深深擔憂。

1981年11月,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鳥類組的張嘉力專門致信《北京日報》,指出保護鳥類資源的重要性。他在北京城區的幾個鳥市上,經常看到許多根本不宜於籠養的鳥被大量捕來出售。其中很多是農林益鳥,如各種柳鶯(俗名樹串)、葦鶯(俗名葦扎子)、啄木鳥(俗名奔打木)、鴝(紅點頦,藍點頦)、黃鸝、鶇、鶲、伯勞(俗名呼不拉)等。這些益鳥中絕大多數並非鳴禽,加上生性嬌弱或食性單一,一經囚入籠中,三五日內便容易死亡。

張嘉力建議,對於適於籠養的傳統鳴禽同時又是食蟲的鳥,應只捉雄鳥,因為大多數鳥類都是雄的鳴唱而雌的不鳴唱;對於誤捕的鳥要放飛,這樣一方面利於生態和自然資源的保護,一方面也合理滿足了人們的興趣需求。(1981年11月28日《北京日報》3版,《保護鳥類資源人人有責》)

提笼架鸟今何在?京城鸟市兴衰记

1981年11月28日,《北京日報》3版

張嘉力的擔憂並非多慮,鳥市的興旺確實促生了一道灰色產業鏈。

有讀者來信描述了1986年偷獵者捕殺鳥類的場景。海淀區田村山一直是鳥類青睞的繁衍棲息地,也是偷獵者的“天堂”。在茂密的樹林中,大小粘網密佈,十幾個手持鳥籠的人,蹲在樹下靜候。他們什麼鳥都捕,大到老鷹,小到黃雀。捕住之後,不是拿到鳥市去賣,就是當場摔死再帶回去吃。其中有些被捕殺的鳥,身上還帶著愛鳥人放生的標誌。(1986年5月9日《北京日報》2版,《亂捕亂殺鳥類的行為必須制止》)

提笼架鸟今何在?京城鸟市兴衰记

1986年5月9日,《北京日報》2版

另外,很多候鳥也被捕捉,放在鳥市裡出售。秋天是候鳥攜妻帶子從北方向南方遷徙的季節。2000年《北京日報》記者暗訪發現,每逢十月,成群的捕鳥人便到山林中支起大網,抓捕候鳥。僅玉蜓橋旁的鳥市每天就有上千只候鳥出售。(2000年10月27日《北京日報》7版,《大批南徙候鳥遭劫》)

提笼架鸟今何在?京城鸟市兴衰记

2000年10月27日,《北京日報》7版

愛鳥人的堅持與抗爭

有偷獵者、鳥販子,自然也有愛鳥人的堅持和抗爭。

1982年,國務院批轉林業部等單位提出的《關於加強鳥類保護、開展全國性“愛鳥周”活動的決定》,體現了我國政府和人民對鳥類保護工作的關心和重視。

北京從1989年開始實施野生動物保護法,先後成立了十幾個愛鳥護鳥工作站,京郊各區縣開展了形式多樣的“招鳥”工程。據《北京日報》1989年報道,北京市愛鳥養鳥協會秘書長王增年在論文《北京鳥類調查與保護》中首次提出:北京現存鳥種已由六十年代初的352種下降到1981年的118種。

在1988年,王增年組織有關單位在圓明園推行了“鳥類招引和生態環境試驗工程”,劃定了招鳥區,栽種了有利鳥類生存的植物,懸掛人工巢箱400多個。一年後,到圓明園棲息的鳥類達到92種,人工巢箱營巢率達50%以上。(1989年4月3日《北京日報》1版,《王增年大唱愛鳥護鳥“戲”》)

提笼架鸟今何在?京城鸟市兴衰记

1989年4月3日,《北京日報》1版

民間也不乏救鳥志願者。每逢遇到被販賣的籠中鳥,市民張福厚便會買來放飛。1993年時,79歲的張福厚離休金每月247.3元,老伴離休金192.4元,二老花掉的“放飛費”已超過3000元,放生的鳥兒有啄花、隼、貓頭鷹等。(1993年7月10日《北京日報》7版,《北京“鳥兒菩薩”》)

提笼架鸟今何在?京城鸟市兴衰记

1993年7月10日,《北京日報》7版

對於鳥市的存在,人們一直褒貶不一。據有關部門統計,到1992年時北京約有16萬人養鳥,其中60%是離退休的老年人,這無疑是他們老有所樂的來源之一。但是,鳥市對於鳥資源的保護又存在著威脅。對此,北京師範大學生物系講師趙欣如認為,鳥市大量出售野生鳥對鳥類資源和生態平衡是一種毀壞,國家一級保護的鳥類應當禁止出售,同時控制捕捉益鳥。“有關部門應對鳥市起一個導向作用,提倡和引導人們去養自繁的鳥,少捕捉野鳥。”(1992年10月31日《北京日報》6版,《京城鳥市》)

提笼架鸟今何在?京城鸟市兴衰记

上世紀90年代末,玉蜓橋鳥市為落實北京市政府撤銷佔路市場、還路於民的精神,融合了龍潭鳥市和法華寺鳥市,致力於打造正當的養鳥交易環境。程玉揚/攝

大型鳥市關張

提笼架鸟今何在?京城鸟市兴衰记

1998年初,隨著鳥類資源保護知識的普及,野生鳥類的售賣市場明顯縮小。圖為北京市青年宮後身的鳥市上,一位逛鳥市的人正在觀看籠中的鸚鵡。曹金柱/攝

“玉蜓橋鳥市真該關了!”2001年,多位全國兩會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撰寫的提案中出現同樣的內容。

此時,始建於1988年的玉蜓橋鳥市已成為我國乃至全世界最大的野生鳥販賣集散地,它於1998年取代了龍潭鳥市和法華寺鳥市,所販賣的上了國家野生鳥保護名錄的鳥有近70種,年出售野生保護鳥數十萬只。此外,玉蜓橋鳥市還是走私鳥的源頭,北京市野生動物保護站在海關、機場查獲的走私鳥,大部分都來自於這個市場。此前,在市民的呼籲下,人氣頗旺的水碓子鳥市已經關閉。(2001年2月9日《北京日報》7版,《玉蜓橋鳥市該關了》)

提笼架鸟今何在?京城鸟市兴衰记

2001年2月9日,《北京日報》7版

愛鳥人士對此提案也非常支持。有人表示,“提籠架鳥”是老北京的傳統,但老章程該改了,北京不應該還留著販賣野生鳥的市場。

2001年2月20日,在社會各界人士和《北京日報》的呼籲下,北京最大的玉蜓橋鳥市貼出一紙禁止經營野生鳥的通告。(2001年2月21日《北京日報》7版,《玉蜓橋鳥市關了》)

當月28日,近千隻慘遭盜劫的野生鳥乘坐飛機抵達新家——四川臥龍自然保護區。北京市野生動物保護站站長王民中介紹,這批野生鳥絕大多數是南方鳥,由於受到販賣摧殘,有些已經不具備長途遷徙能力,異地放飛有助它們重返天空。這也是北京繼新疆放飛、福建放飛後的第三次異地放飛活動。(2001年2月28日《北京日報》7版《千隻野生鳥遷徙坐飛機》)

提笼架鸟今何在?京城鸟市兴衰记

2001年2月28日,《北京日報》7版

2001年6月,玉蜓橋鳥市徹底關張。市場內的商戶陸續搬到了潘家園、廣安門、磁器口、官園等地。2002年9月,作為北京市政府為民辦的六十件實事之一,進京鐵路沿線最大的綠地廣場——3.7萬平方米的玉蜓公園在這裡建成。

到了2005年,一場禽流感疫情重創了京城鳥市。當年11月,全市實施五項防控措施,其中之一就是暫停全市鳥市經營。許多商戶紛紛將所賣的鳥兒遷出北京,甚至轉行。

提笼架鸟今何在?京城鸟市兴衰记

2005年,受禽流感疫情影響,官園花鳥魚蟲市場只見鳥籠不見鳥。戴冰/攝

提笼架鸟今何在?京城鸟市兴衰记

2005年11月7日,《北京日報》1版

2009年12月,作為本市最早的花鳥魚蟲市場之一,官園花鳥魚蟲市場也關張了。有近七成商戶遷往其他市場,鳥市的輝煌不復存在。

為守護候鳥遷徙的生命通道,2014年本市特設專人在密雲水庫、野鴨湖等90多個候鳥聚集地負責巡查。如今的京城雖然沒了大型鳥市,但看見的鳥兒、聽見的鳥鳴聲越來越多,給生活更平添了幾分美景與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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