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黃昏飲馬的交河旁，當唱完一曲哀怨的‘昭君怨’過後，她眼紅了，再唱‘夷地悽風，吹去漢土無蹤，只剩胡弓瘦馬……淒涼客夢，繞遍舊時九重’，她真的流淚，感情這樣真摯的人，不是扮演我們王昭君很恰當的人物嗎？”

這是中國嚴肅歌劇的開山之作——《王昭君》的編劇兼導演蕭梅對女主角李麗蓮的盛讚，當時的李麗蓮年僅16歲，卻成功挑起大梁，把王昭君給演活了。

或許你會對李麗蓮這個名字感到陌生，但是她的演藝生涯卻是充滿傳奇，從歌星到影星，從配角到主角，這些都是中國近代文藝史上熠熠生輝的一部分！

圖 | 李麗蓮

從歌星到影星

李麗蓮祖籍廣東，1914年出生於上海，她原本是粵劇演員，又因為愛唱歌、會唱歌，也被稱為“嶺南歌星”。

李麗蓮出演歌劇《王昭君》是在1930年，那時她不過16歲，但是她的歌喉哀怨婉轉，演技真摯動人，就連哭也是動人極了，為此，導演蕭梅特別提醒觀眾們：“請不要放過她在舞臺上的眼淚吧！因為那清純的眼淚，也是可以給我們以靈魂的歡喜。”

我想，她的演繹一定美極了，眼裡蓄著淚光，就那麼看著你，楚楚動人。

遺憾的是，《王昭君》的樂譜已經遺失了，當年也沒有留下影音資料，但是我們依舊可以從當年的報刊裡面瞭解到李麗蓮的昭君風姿。當時的《民國日報》刊文如此評價：“主角李麗蓮女士，嶺南生，精於粵曲，其歌喉的嘹亮動聽，自不待言，表演方面除一二處稍嫌呆板外，餘均自然而入理，所以我確認李女士是一個富有藝術天才的人才。”

於是，李麗蓮憑藉《王昭君》聲名鵲起。她出了名以後，陸陸續續錄製過不少的唱片，她對此非常認真：“我收一張唱片，像生孩子似的痛苦，可是收完以後，又像生過似的痛快。”

那時，正是黎錦暉、黎錦光流行音樂的黃金時代，李麗蓮也唱過黎派歌曲。據說，她曾唱過一首名為《花生米》的流行歌曲，名滿樂壇，所以又有人稱她為“花生米”。

隔年，李麗蓮進入了天一影片公司，在影片《上海小姐韓繡雯》中扮演角色，自此她正式接觸電影。

李麗蓮很受劇名戲劇藝術家歐陽予倩的賞識，經他推薦，李麗蓮又去了明星影片公司。那時，有聲影片剛剛興起，這正是李麗蓮的好時機。

後來，她陸續在《有夫之婦》中扮演林四小姐、在《社會之花》中扮演張曼、在《夢裡乾坤》中扮演趙女士.......

圖 | 電影《社會之花》劇照

儘管扮演的大部分是配角，但是她依舊演得用心。1936年，李麗蓮出演了歐陽予倩執導的影片《清明時節》，她扮演的角色是愛搬弄是非的女僕王媽，是影片裡面的丑角，她的演技得到了業內的高度好評：（王媽）叫人看了痛恨，感到這一類人最能壞事，她的演技襯托出劇情的活躍，她那皮哭肉笑的嘴臉，更給人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而對李麗蓮有賞識之恩的歐陽予倩也一直在誇讚她：“李女士她在話劇當中演過許多樣的角色，她對於角色也從來不挑選，人家說她最好演一種特殊的個性，如瘋狂恐怖和極度悲慘的角色與她最為適宜，可是她演普通性格的角色也頗能稱職。”

從歌星到影星，她的跨界無疑是非常成功的。

圖 | 民國老報紙上的李麗蓮

跨國婚姻，以分離收場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後，李麗蓮加入上海救亡演劇隊。年底，她兜兜轉轉去了延安——這個對她今後人生影響極大的地方。

我們談論一個人時，總會從這個人的感情生活入手，對於李麗蓮，自然也不例外。

李麗蓮的第一任丈夫是李德——他是共產國際派往中國的情報員。

李德是奧地利人，之前他還有個妻子叫蕭月華，但是他們因為政治原因而結合，因此並沒有太深厚的感情，所以在他們已經有了孩子的情況下，還是堅持離婚了。

李麗蓮和李德初次會面是在延安的舞會上，李德身材高大，長得也算是一表人才。當時，李麗蓮主動用英語向他問好，李德深感驚訝，這個美麗高挑的中國女子竟然會說英語。熟悉以後，李麗蓮就邀請李德去觀看歌舞晚會，而她在晚會上也有表演。她在臺上演唱陝北民歌《趕牲靈》，歌喉婉轉、歌聲悠揚，讓李德聽得入了入迷。他們倆來往得愈發密切，很快就墜入愛河。

李德後來回憶與李麗蓮相戀時，曾這樣描述：“在我和李麗蓮成了密友之後，自然各方面的藝術家就常到我家來過週末，愛好交往的馬海德也常常把一些年輕人拉到我們院裡來。我們海闊天空，無所不談，主要談藝術和政治，也打乒乓球，有時甚至跳舞……”

愛情真是偉大的東西，因為與李麗蓮的感情越來越深厚，李德有了想與她結婚的念頭，甚至決心在延安長住下去。於是，他向李麗蓮求婚了，李麗蓮也在長期來往中愛上了李德，因此，她欣然答應了李德的求婚。隨後，李德找到中組部部長陳雲，申請與李麗蓮結婚，還提出轉為中共正式黨員的要求。對於他的這兩項要求，陳雲都批准了。

就這樣，李德成了李麗蓮的第一任丈夫，他們的婚後生活很愉快，幾乎形影不離，經常一起唱歌跳舞，還曾相約要在中國生活一輩子。

古詩有云：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1939年8月28日早上，李德接到了張聞天的來信，“速來機場，你飛莫斯科”，於是，李德匆忙趕去機場。

到了機場，李德才知道是共產國際要求他回蘇聯述職，恰逢周總理摔傷了胳膊要去蘇聯治療，剛好李德可以搭乘這個航班。眾多中央領導前來送機，李德乘機提出要帶李麗蓮一起離開，但是因為李麗蓮沒有護照簽證，她不能跟李德一起走，她傷心欲絕，竟在機場當場暈倒。

縱使千般無奈，萬般不捨，飛機總是要起飛的。於是，李德與李麗蓮含淚吻別。

從此，天各一方，餘生再未相見。

李麗蓮獨身了好一段時間，到了1946年，她從延安返回上海，後與歐陽予倩的兒子、劇作家歐陽山尊結婚了。

圖 | 歐陽山尊

她的延安之旅：從明星到人民藝術家

李麗蓮是延安魯迅藝術學院第一期學員，她一畢業即成為魯藝音樂系教員。她一直醉心於延安的文藝活動，投入極大的熱情，積極地參加各類文藝匯演......所以，她可以說是延安最活躍的文藝活動家之一。

她還曾經參演新歌劇《農村曲》和《軍民進行曲》，受到了延安軍民的熱烈歡迎。《軍民進行曲》是著名作曲家冼星海先生創作的唯一一部歌劇，他極其珍愛這部作品，曾經點名要求“由李麗蓮同志來扮演嫂嫂......”由此可見，大家對李麗蓮的認可度有多高了。

李麗蓮在延安的日子也讓她的思想發生了極大的轉變，以前是為了熱愛而去唱歌表演，而在延安的所見所聞，延安的新氣象，延安的朝氣蓬勃，讓她轉變成為了國家的強大、為了人民的幸福而去從事文藝事業。

圖 | 《清明時節》劇照，右二為李麗蓮飾演的王媽

1939年的冬天，李德剛離她而去，儘管傷心欲絕，李麗蓮還是沒有中斷藝術事業，她依舊一邊演劇、教書，一邊採風、蒐集整理陝北民歌。

恰逢上級領導人對魯藝領導張庚等人說，可以在延安排演一些國統區劇作家的作品，於是他們就去排演了曹禺的話劇《日出》，而李麗蓮扮演女主角陳白露。

到了隔年的元旦，《日出》在延安正式公演，引起極大轟動。《日出》公演了8天，觀眾接近八萬人次！延安魯藝版《日出》的成功，與李麗蓮的精彩演繹是脫不開關係的。許多年過去了，好多老藝術家聚在一起，談到《日出》，“總覺得延安那臺最好。”

李麗蓮在延安待了九年，這九年帶給她的變化可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她瘦了許多，也老了一些，但是她的精神勁兒極足。李麗蓮回到上海後，有家唱片公司請她來錄製新唱片，她提出了簽約的要求：一，歌詞必須絕對進步；二，歌與詞先得經歌者同意，否則價錢再高，她也不屑為五斗米折腰。

時人稱讚她：“一般女明星女歌唱家，對於播唱歌曲，往往只認得鈔票，對於歌曲內容，滿不在乎……而李麗蓮究竟是個思想前進的女歌家……她竟不問鈔票多少而要講歌詞內容哩！”“一個十足典型‘都市的女性’，完全改變了作風，染上了‘延安風’……”李麗蓮徹底實現了從明星到人民藝術家、革命文藝工作者的轉變。

圖 | 明星公司1937年群星合影 第四排左起為李麗蓮

在1946年5月4號，適逢五四運動27週年，文化協會上海分會在辣斐大戲院舉行文藝招待會，許多政界高官，社會名流都紛紛出席。李麗蓮與第二任丈夫歐陽山尊在會上表演了秧歌劇《兄妹開荒》。

《兄妹開荒》為上海的觀眾們展現了延安那邊新型農民的形象，令他們眼前一亮。作家李蕤當年是《前鋒報》的記者，剛好正在上海出差，他也去觀看了表演。而《兄妹開荒》強烈地震撼了他：“對於我來說，這確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使我最激動的文藝……我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他們這樣的精神面貌。他們的腰挺得那樣直，胸膛顯得那樣寬，眼睛那樣明亮，歌聲那樣響亮和愉快。他們是真正的自己人，中國農民，真真正正站起來的中國農民！”

新中國成立後，李麗蓮曾任全國婦聯對外聯絡部副部長等職，她積極從事民間外交和婦女兒童事業。同時，她還為籌建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中央歌劇舞劇院出過力。

1965年4月，李麗蓮因病在北京去世，享年51歲。

和同時期的王人美、阮玲玉、胡蝶這些大明星比起來，李麗蓮的光芒不免顯得有些黯淡，甚至很少人聽說過她的姓名，但是她的演藝生涯、她的藝術貢獻卻牢牢地鐫刻在中國現代文藝史上。

文 | 楊長思

圖片參考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