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倬琰

世界上有幾個舉世聞名的毒品產地，有黑幫遍地的中美洲地區，有戰亂的西亞"金新月"地區，但最名聲在外的，莫過於"金三角"地區了。這個不斷受到打擊，幾經起落，但絕大多數時間都穩坐世界毒品產量頭把交椅的犯罪之都，是毒販的聖地，也是人們恨之入骨的地方。但這樣一個地方，究竟是怎麼來的，又是為何打擊下去就死灰復燃。

┃犯罪之都

金三角，位於緬甸、老撾、泰國交界地區，總面積15－20萬平方公里，要說大其實並沒有太大，卻成為世界最大、最出名的毒品產地。泰國政府在這三國交界點豎立一座刻有"金三角"字樣的牌坊，所以這一帶被稱為金三角。

金三角與阿富汗、伊朗、巴基斯坦邊境的金新月地區，哥倫比亞、委內瑞拉交界的銀三角並稱為世界三大毒品源。金三角最盛產的就是罌粟，所以鴉片以及海洛因成為金三角最主要的毒品類型。極盛時種植面積在100萬畝以上，年產鴉片2650噸至2800噸，年產海洛因約200噸左右。

【世界毒品產地圖】

湍急的湄公河常常夾雜著大量泥沙，倒灌進入夜賽河，久而久之，便在兩河之間形成了一塊小小的三角洲。這塊三角洲，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每年三四月份，莊稼一片金黃，"金三角"這個名號就是這麼來的。

這是最初的狹義金三角，現在的"金三角"範圍大致包括緬甸東部薩爾溫江兩岸，撣邦高原，泰國西北部清萊府、夜豐頌府和清邁府一帶，還包括老撾西北部琅甫塔盛豐沙裡盛琅勃拉邦省和南塔河沿岸，共有大小村鎮3000多個。

金三角地區叢林密佈、氣候炎熱，但同時雨量充沛、土地肥沃，同東南亞的很多地方一樣，這是一個非常適合農作物生長的地方，這其中就包括罌粟。

金三角的平民並非沒有其他東西可種，但是可悲的是即使是價值高於糧食的經濟作物，其收穫也遠不如鴉片的多。而金三角地區交通閉塞，只有一條簡易的正式公路通往泰國一個叫做萬欣德鎮的地方，這還是因為大毒梟坤沙在這個地方"建都"才修建的，在此之前金三角地區各個村寨之間以及同外界的交通，全都是翻山越嶺的羊腸小道。

種植其他經濟作物，需要花費大量成本才能運到外界，而鴉片則有毒販上門收購，對於沒有其他謀生途徑的金三角平民，種鴉片成為最好的選擇。而且對於這些貧苦的百姓來說，種什麼東西本就不是他們說了算，手握武裝的各路軍閥在輪流統治這裡的時候，不約而同的都是選擇強迫這裡的農民種鴉片。

【罌粟】

鴉片是現金的等價物，有了鴉片就能有現金，有了現金就能買各種東西，所以我才會說罌粟的價值可悲地要比其他經濟作物高得多。

罌粟並不原產於這裡，把罌粟帶到金三角的，不得不"歸功"與列強殖民者們。1825年英國佔領下緬甸不久，英國公司便把大量罌粟種子運進了撣邦；1886年英國佔領整個緬甸後，強迫撣邦人民大規模種植罌粟，並曾蔓延到緬甸的克欽、欽、克耶、曼德勒、勃固、實皆、馬圭等邦。

東南亞是一個適合種植經濟作物的地方，可惜的是金三角的人們得到的只有種罌粟的機會。當然這裡也確實很適宜種植罌粟，種罌粟無須高明覆雜的技術，叢林砍倒燒燬後肥沃的腐殖層可以連續幾年豐收。當地力耗盡時，接著開闢新的耕地，茂盛的東南亞叢林被認為是無窮無盡的。

殖民者向外擴張都是為了利益，看到英國有了好處，法國自然也就跟隨而上，甚至直接派遣"專家"到越南、老撾北部地區，向苗、瑤、佬、泰等土著居民傳授罌粟種植、鴉片收割、提煉和銷售等方面的技術知識。原本當地只是會種植，這下連製作和銷售全都學到了手裡，也是為以後本土大毒梟的產生埋下了禍根。

二戰結束世界和平，東南亞包括金三角卻沒有平靜，美國填補了法國離開後的真空。最初，美國把收購的鴉片運回國內提煉成麻醉藥品，供醫療部門使用。但為時不久，就供大於求，無力"消化"了。毒梟們有了技術、有了產量、甚至有了資金，開始向東南亞各國和其他地區推銷。當年美國很多的毒品都是由越戰美軍私帶回國的。

【金三角】

當美軍也離開了東南亞，金三角反而進入了最黃金的時期，本土大毒梟們成為了金三角最大的勢力，掌控著金三角的毒品生產，甚至在這一時期成為了世界第一大毒品源。羅星漢、彭家聲、坤沙等大毒梟層出不窮，他們不僅生產和販賣毒品，還組織了一批裝備精良的地方武裝，公開和緬甸、泰國等國抗衡。

每年經"金三角"地區販運的海洛因佔世界總量的60%至70%，而該地區海洛因的年生產能力能滿足全球海洛因消費量兩年的需要。雖然近年來"金三角"有關各方宣佈停止罌粟種植，大規模轉型生產稻米、蔬菜和甘蔗，金三角仍是僅次於"金新月"的世界第二大鴉片產區。

┃金三角教父

雖然殖民者將罪惡的罌粟帶到了金三角，但真正讓毒品產業在金三角發揚光大的則是出生於當地的這些個本土毒梟們，這其中坤沙是聲勢與規模折騰得最為龐大的"金三角教父"。

坤沙，漢名張奇夫，出生於緬甸撣邦萊莫山弄掌大寨，父親是漢人，母親則是撣族。坤沙從小未讀過書，幼年時失去了母親，生活在一個破裂的家庭中。

【坤沙】

1962年，坤沙向緬甸政府宣誓效忠，被任命為"弄亮地區民眾自衛隊指揮官"，成為官差的坤沙明目張膽地在自己的控制區大力發展罌粟種植，並設關建卡，徵收毒品過境稅，建立嗎啡和海洛因提煉廠，直接生產和銷售毒品。同時他收編各地小股販毒武裝，逐漸成為"金三角"最大毒販，控制了"金三角"70％的毒品生產和大部分販運業務。

坤沙控制了"金三角"的毒品生產和大部分販運業務後，拼命把"金三角"的毒品輸往世界各地。1967年6月，坤沙組織了至今仍被人們稱為"世紀商隊"的販毒隊伍，這支隊伍有500名武裝人員，護送300頭騾馬和16噸鴉片到老撾。而買家則是當時老撾王國政府軍總司令溫·拉迫功少將。

當這支隊伍經過國民黨軍殘部控制區時，由於坤沙一方不交納"買路錢"，雙方發生了武裝衝突。為了不讓事情牽連到自己，溫·拉迫功轉身宣佈出兵剿滅販毒組織，裝備有飛機的老撾王國政府軍對正在激戰的雙方發動突然攻擊，坤沙不得不退回緬甸，國民黨軍殘部退往泰國，而溫·拉迪功卻撿到了16噸鴉片。

此次戰鬥之後，溫·拉迪功就此變成了霸佔泰、老邊境一帶的鴉片大老闆，並且創立了聞名世界的海洛因品牌"雙獅地球"牌，沒錯毒品都有了品牌，可見金三角地區毒品產業的誇張。只不過溫·拉迪功很快就被迫下臺，份額再次被坤沙奪回，"雙獅地球"牌也被其接管，"雙獅地球"牌是那時候世界唯一達到99.9%純度的海洛因粉末，為坤沙賺得了鉅額金錢。

【"雙獅地球"牌】

不可一世的坤沙也曾經"馬失前蹄"，在1970年代緬甸政府為他舉行的鴻門宴上被逮捕。但坤沙的參謀長張蘇泉脫穎而出，他迅速把殘部糾合起來，利用當地民族同緬政府矛盾，宣稱其販毒武裝是"禪邦革命軍"。

這讓做不法勾當的坤沙集團，搖身一變得到了撣邦少數民族的支持。同時，張蘇泉將兩名莫斯科派來幫助緬政府工作的蘇聯醫生貝特密斯基和維諾格達首夫綁架。在泰國的斡旋下，坤沙被安然放回了金三角。

為了讓自己"禪邦革命軍"的形象傳揚出去，坤沙甚至接受了記者的採訪，他曾經在哥倫比亞記者戴尼斯·雷契勒的採訪時說："我們生產鴉片、出賣鴉片是為了支持我們的戰爭，贏得我們的戰爭。我們得不到任何外援，種植鴉片就理所當然地成了我們唯一的經濟來源。"甚至大言不慚地說："我為了購武器，維持一支4000人的隊伍，哪還有什麼錢？"

【孟泰軍】

但無論如何，坤沙確實成為了控制金三角的"土皇帝"，撣邦3支武裝（SSA、SURA、SUA）合併為MTA叫蒙泰軍，軍力達2.5萬餘人。1990年代初，坤沙事業如日中天，蒙泰軍走私翡翠、寶石、販運軍火；採取措施鼓勵當地人種植鴉片，徵收鴉片稅；在轄區內開設關卡，徵收各種稅費。為維持軍費，坤沙每年徵收的保護稅高達40％，最多時一年收取到的保護費高達四個億。

20世紀90年代中期，緬甸開始走向內部統一，坤沙集團的內部卻出現了分裂。1996年坤沙為避免遭美國當局起訴運毒而向緬甸當局投降。投降後，坤沙度過了十年被軟禁的晚年生活，最終在2007年死去。

┃生存&生活

金三角有這麼大的危害，這麼多年來屢禁不絕，直到近些年來才有所緩和。但事實上還是沒有完全消滅掉那裡的毒品生產，說緬甸、泰國、老撾三國不想剿滅它，那肯定不是，但確實有很多複雜的原因。

所謂剿滅金三角，事實上三國政府想要消滅的是盤踞在這個地方的毒梟及其手下的武裝組織，普通的當地農民實際上也是受害者，如我上面所講他們不種鴉片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對於他們種鴉片只是為了能生存下去。

【坤沙】

但對於以坤沙為主的毒梟，製毒販毒就是他的生活，雖然這些人也是從底層長起，但當他們有了實力首先選擇的卻還是利用金三角得天獨厚的環境種鴉片，雖然上面講到坤沙曾經"堂而皇之"地聲稱自己製毒是為了解放緬甸撣邦，但事實上不過是給自己製毒找一個好聽的理由，這也是導致金三角不容易被剿滅的原因之一，下面會具體說。

這麼多年的時間裡，緬、泰、老三國政府或各自或聯合，多次想要平定金三角，但每次剿滅之後都會死灰復燃，即使一個頭目例如坤沙被消滅，緊接著就會有新的毒梟崛起。無法徹底剿滅的最大原因就是我前面講過的金三角的地理問題。

金三角算是東南亞山區裡最好的地方了，這個地方有山、有水、有土地，無人管理、易守難攻，如果想做什麼不法事情的話，這裡確實再好不過了。不過這個地形也是造成金三角地區人民貧困、經濟落後的原因，雖然水土豐富，但是交通不便，和金三角有關的幾個東南亞國家政府自己在很長時間裡都自顧不暇，能管好首都地區就已然不容易，金三角這樣的"化外之地"更是被忽略。

農作物只能保證餬口，經濟作物即使種好了也無法運出去，而前面我也講過，當年殖民者到達的時候，把罌粟這種本不屬於這個地方的東西帶到了金三角，多年的強迫種植讓此地平民也不怎麼會種植別的東西。即使有人幫助，要改過這個生活方式都很困難，更不用說金三角地區根本沒有人管。

【緬、泰、老邊界】

同樣是地理原因帶來的，就是這裡天然的成為了各路不法分子的棲身之所。自古以來，多國交界的地方就是犯罪叢生的區域，相關的國家都不想管、不願管，甚至管不了，這種三不管地帶讓毒梟在金三角如魚得水。就像前面說到的"金三角教父"坤沙，幾國政府都進行過圍剿，但是緬甸打他的時候他就跑到泰國，泰國打他就跑到老撾，交界地帶讓他有了輾轉騰挪的餘地，當然也是這幾個國家從來沒有徹底地全部聯合進行過圍剿。

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的，一個毒梟也不會永遠都能逍遙法外，金三角的情況就特殊在這裡大大小小的製毒販毒、叛亂武裝山頭林立，當有一個勢力強大的頭領的時候，大家都服從其管理和控制。但如果這個首領被消滅，其他團伙就會立馬出來一個"有能力"的頭目，接管上人的"遺產"，被打壓下去的製毒產業很快就能恢復。

除了地理因素，金三角所在的這幾個國家的特殊國情也是導致金三角猖獗幾十年的重要原因。金三角所在的幾個國家，尤其是緬甸，是一個多民族同時民族矛盾尖銳且複雜的國家，幾十年的時間裡，這些國家都不斷湧現各種非法武裝，有的是不同民族間的爭鬥，有的則是反對政府。

金三角的毒梟們，就夾雜在這些大大小小的民間武裝中，有的參與反對政府，有的則與政府合作打擊反政府武裝。由於這些國家的不穩定性，很多國家都會選擇首先打擊反政府武裝，而對毒梟網開一面，尤其是這個毒梟願意效忠政府。比如在坤沙之前最大的毒梟頭領羅星漢，在緬甸政府圍剿反政府武裝的時候宣佈效忠緬甸政府，而當時政變上臺的緬甸獨裁者奈溫選擇授權羅星漢使用政府控制的公路和城鎮走私毒品，條件是幫助政府打擊叛軍。

【羅星漢】

政府的姑息甚至保護，讓例如羅星漢這樣的毒梟不但不被追繳甚至勢力越來越大，當政府發覺應該消滅的時候，毒梟已經擁有了不輸於正規軍的武裝力量，以至於政府很長時間內都無法消滅他們。而當最大的毒梟被消滅後，就又進入了我上面說到過的循環，原本居於大毒梟下的某個小頭目就會冒出來繼續毒品活動。

除了政府的策略問題，金三角的毒梟也確實很善於將自己和當地少數民族捆綁在一起，把自己和當地少數民族的獨立運動捆綁在一起。就像上面說的坤沙，為了給自己冠一個好聽的名頭，向外宣稱自己是為了"撣邦獨立"而奮鬥。雖然這是一個冠冕堂皇的謊言，但確實讓毒梟得到了很多反對緬甸政府的少數民族的支持。

例如在坤沙的軍隊裡，不只是當年起家時招募的士兵，還有很多緬甸少數民族的人參與其中，給他提供了很大的兵源。而在政府軍對其進行圍剿的時候，當地人會給其提供幫助，加大了消滅的困難。加上這些毒梟都手握鉅款，緬、泰、老三國的很多官員又有腐敗問題，政府要員、軍隊長官、海關職員、法庭官員都會被其賄賂，往日的很多次圍剿都不了了之。這些導致金三角地區的禁毒舉步維艱，近百年來不斷圍剿，不斷復生，難以禁絕。

金三角地區如今已經治理地很有成效了，雖然仍是僅次於"金新月"的世界第二大鴉片產區，但種植罌粟的面積約20萬畝左右，已降至100年來的最低點。儘管老撾在金三角建立經濟特區，希望通過種植經濟作物、旅遊等產業改變金三角的產業狀況，但外界人士普遍相信佤邦仍然在進行海洛因使用製造與販售。如同世界其他毒品產地一樣，完全徹底消滅依然是任重而道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