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讀空氣”是什麼意思?你是看臉色說話的討好型人格嗎?

今年夏天,一部日劇刷爆了幾乎每個社交網站。

這部劇名叫《風平浪靜的閒暇》,28歲的女主在職場上默默無聞地扮演老好人,無聲配合著同事、男友以及母親的所有要求。

“大島,我趕著下班,這份報表你能幫我做了嗎?”

嗯?有誰不趕著下班嗎?

——雖然觀眾心中都在吐槽,但我們的女主還是一口答應下來,吭哧吭哧一個人加班。

“小凪,我好想吃你做的豆芽菜哦!”

但我剛(幫別人)幹完活,現在好累哦。

——雖然想這麼說,但女主還是決定起身去給男友做飯。


日本人的“讀空氣”是什麼意思?你是看臉色說話的討好型人格嗎?


在這部劇中,女主最擅長的就是看人臉色行事,絕口不提自己的真心話。這項絕活在日本被稱作“讀空氣”。

“讀空氣”(空気を読む),意思是察言觀色,做出符合當下場合的行動,反義詞是“把天給聊死”。

彈幕評論裡常見的KY,則是日語“不會讀空氣”(KuukiYomenai)的縮寫,常常被用來形容那些破壞氣氛、搞不清狀況的人,近義詞是“槓精”。

在日本,比“baka”(笨蛋)更頻繁的罵人話就是KY。


日本人的“讀空氣”是什麼意思?你是看臉色說話的討好型人格嗎?


還有專門的網站提供“讀空氣”的培訓,教你在不同場合要如何說話辦事。

一款測試你會不會讀空氣的遊戲,更是風靡全日本。


日本人的“讀空氣”是什麼意思?你是看臉色說話的討好型人格嗎?


——可見日本人有多重視“讀空氣”,也可見一個不會讀空氣的人,在日本這個社會生活得有多痛苦。

這麼一描述,好像“讀空氣”盡是糟粕,但事實上,“讀空氣”在絕大部分時候也是日本人經常被人誇讚的一個特點。

“讀空氣”,意味著體察環境和對方的情緒,通過觀察和推測,知曉對方需要什麼。日本數不盡的人性化設計都是“讀空氣”的產物。

比如,衛生間裡配有名為“音姬”的裝置,只要一按按鈕,就可以發出輕柔的音樂聲,掩蓋上廁所時令人尷尬的聲響。

再比如,機場工作人員會將行李箱按顏色歸類,讓乘客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的行李。


日本人的“讀空氣”是什麼意思?你是看臉色說話的討好型人格嗎?


試衣間裡放有塑料袋,讓顧客在試穿衣服時套在頭上,避免布料弄花精緻的妝面……

這些貼心的服務,都是“讀空氣”的積極一面。

如果讀空氣只停留在產品設計層面,那就萬事大吉,但在日本,“讀空氣”的要求無處不在,讓人厭煩,而且還時常露出它可怖的一面,引發一些不可想象的悲劇。

比如,就在同樣的熱劇《輪到你了》中,大家還記得這場交換殺人遊戲是怎麼開始的嗎?

女主作為公寓樓裡的新住戶,在第一次參加居民會時剛好碰上湊份子錢,在猶豫應該給多少的時候心想:如果不給夠的話,不曉得背地裡會被說什麼。

接著在全員開會吹水時,明明只有一兩個人興致勃勃地要玩殺人遊戲,但為什麼還是開始了?

因為大家心裡想:如果不參加的話,會被認為不合群,背地裡被說人說壞話。


日本人的“讀空氣”是什麼意思?你是看臉色說話的討好型人格嗎?


歸根結底,殺人遊戲是怎麼開始的?

因為不想被視作異類,所以大家都做出了十分識相的選擇,結果卻開啟了一個驚悚的故事。

讀空氣,除了體貼對方之外,還往往暗含要保持場面好看的意思,這就意味著儘管心中有一百個不願,也要忍住不說,儘可能迎合其他人。

在8年前,日本人讀空氣的潛規則直接葬送了一個小學。

2011年3月11日下午,日本發生9.0級特大地震,引發巨大海嘯和福島核洩漏,共造成1.8萬人遇難,只有75名學生在有老師的照看下仍不幸身亡,而其中竟有74人來自同一所學校——石卷市大川小學。

在地震發生那一刻,大川小學全體師生迅速在操場上集合。這時距離海嘯吞沒學校還有整整51分鐘,現場的老師明明有足夠的時間組織學生疏散到不遠的後山,但為何最終領著孩子往河岸走去?

在日本,每個小學都有一本厚厚的應急手冊,上面規定著發生各種緊急情況時應該採取的措施。而在大川小學的那本手冊上,針對海嘯的應急措施卻直接套用了國內的通用模板:“發生海嘯的二次疏散地點:學校附近的平地或公園。”

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逃過海嘯的關鍵就是往高處走,難道在場沒有一個人遵從常識,提議上山嗎?

當然有,但剛出口的話就被現場的空氣堵了回去。

老師讓踴躍提出自己想法的孩子歸隊,不再說話;在絕大多數老師都認為應該遵從手冊規定時,提議上山的老師被看作KY,被他人無視。

就這樣,一場看似荒謬至極的悲劇發生,海嘯襲來,將讀空氣和不讀空氣的人悉數吞沒。

讀空氣,是體貼他人,有共情能力,在親朋好友間獲得“會做人、情商高”的誇讚。

但如果這空氣本身就是慢性毒氣呢?我們是否還要長期吸入,像溫水煮青蛙一樣慢慢麻木?再萬一,這空氣還狂熱得讓人發瘋呢?

讀空氣給日本人帶來的災難,其實早有史為鑑。

戰爭時期,一群又一群才一二十歲的日本青少年在戰爭即將結束前被送上戰場,每個人在臨走前的留影中看似興致高漲,向前來送行的父母揮手告別,卻沒人注意到他們前一天晚上哭腫了的雙眼。

當時的日本充斥著“聖戰必勝”的空氣,每一個被迫上戰場的少年只能應和著不知從哪兒發出的歡呼,一步步走上送死的戰機。

在專門探討日本國民性的經典作品《日本邊境論》中,作者就曾說,日本人總是服從空氣,並且把重大決定交給空氣,如果事後發現決定錯了,當事人可能也就是懊惱地撓頭說自己也沒辦法,畢竟空氣是無法抗拒的。

也許有人說,這個是太過久遠的極端例子,並沒有參考價值。

但是,在大川小學的悲劇中,我們可以看到這種盲目服從和排除異己的現象正在蔓延,最典型的當屬於遇難孩子的家長的遭遇。

災難過後,家長一次又一次地逼問學校,堅決要求討個說法。

但即使是所有人都明知責任在老師時,學校也沒有任何人站出來承認錯誤,教育部門中沒有任何人遭到追責或批評,甚至有老師故意毀壞證明是老師疏散不當的線索,而這位老師還在第二年升任小學校長。

面對學校和政府的敷衍,痛失骨肉的家長難以接受,他們將校方和政府教育部門告上法庭,控訴他們翫忽職守。

與每一場跟公權力抗爭的鬥爭一樣,這條路走得異常艱難,從蒐集證據到走上法庭,每一步都阻力重重。

但讓他們走得更艱難的,還有其他失去了孩子的家長。

我們以為,那些孩子同樣被海嘯活活吞沒的家長會攜起手來,一起控訴學校和政府,但事實是隻有少數幾個家庭願意上法院。

而且,這些勇敢提出訴訟的人還能時常感覺到周邊的指責,原先店裡的常客不再來,親戚朋友更是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自己也被拖下水。

網上也有不少刻薄的評論,指責那些鬧上法庭的人真是丟臉,不識時務。

而那些選擇上訴的家長心中也十分不安,明知自己沒有做錯事,心中卻有一種說不清的負罪感。

海嘯襲來和退去只是數小時的事,但這場追求真相和要求道歉的官司延續了六年——為了將真相盡數寫下,帕裡寫《巨浪下的小學》這本書,

也足足花了六年。


日本人的“讀空氣”是什麼意思?你是看臉色說話的討好型人格嗎?


被巨浪吞沒的大川小學看似離我們十分遙遠,事實上,“讀空氣”這一真兇還可以有一個更加中式的表示,那就是以和為貴——為了顧全“大局”,每個成員都必須與他人保持步調一致。

正如《巨浪下的小學》作者帕裡在書中所說,日本為民眾編織了一張舒適、溫暖、令人麻痺的順從之網,從網中掙脫出會讓人感到不安。

這張網,正是日本社會——但也不僅僅是日本社會,而是所有表面和諧但實際壓抑的社會。對此,《經濟學人》對此評價道:“一旦發生不幸,有些社會的第一反應就是掩蓋真相,對於這樣的社會而言,《巨浪下的小學》是發人深省的一堂課。今年你再也不會讀到比這本書更好的非虛構故事。”

這聽起來似乎充滿陰謀論,彷彿存在一個幕後黑手,暗中將所有人束縛在空氣這張無所不在的大網之中,那些會讀空氣、順從空氣的人在網中游刃有餘,而那些KY的人則難尋容身之所。

但事實其實更加恐怖,並沒有什麼幕後推手,“空氣”製造的一起又一起悲劇,更像是一個又一個找不到真兇的集體謀殺案,因為每個人都參與編織了這張令人窒息的大網。

結果,每個人都在自己親手編好的網中喪生。


●你會選擇做個“讀空氣”的人嗎?



日本人的“讀空氣”是什麼意思?你是看臉色說話的討好型人格嗎?

《巨浪下的小學》

理查德 · 勞埃德 · 帕裡 著

尹楠 譯

《泰晤士報》亞洲主編兼東京分社社長帕裡,花費6年時間跟蹤報道,以敏銳的洞察力,挖掘出日本秩序井然的表面之下,因一處小小的疏漏,導致人心反而被秩序和規則操縱的可悲:海嘯並不是問題所在,日本本身就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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