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故事:兒子初中畢業,就去餐廳打工

我有一篇以兒子為主人公的紀實散文,平實地紀錄了兒子初中畢業後的一段重要的社會實踐,這可能是兒子成長過程中的經典章節,使他至今 仍在獲益。

成長故事:兒子初中畢業,就去餐廳打工

一、“打工”第一天

兒子利用假期,到一家餐廳去“打工”——進行社會實踐,幹了一段時間,很有收穫。我叫他每天記一篇日記,他記了,但記得很簡短;大約是因為最後幾天太累了,竟然沒有再記下去。現在已經開學了,他剛入高中,功課比較緊,不能叫他補記了。

兒子不願把“打工”的心得寫成文章投寄報刊發表,我也不想勉強他。但他到餐廳進行社會實踐的素材的確值得一寫,頗有一些生活氣息,不寫,的確有些可惜了。

現在由我這個作父親的以第三人稱來寫兒子的“打工”記實,凡獨立自然段的括號內文字都是從兒子的日記中摘抄的。

(今天,爸爸說給我聯繫了打工的地方,是一家餐館,我很高興。爸爸媽媽說,不要向經理提出工資待遇,家裡會給我獎金的,由我作主買衣服和學習用品)

這個假期,是兒子最輕鬆的一個暑假。時間長達兩個月,又完全沒有家庭作業。為了不使他虛度了這段時光,我和他媽媽商量,正想動員他到哪裡去實習“打工”,感受一下,體會一下,鍛鍊一下。不料他竟主動提出了要去“打工”,我們自然很高興,到處為他尋找“打工”的地方。

我的一位知青朋友,是一位有影響的女企業家,由於我們都在農村磨練過,所以對子女的教育培養有不少共識,經她幫助,一家餐廳的經理同意接受兒子假期去進行社會實踐。

(今天是第一天,十分新奇,我工作十分認真,沒有犯什麼錯誤。覺得飲食還不錯。就是吃飯太晚,餓得慌了,還得看著顧客吃,自己不能吃。)

成長故事:兒子初中畢業,就去餐廳打工

兒子是星期一上的班。早晨,我就對他說,餐飲行業一般都要等顧客吃過午飯後工作人員才能用餐,叫他早晨吃飽一點。他並不在意地說:“我曉得”。兒子這種年紀,總是自以為是,總嫌父母哆嗦,你越多說兩句,他心裡越煩,認為你還把他當“小娃娃”。還記得他十來歲的時候,有一次問道:“爸爸,啥子叫餓喃?”我當時笑著給他講了“古時候有個皇帝聽說老百姓餓死很不理解對大臣說他們咋個那麼瓜不曉得吃肉稀飯呢”的故事。故事他可能已經記不得了,但今天他不但體會到餓,而且還懂得了啥子叫“餓得慌”,實在太好了!不知他是否因此體會到“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古訓;感受到一點“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詩意?如果他不是偏於理科而是偏於文科的學生,說不定還會在日記中寫上:看著顧客吃,自己卻不能吃,清口水都流了,但又不敢流出來,只得內部處理,不聲不響地把它吞了下去……

二、餐廳小招待

兒子每天早晨八點半左右離開家,九點鐘到餐廳上班;大約下午三點以前午飯;晚上要十點半左右才離開店堂,十一點左右才能回家。餐廳的經理很是關照他,叫他早一點走,早點回家,但兒子說他要與大家一道下班,經理也就只得由他了。這也是我們對他“打工”的要求之一:要和別人一樣,不能搞起耍,更不能搞“特殊化”。

他在餐廳的工作是當招待,也就是端盤子,為客人上菜、盛飯。

(因為怕餓,所以吃得太多,脹得有些難受。對素食開始有些厭,唯獨愛吃素菜湯泡飯。)

兒子的日記太簡單,且語焉不詳,不知他是早餐在家裡吃得太多,還是午餐在餐廳吃得太多?總之,他是因為第一天“打工”午飯吃得比平時晚了點,感受到了“餓得慌”的滋味,怕餓,所以吃得脹倒了,脹得難受了。

記得他剛進中學時住了一週的校,吃了一個星期的伙食團,星期六回家吃飯時,多舀了一碗放在桌上,我問他何故,他才恍然大悟地說“我還以為是學校,怕飯賣完了……”

人,不論大人、小孩、偉人、凡人,可能都是這樣總結經驗,接受教訓的,往往左一下、右一下,最後才能尋找到不左不右的較為正確的方向。

他在家裡吃飯,我們都要叫他多吃些肉——自然不是肥肉,他總說他不喜歡吃肉。這才吃了兩天素(還有他不吃的肥肉),他就已經不習慣了。素菜湯泡飯也很不錯,不要說跟當年紅軍比,就跟他的父親我當年如他一樣大的時候比,他已經很幸福了,白米飯隨便舀,儘管吃飽,還有素菜湯不限量。我讀中學那時正值三年困難時期天災人禍,硬不曉得啥子叫飽,從來就沒有吃飽過……

(遇到鄒曉。開始覺得打工有點辛苦,不再有剛開始的激情,工作有些鬆散,上班時站得也不太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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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遇到的鄒曉是他小學時的同學。那天很熱,飯後照例沒有生意,他正敞開衣襟站在餐廳門口納涼,突然看到久違的同學。他覺得衣冠不整,有些不好意思招呼這位女同學,但他終於還是招呼了。同學見他在此上班有些驚訝,得知他已考上了重點中學的高中,也就釋然了。這事,也並未在他心裡掀起什麼波瀾。

“打工”不過才幾天,他就已經開始覺得打工辛苦了,就已經開始冷卻激情了。說的是大實話,畢竟才十五歲,比我當年下鄉插隊還要小一歲。天未必會降大任於斯人,但能主動來接受生活的“再教育”,模擬性地“勞其筋骨,餓其肌膚”,總是有利無弊的大好事。

那天晚上,兒子回家來是十一點過幾分了。我們曾徵求過他的意見,問他需不需要我或者他媽媽去接他,他搖搖頭拒絕了。他回家來情緒很好,說是跟一位打工的哥哥一路,那位哥哥在萬年場租的房子住,與他回家同一方向,所以路上很安全。

三、上菜與燒湯

俗話說“戲上有,世上有”,生活中充滿了戲劇性,兒子“打工”第四天,就遇見了這樣的戲劇性場面。

(遇見了小學同學高鵬。他到館子裡吃飯,我感到有點尷尬。)

兒子的這位小學同學是跟其父母來吃飯的,大約是招待親朋好友,坐了大半桌。同學的母親首先認出了這位小招待是她兒子的小學同學,有些吃驚。兩位舊日同窗也彼此相認了,淡淡的,不怎麼熱情,問答了幾句,就各就各位了。該入座的入座,該上菜的上菜。

兒子的尷尬是有道理的。雖然學校裡、書本上幾十年來都是這樣教育我們的——革命工作沒有高低貴踐之分,當領導的和當被領導的,當服務員的和當被服務員的都是為人民服務,而在實際生活中“蒸籠要分上下格”,人是被劃分為若干階層的。兒子很可能有些怕這位進餐的同學誤認為他沒有考上高中,父母又沒有本事出幾萬塊錢讓他當“錢學生”,因而過早地“下海”打工了。我想,他當時可以臉不變色心不跳地上菜、上飯,是因為他已經以較高的分數考入了本校的高中部,而不是真正的在餐廳打工。其實真正的打工也未必就不好,當老闆的有幾個不是從打工開始打出來的天下呢?

(開始學炒菜、燒湯。)

他曾多次對我和她媽媽發過牢騷,說我們不讓他自己做飯,總怕他一人在家做飯不安全。有一次他在同學家裡吃了飯,回家來神采飛揚地說,他跟著同學學會了炒洋芋絲,“炒洋芋絲其實好簡單呵”,他說。現在,他在正規的餐廳裡學炒菜,學燒湯了,肯定是心花怒放,高興得想唱歌。

成長故事:兒子初中畢業,就去餐廳打工

或許是因為兒子做事不那麼細緻,我們向來只讓他洗碗、拖地,最多叫他幫摘摘菜;還有就是他的衣服由他自己洗。他做的事,實在是很不到位,洗的碗,時常是油膩膩的;洗衣服不時會洗出幾角幣來。所以即使我們偶爾午餐時在外趕不回家,也一絲不苟要預先安排他的午餐,交待他千萬不要去點燃煤汽爐子,生怕引起了火災,或造成了煤氣洩漏。我們的小心不是沒有理由的,而兒子想學會做飯,炒菜更是有道理的。或許,我們的過度謹慎,壓抑了他求知的積極性。好在這次“打工”給他補上了這一課。據兒子說,他還算是他們班(初中)會做事的同學之一,有位女生聽說他自己洗衣服,曾驚歎道:“好笑人呵,還要自己洗襪子!”

(不小心把菜湯撒到客人手上,慶幸客人有修養,沒有發作。)

他自己燒好了湯,是他第一次燒的湯,心情一定很激動,激動得產生了文學的“通感”,變成了激動的菜湯與親愛的顧客熱情握手。謝謝這位有涵養的客人!

四、捱罵又受傷

兒子天天回家後,都要給我們講講當天“打工”的一些感受,吃水果,洗澡,乘衣服還在洗衣機裡攪的時候,抓緊時間看二三十分鐘電視,專看體育頻道,日子過得很充實。到了十二點左右,在我們的強制下,他才依依不捨地關了電視,到他的臥室兼我的書房入睡了。

早上八點半,他又上班去了,到餐廳去用早餐。

(舀飯動作太慢,換了幾次碗,於是平生第一次被人罵“笨”,我猶如受到奇恥大辱,十分難受。)

餐廳裡的飯有兩種,普通米飯和香米飯。普通米飯一元一客,香米飯一元一碗;普通米飯用普通的飯碗,香米飯用的精緻一些的飯碗,為的是結賬是一目瞭然,便於計價。有客人叫上飯,要的是香米飯,兒子注意力不集中,用香米飯的碗舀成了普通米飯,管理人員看見了,要他另舀香米飯,他慌慌忙忙把碗裡的飯倒進鍋裡,又心不在焉地換成了普通的碗去舀香米飯,總之,使終不在正確的路線上(相似於趙麗蓉在小品中不是“司馬光砸光”就是“司馬缸砸缸”的搞笑臺詞)。於是管理人員習慣性地斥責道“太笨了”,於是兒子平生第一次被人罵“笨”,感到很難受。

從讀幼兒園起,兒子便時常被老師和長輩們誇獎,說他反應快,很聰明;讀小學和中學後,他雖然沒有少被批評,但大多是批評他“懶”,的確還沒有被誰批評過“笨”。按我的分折推理,他表面上的笨手笨腳,是在打了幾天工之後,新鮮感消失了,認真程度減弱了所造成的。如果說他上班時如同在足球場上一樣精神抖擻、鬥志昂揚,如此簡單的普通碗舀普通米飯,精緻碗舀香米飯這類的工作他是決不會弄錯的。管理人員對他的責備,是很正常很普通的管理,對他也並非恥辱,是他年紀太小,心理承受能力太弱,太在意別人對他的批評方式了。

(中午切菜,先把手切傷;後來燒湯,又把手燙傷,燙了個大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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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對當招待已經有些倦怠了,但對於學做菜還有很濃的興趣。他主動向廚師請教,要求學做菜,廚師便叫他學切菜,學燒湯,做大家的工作午餐。

因為他平時做事毛手毛腳的,我們還不曾教他切菜,做菜。他在同學家裡看到同學炒洋芋絲覺得很簡單,就已經萌生了要自己做菜的念頭,如今身在餐廳,有師傅指導,他自然要抓緊這寶貴的“打工”機會,學會幾招手藝了。精神固然可嘉,只是初次操刀,僵手僵腳,把手切傷了,付出了血的代價,好在傷得不算嚴重。至於燒湯又把手燙起泡,則應歸“功”於他向來做事不細緻,不小心,好在也不算太嚴重,還不需要到醫院去治,也基本上不影響他照常做招待工作。

“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看山不遠走山遠,看花容易繡花難”——這些前人總結的經驗對所有人而言,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五、經理誇獎他

(師傅教做炒牛肉芹菜。)

兒子這幾天回家來都顯得很高興,一進門就給我們講又學了什麼菜。他總結性、歸納性地說,其實做菜並不複雜,很多菜都是大同小異。很還很有“理想”地說,高中畢業考大學那一年,假期也沒有作業,他要到廚師培訓班去正式學一兩個月。我和他媽媽半開玩笑地說,去拿一個蓋有鋼印的廚師等級證書,大學畢業後考出國去勤工儉學,拿海椒去“辣”外國人,拿花椒去“麻”高鼻子,說我是譽滿全球的中國正宗川菜的資格廚師……

(學會了蘸水魚)

蘸水魚是兒子“打工”學會的一道他最拿手的菜(另一道他拿手的菜是“鍋蒸”,是他媽媽也不會做的一道甜食,不是成都傳統小吃“三合泥”,但檔次和口感均勝於“三合泥”,只需做時再加點輔料,即可堂而皇之稱其為“八寶鍋蒸”)。師傅幫他把魚殺了,剩下的工序都由他自己獨立完成,從片魚、碼魚、一直到燒湯、下料。他能片得出魚片,並且又沒有切傷手,也算是難能可貴了。晚上回家,他說,以後到同學家弄菜時,他就可以做蘸水魚,在同學面前露一手了。我和他媽媽對他說,你打完工的星期天,自已把爺爺、婆婆(外公、外婆)請過來,做蘸水魚和鍋蒸來孝敬婆婆爺爺,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兒子很樂意地答應了。

兒子“打工”期間,與在餐廳正式打工的哥哥、姐姐們相處得還不錯,瞭解到了他們的一些事。比如有位“哥哥”把打工的錢都存著,捨不得用,說他把錢存夠了,要自己開餐館,當老闆;又比如有位“姐姐”把掙的錢都用來買成了衣服——我們問,她什麼時候穿呢(上班都穿工作服,節假日大多要加班,下班都是晚上十點以後)?兒子回答說:“她下了班穿,穿一會兒……”我對兒子講的這些人和事很感興趣,覺得它們是寫紀實文學的生動素材,如果兒子如我讀中學時一樣在做文學夢,我肯定會鼓勵他,乃至輔導他比如說寫成《一箇中學生的“打工”紀實》,短則中篇,長則可能寫成長篇,焉知不會成為又一本《花季.雨季》呢?然而兒子從來沒有做過文學夢,他做的是別的夢,他的人生由他自己去設計吧,當父母的又何必把自己的夢一定要“遺傳”給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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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是兒子“打工”的最後一天,我特意到餐廳去拜望經理,向她致謝,並瞭解兒子的“打工”表現。兒子在家裡的表現其實是有好些不足之處的,時常要惹得我和他媽媽生氣,不知他是不是給經理添了麻煩。說實話,如果我當經理,可能是不願意接受中學生來實習打工的。都是獨生子女,父母的心肝寶貝,弄不好,不是他來“打工”,而是你在給他當保姆。看來兒子在外面還比較注意自己的“社會形象”,比在家裡的表現要好一些,經理對他頗多誇獎。經理說:“我喜歡這個娃娃,我給他說了,下學期,他願意來,我還歡迎他來‘打工’”。

兒子暑期的社會實踐,使他長了不少見識。也許他現在並不能意識到,中學時的這一段“打工”經歷是對學校和家庭教育的重要補充,並將使他終身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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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四川工人日報社主任編輯,四川省文藝傳播促進會副會長、秘書長、會刊主編,四川省詩歌學會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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