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黃丕烈的藏書人生


清人黃丕烈的藏書人生


葉昌熾在《藏書紀事詩》中評價黃丕烈:“乾嘉以來藏書家,當以先生(黃丕烈)為一大宗。”黃丕烈作為有清一代著名的藏書家,其藏書的情懷、識見,其所交藏書之友的行為,都深深地影響著後世藏書人。其對書的情感,投射出讀書人的志趣和追求。

藏書家的情懷

黃丕烈出生於具有藏書之鄉美稱的蘇州。黃丕烈家學淵源深厚,自幼塑造了他讀書好學的品性。黃丕烈的表兄石韞玉說他:“少歲讀書,務為精純,發為文章,必以六經為根底。”這為黃丕烈走上藏書之路奠定了學識基礎。黃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比較殷實,這為黃丕烈走上購書藏書之路奠定了物質基礎。

等到黃丕烈試圖走科舉之路但是遭遇挫折,促使他將人生志趣投向藏書。他從20多歲開始一直到63歲去世為止,歷時40餘年的藏書生活,收藏了大約200多部宋版書和上千種元、明刻本以及其他古籍善本,所收之書之多之精,罕有後人能夠與其匹敵。當代學者屠友祥評價黃丕烈“自二十八歲開始收書,系以跋語,至六十三歲謝世,幾乎無一日不專意於書。”這段話可為至允之言。

黃丕烈藏書愛書的意識滲透到血液中。作為一名藏書家,他將自己的室名,根據不同的藏書風格和特點,進行命名。表現黃丕烈藏書特點的室名有學山海居、讀未見書齋、求古居、陶復齋等;表現黃丕烈藏書志趣的室名有學耕堂、養恬書屋、聽松齋、學圃堂等;表現黃丕烈對前人仰慕之意的室名有太白樓、小千頃堂等。

將書作為祭祀對象,是從黃丕烈開始做起的。1801年除夕,黃丕烈在書齋舉行了第一次祭書典禮:“佈列家藏宋本經史子集,以花果名酒酬之。”後來,每年除夕這一天,他都要舉行祭書典禮。在舉行祭書典禮的時候,他時常邀請書友一起來祭祀,這種祭祀亦成為藏友之間展示藏品、切磋文化的橋樑。

1806年,黃丕烈看到宋抄本《周易集解》,書商標價10兩白銀。當時有一個叫陳鱣的人搶先定下該書。但是,黃丕烈業已將該書第一冊拿走後,雖臥病在床,仍念念不忘此書。陳鱣為了不加重黃丕烈的病情,放棄購買該書。黃丕烈聽後,花錢從書商手中將此書買下。黃丕烈的病逐漸也恢復好了。這段以書治病的史實成為他愛書的佳話。

從他文章中可以看到,他為了收藏古書,不惜持續花費錢財來購買。從“以制錢二千購得元刻本《讀四書叢說》殘本五卷”,“以番錢二十枚購得元刻本《宋朝南渡十將》不分卷”,“宋刻本《陶靖節先生詩注》四卷,百金得之”等等記載中可見其花費頗多。當他以每葉白金二錢購得宋刻本《三謝詩》時,不禁發出“宋刻之貴,至以葉數論價,亦貴之甚矣”的聲音,但也有“存此宋刻,差足自豪”的滿足感。

63歲的黃丕烈開始走向生命的終點,但就在這一年,他仍積極廣收古書,比如宋刻50卷《類編增廣黃先生大全文集》被他購買,他還通過“此可為吾家世守之寶”之言來表達當時喜悅的心情。在他去世前的11天,還在為他所收藏的一本書作跋,對書的感情溢於言表。

藏書家的識見

黃丕烈的藏書主要是以質取勝,而不是以量取勝。他為藏書質量定下的標準是“求古”。關於求古,他說:“蓄書必取舊刻名抄。”黃丕烈藏書依據之一是錢曾的《讀書敏求記》中定下的書單。他自己說:“餘蓄雜家書多舊本,大半出諸《讀書敏求記》所載者。”黃丕烈在學餘堂書肆上看到舊抄本《孟子註疏解經》,翻閱中見該書有內容殘缺之處,心生厭倦,便退還給書肆。等到他翻閱錢曾《讀書敏求記》時,發現該書收錄了《孟子註疏解經》,並且寫有提要:“《孟子註疏》是叢書堂本,簡端五行,為匏翁手筆。”意識到這本書重要的黃丕烈急忙趕赴書肆中求找,發現該書被人攜帶走了。此時,黃丕烈非常懊悔。過了一段時間,《孟子註疏解經》這本書又意外回到書肆。喜得這一消息的黃丕烈將該書購回。他翻閱此書時,看到的確有匏翁的手筆,慶幸買到了這本古書。

從藏書範圍來講,古書中經史子集,他都有所涉獵。黃丕烈說:“讀書在廣見博聞,餘謂藏書之道亦然。”比如“集”,黃丕烈偏愛唐人文集,藏之甚多,“餘最愛唐人文集,非舊刻即名校名鈔,故所儲甚夥”。從藏書偏好來講,他喜歡“兼蓄重本”,旨在能夠通過相互比照,進行核實。黃丕烈說:“餘於古書,每見必收,故一書竟有重複至三四本者。”從藏書意識來講,他講究殘全俱收。當黃丕烈看到宋刻本《春秋公羊經傳解詁》12卷,保存完整,非常喜愛,不惜花費120兩白金來購買。然而,古書由於年代久遠,難免有散佚。黃丕烈能夠獨闢蹊徑,致力於對殘本的收藏,因為這裡面有著他缺與全的辯證思想,收藏暫時的殘本,目的是更好地收藏,即收其不全,目的是為了日後收其全。

藏書家的交友

黃丕烈說:“愛書者尤不可不愛友也。”愛書之人必愛交友,所交之友必是藏書有得之人。黃丕烈圍繞藏書活動所交之友都跟書有關。他所交之友來自藏書界、學術界等,他所交之友又為他的藏書眼光和活動增加了厚度。

杭州名畫家陳鴻壽為當時蘇州四個最有名的藏書家周錫瓚、顧之逵、袁廷檮和黃丕烈四人,作了一幅題為《藏書四友圖》的畫,“藏書四友”之名遂盛稱於世。周錫瓚比黃丕烈大21歲,二人因書結成忘年交。在黃丕烈50歲的時候,周錫瓚將自己珍藏的宋刻本《姚少監文集》贈予他。這也是黃丕烈有“知餘有同嗜,故蹤跡甚密”之語的來源。顧之逵與黃丕烈同時走上藏書之途,二人常因收書而賞奇析疑,盡友人之歡。袁廷檮家有餘財,又有祖先遺書萬卷。袁廷檮與黃丕烈因書結緣,繼而成為兒女親家。當袁廷檮去世時,黃丕烈還有“手觸遺編涕泗流”的悼念語。

家鄉的鈕樹玉、吳翌鳳、張紹仁、汪士鍾、石韞玉等藏書家皆與黃丕烈為好友。通音律、工篆刻,嗜好藏書的鈕樹玉在所遊學之處,遇到舊書善本,一定會想盡辦法收藏。

黃丕烈與江蘇藏書家張燮、瞿中溶、張金吾、孫星衍等也有交往。張燮喜好藏書,聚書萬卷。張燮與黃丕烈同去北京參加會試,閒暇之餘,遍遊書肆,有“兩書淫”之稱。後來,張燮高中進士,黃丕烈落第歸鄉,二人遂蹤跡漸疏,但仍有書信往來,內容多為藏書事宜。瞿中溶訪碑稽古,收藏頗豐,與黃丕烈私交甚篤。二人經常交流藏書心得,黃丕烈稱讚瞿中溶“見古書必為討厥源流”。被黃丕烈稱為“愛書好古”的張金吾立志要收藏好書,其所藏之書,經過精心編排,體例精當,被世人所稱道。孫星衍喜好藏書,所藏之書不下10萬卷。黃丕烈經常向孫星衍借書,且把孫星衍“能再借我影抄”作為人生幸事。

黃丕烈與浙江藏書家黃錫蕃、吳騫、陳鱣、鮑廷博等均有交往。黃錫蕃家富餘財,藏書頗豐。黃丕烈說:“椒升(黃錫蕃字椒升),餘二十年前友也。頗藏書,最喜金石,好蓄古印,兼精篆刻。嘗往來吳門,從潛研老人遊。每至,必攜古書相質證,餘時或得之。”吳騫每遇善本秘籍,一定會傾囊而買,所購之書,築拜經樓藏之。吳騫經常來蘇州看望黃丕烈,每來總會和黃丕烈交換各自所需之書,交流藏書體會。陳鱣精通百家經史,性格喜藏,與黃丕烈為書友。陳鱣知黃丕烈購買到一本宋代《梅花喜神譜》,便為其代購一本《梅花百詠》,以配其書。隨後,陳鱣又贈送黃丕烈明刻本《名花百詠》。黃丕烈視為珍寶。黃丕烈經常去陳鱣在蘇州住所,知陳鱣有一本大德本《漢書》,便以家藏大德本《後漢書》相贈,受到陳鱣喜愛。鮑廷博藏書極多,曾經為朝廷進獻自己所藏之書,得到乾隆褒獎。鮑廷博與黃丕烈二人曾“縱談書林舊聞,娓娓不倦”,被傳為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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