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在談畢贛的《路邊野餐》前,先講講我個人對文學的喜好。

在文學的體裁裡,假如粗略的分成三種類型,我最喜歡的是小說、其次是散文,最後是詩。

詩對我而言,是一種太虛幻的抽象氛圍,看著那些全都認得的字,湊在一起卻成了不認識的句子和意境,我就苦惱,只能放空神遊在字裡行間,或許某種程度上也算符合了詩的概念。

《路邊野餐》就是詩。

它絕對有其獨特而奇幻的藝術性,前面跳躍錯落的片段和後面長達40分鐘叫人暈眩的長鏡頭,將時空互相摺疊,虛實難分,如夢似幻。

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但捨棄戲劇張力、沒有清晰脈絡的故事架構,這就勢必讓電影不好懂,所以我實在很難告訴你這部電影好不好看。或許「不好懂」對於部分電影人來說也是一種恭維,他們經常自豪於拍出一部讓觀眾霧裡看花的作品,也許是期待觀眾可以看個八遍十遍,咀嚼每一個場景的深意,讚歎電影開創又前衛的表現方式,最終領略到導演想要表達的意境,並且愛上這種意境。

先聲明我完全沒有諷刺的意思,你可以將之理解為喜歡的路數不同。

在我一邊學習理解所謂有深度富藝術的電影語言之餘,我最喜歡的仍然是電影的故事性,完整、有邏輯、精彩絕倫的故事性。

所以就來理性的談談《路邊野餐》。

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一九八九年,畢贛出生在中國西南的貴州凱里,直到十八歲去山西傳媒學院上學,他沒離開過家鄉。生活太悶了,於是就胡思亂想,感慨無處抒發,就寫詩。到拍攝畢業作品《老虎》的時候,素材出現了很大問題,無法剪輯,他就用平時寫的詩歌貫穿起來,發現很順。

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其實看《路邊野餐》可以看到中國偏遠小鎮那種樸實自然的人文景緻,除此之外導演更運用多種大膽和創新的影像方式去處理這個如詩一般的故事,讓觀眾在現實與夢境之間迷了路,如墜入五里雲霧一般,看不清晰,但心裡總有些感觸,也能理解別人為什麼說它美,儘管不一定是你認為的美。

在你我身而為人呼活狀態裡面,而記憶又是怎麼排列的?

是按線性時間堆疊存取可供隨時提領甚至翻箱倒櫃的資料庫?或者更像是夢中突然天外飛來一筆過往的似曾相識逼人重新面對、像生命最後闔眼前無序無章徒留繽紛殘影的人生走馬燈?…這些冥想式哲思過程真的能夠具像化地被呈現嗎?老實說,沒看過《路邊野餐》之前我也不知道能有如此臨場感地窺探他人夢境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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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是搭配著一陣陣咳嗽聲的畫面忽明忽暗的凱里診所,院內兩位醫師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沒幾句後狗吠了、秀出了《金剛經》一段引言——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但既是不可得,《路邊野餐》又企圖將之變成為可得、並填繪在影片裡,其實驗性精神可佳。尤其畢贛前作短片《金剛經》裡也有陳昇與花和尚二角,兩片可作為對照又能當作彼此的延伸。

《路邊野餐》像《推拿》一樣是要把劇中人當下的一切包含他心裡自己都看不見的思維具體影像化給觀眾看,片頭大剌剌地像《推拿》般把出品人乃至導演等人名稱透過一臺電視機播放出聲音念給大家聽;《路邊野餐》又像《全面啟動》引領你我走進角色的多層夢境之中,即便場景不奢華但誘人意欲隨鏡頭前往探索的好奇心還是有的,半小時長鏡頭不斷變換交通工具瞎繞在小村裡的小迷宮之旅,在交雜錯繞中穿針引線竟還可以沒打成死結、不帶走一絲雲彩地全身而退,頗有兔子缺席只落下懷錶魔鏡夢遊的況味。

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在鏡頭的運用,就如上段中所提及,片中有不少的長鏡頭拍攝。

而起初的長鏡頭都是以定鏡拍攝為主,簡潔的影像呈現出故事的寫實。

畢贛把該四十分鐘的長鏡放在影片的中段,鏡頭的運用比較多元化,整個段落描寫著老陳的心境變化,甚至是對於其戀人與衛衛的回憶。挾著詩句的襯托,把段落顯得更細膩動人,片中也不得不提的,就是電影配樂由知名音樂人林強負責,其實影片的配樂不多,但是藉著林強的音樂,其風格展現出故事的虛幻,突顯整部電影的格局。

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在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段落式陳述裡頭,陳昇的過去顯得神秘而不提,除了劇中幾句臺詞之外恐怕大家還得從前作《金剛經》去找尋。

關於過去往事,取而代之的是他診所女同事的過往戀情。

饒富趣味的是電影進行了大半小時描述陳昇周圍生活人事物,在他醒醒睡睡之間又是提到火車進站、又是在坑道空間裡任由電視播報節目的,期間時不時提及野人擄人的新聞及口耳聊天,期間總讓我聯想到《大隻佬》的那種恐怖感。

而就在這半小時的生活狀態餔陳之後,「路邊野餐」這四字斗大片名才慵懶緩地正式登場......

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用電影片長的1/4作為不那麼一氣呵成的片頭,《路邊野餐》明顯挑戰著電影媒材慣常被觀眾當作新世代聽故事媒介的接收方式(觀眾甚至可以因此不再去讀文學小說詩集欣賞繪畫舞蹈音樂等等因為電影都可以滿足這些形式的某部分供應),並同時強迫觀眾藉由此片去碰觸並接受平常之所以不願意閱讀長詩的那一份讀久了必會產生跳脫既有時空感知的頭痛。

這也是畢贛在故事最後面1/4的一鏡到底是必要也是炫技,沒有這個一鏡到底,那麼《路邊野餐》可能也只會是多段《金剛經》續集的合輯,就算再被更多影展注目也註定繼續被電影主流市場給忽視。

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在《路邊野餐》裡,常會出現陳昇唸詩的旁白,其中一句寫道:「為了尋找你,我搬進鳥的眼睛,經常盯著路過的風」。

這些都是畢贛自己的創作。他認為,詩可以帶來緊迫感,解放具體的影像。有人告訴他詩應該在影像裡而不是在旁白的語言上,他不同意,覺得太把影像當回事了,而影像其實是具體而膚淺的一種幻覺體驗,可以用更高級的語言帶領它。

他喜歡聶魯達、佩索阿,以及臺灣詩人瘂弦,也喜歡宋詞。

甚至《路邊野餐》的剪輯節奏,也是按著宋詞的長短句式,於是就有了四十分鐘長鏡頭的設想。這種藝術手法的觸類旁通,畢贛卻說是後知後覺的。

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畢贛說,電影對他來說像卡拉OK一樣,本質上都是一種抒發,因為生活比較無聊,會有一些幻想,只是無論電影、詩集或任何創作媒材經過他手上,會做得更結構、更有美學一點。

畢贛引用小津所說「電影以餘味定輸贏」。《路邊野餐》或許是近幾年最費解、最炫目、也最迷人的華語片。看一次看不懂,很正常。當被問到主要想表現什麼?畢贛妙答:“我也不知道表現什麼,你去問福克納、馬奎斯虛構出來的那些有何意義?他們恐怕也不知道,他們花一生探究這個意義,我才剛剛進入這個地方。”

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而詩有所謂的詩眼,是整首詩中最能開拓意旨、表達作者思想的文詞。既然說《路邊野餐》是詩,那我也要給他個詩眼。

陳昇前往鎮遠尋找被弟弟拋棄的孩子衛衛,老婆婆託他順道尋找自己病重的舊情人,結果反而是陳昇自己見到了夢裡尋他千百度的舊情人,還把老婆婆託他帶給舊情人的錄音帶、花襯衫都用在了自己的舊情人身上。

這是在陳昇搭著火車、穿過隧道,來到蕩麥這個小鎮後,展開的40分鐘長鏡頭奇幻之旅,乍看明明是線性的敘事,卻不可思議的揉合過去、現在、未來的時間記憶,許多關鍵性的對話讓前面不知所以然的段落都逐漸清晰,理出陳昇的人生脈絡,但他在這裡所遭遇的事情,如此真實又如此虛幻,讓人懷疑難道一切都是夢境嗎?這種突兀納悶的奇異感可說是電影最令人著迷之處。

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在影片最後1/4的一鏡到底敘事裡面,觀眾逐漸明白了當陳昇穿起了象徵女同事過往情人的花襯衫、用他活生生的當下狀態追尋姪子衛衛卻遇上了堪可看作是長大成人以後的未來衛衛,那時候,過去現在未來都被雜揉為一塊兒了,如果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是真的,那麼《路邊野餐》的存在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路邊野餐》的拍攝手法與趙德胤拍家鄉電影的方式很像,一個用魔幻意境來寫實、一個用寫實拍攝自然散發出魔幻感,他們沒有片廠,連間工作陋室可能都無。

是啊,吟遊詩人何需陋室銘?在路邊,就行。

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路邊野餐》最後的一鏡到底中,畢贛和朋友們用四十二分鐘征服了世界。人到中年的陳昇為了尋找侄子以及幫老奶奶交付信物,來到一個叫蕩麥的地方,那裡頗似愛麗絲為追趕懷錶和兔子跌入的神奇世界,時間是非線性的,空間是四維的,現實與虛幻的邊界徹底模糊,鏡頭帶領觀者穿梭在不同角色的記憶之間。

這個載入電影史冊的鏡頭在貴州西南一個叫平涼的小地方完成,畫面透著紀錄片的質感。在寫實的地方夢囈、在夢幻的地方寫實,是畢贛追求的落差美學。

包括獨立電影專家張獻民在內的很多人都勸過畢贛,鏡頭太長不好,建議至多二十分鐘。畢贛沒有動搖。這個從故事誕生起就存在於腦中的長鏡頭在他看來不可妥協,他要以此來獲得「真實的時間和空間」。本來的設想有足足一個小時,事實上也確實拍了這麼久,後期因為整體風格以及天色太暗等原因才剪掉了一部分。

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當我以為《路邊野餐》應該就這樣了吧,然而《路邊野餐》最後一幕畫面閃現,時光倒轉。我內心為之激動不已。

“真像一場夢啊”升哥在電影裡說著,銀幕外的我也如此認為。觀賞《路邊野餐》就像做了場夢,通過時光隧道,把過去現在與未來全部串連在一起。

“冬天是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三月、四月,當我的光曝在你身上,重逢就是一間暗室。”

所有的夢都會醒,升哥片末再次搭乘火車,從異境迴歸現實。

時間只能是線性?可以同時並存嗎?所有的事件是真實發生或是巧合亦或只是南柯一夢?畢贛導演沒有給觀眾確切的答案,影片落幕,我的思緒就像火車上熟睡的升哥,好似一場未醒的夢從銀幕漫到現實人生。《路邊野餐》是我目前為止最喜歡的一部電影,充滿詩意,不只是文字、影像,也是人情溫度,美不勝收,在我心中蕩起好大漣漪。

從畢贛的《路邊野餐》說起,這是一段現實與虛幻的「尋找」之旅

在溫和潮溼的國境之南,順著命運的指引,陳昇毅然坐上火車去尋找侄子和老奶奶的情人。顛簸中他睡著了,車窗上出現了虛擬的掛鐘,時針不停倒轉,背景音樂響起李泰祥的《告別》,影片結束了。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而時間到底會將我們帶往何處?

畢贛說,電影最終要處理的就是時間。但是,他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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