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侵，是懸在女孩頭上的一把刀。
不知道什麼時候刀會掉下來，也永遠不必期待消失的那一天。
其實，還有一把——
每次瀏覽消息，在女性受辱、受害的新聞下面，總會有一些刺眼的留言：
外邊不安全，為什麼還要穿這麼短的裙子呢？
被性侵這種丟臉的事還敢說出來？
她這一輩子算是完了。
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是她而不是別人？
看著委委屈屈的樣子，心裡不知道有多享受？
字字誅心。
這是懸在女孩頭上的第二把刀，是比“性侵”更讓人心涼的
“二次性侵”。無形，卻一擊致命。悲劇發生之後，外界給女性帶來的二次傷害，究竟有多可怕？
有一部美劇，或許可以作出回答——
《難以置信》
《難以置信》是今年9月13日播出的美劇，改編自普利策獲獎新聞《一樁難以置信的強姦案（An Unbelievable Story of Rape）》，所述均為真人真事。
就像劇名一樣，主人公瑪麗在18歲時遭遇了可怕的性侵，案發後她選擇報警 ，卻絕望地發現，大眾對待受害者的方式是那麼讓人難以置信：
罪犯逍遙法外，受害人卻被肆意傷害......
難以置信的，是取證無情。
第一個見到的警官，劈頭就是一句：
直到問題一個比一個露骨，對方的態度卻越來越冷漠。
瑪麗快要崩潰了，眼淚死死地捂在眼眶裡，卻只能忍著噁心感，倍感屈辱地答道：“......不是用手指。”
她才十八歲，剛遭受了足以摧毀人生的折磨，捧著茶杯的雙手止不住地抖索；裹著毛毯，身體卻還在發顫。
可她依然被冷漠命令著，回憶強姦犯是如何威脅她——“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公佈照片；你要是叫出聲，我就殺了你。”
被強迫著記起所有受侵犯的過程：
嘴巴被封住、手腳被鞋帶捆綁，被粗暴地壓制在床上，對方從包裡拿出避孕套撕開......
她甚至要接受來自警方的質疑和輕諷——
當瑪麗努力地回憶：“他把一樣東西放在我肚子上拍了照。”
科倫卻皺起眉，語氣裡全是濃濃的荒謬感：“你還被蒙著眼睛，你怎麼知道的？”
“他還說了什麼？”
“之後呢？”
“然後？”
“還有別的嗎？”
瑪麗在科倫如同復讀機般的攻擊下，一點點崩潰了。
難以置信的，還有辦案過程的不負責。
當負責人帕克姍姍來遲，
卻不曾動手勘察現場，或者是催促蒐集不力的屬下。他只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瑪麗：“我要問你幾個關於事發經過的問題。”
瑪麗懵了，她的身體又開始顫抖起來：“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帕克冷淡地站著，表情無動於衷：
——從頭開始說起。
——昨晚案發的時候，你在幹什麼？
——他侵犯了你多久？
問題一個接一個拋出來，彷彿瑪麗不是受害者，倒像是嫌疑人。
可是，還沒完......
兩次痛苦的回憶後，帕克通知瑪麗：“現在，你得到醫院接受檢查。”
什麼檢查？她不必知道。
瑪麗只知道，自己又迎來了一次難以置信的冷漠。
她像一個受害者容器一樣，被隨意拉扯、掰開、重組。
從一個科室到另一個科室，翻來覆去地重複抽血、拍照、化驗。
除了必要的流程叮囑，全程都是靜默無言，沒有人搭話，更別提關心她。
只有在一次抽血的時候，有個醫務人員說了句“抱歉”。
瑪麗抬頭，對上一張機械的、冷冰冰的面孔......
檢查結束後，對方拿出一本記錄冊。
瑪麗的表情已經從茫然變成了木然：“又說？我已經跟兩個警察說過了。”
她閉著眼睛也能猜到對方的回答——
“是的，對不起。”
瑪麗不知道為什麼報個案，要這樣被反覆“凌遲”三次。
那些恥辱的問話、令人不適的檢查......她真的受夠了。
終於。
帕克看著她：“你把被強姦的過程，再從頭說一遍。”
短短的一天，她迎來了第四次難以置信。
瑪麗的眼神裡已經失去了全部神采，她既不想反抗，也懶得反駁。
“當時很晚了，我躺在床上，跟康納通電話......”
她真的記不清自己說多少次了。
被性侵的那一晚，瑪麗以為這是她18年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不是的。
她的地獄之門，在報案的那一刻，轟然開啟......
報案後沒過幾天，她又一次被叫到警局。
警察斬釘截鐵，臉上是志在必得的神色：
“瑪麗，經我們確認，你是在報假案。”
以及，“瑪麗，你不回答我們就不能走。”
原來。
故事的結局在這裡。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難以置信。
瑪麗被繞暈了，瑪麗被說糊塗了，她茫然、恍惚、不敢置信。
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
真的是我自己做了一場夢？
她想反抗，於是提出測謊，卻再次被警方老練而巧妙的話術嚇退......
對方的話裡甚至暗含威脅——
你再堅持下去，你就會失去你的生活來源，乃至你的一切。
她的手，又開始顫抖了。
四次被強制回憶的性侵過程，一次沒有結果的檢查，寫下的一頁頁證詞......
一遍遍施加精神上的高壓，一遍遍撕開潰爛的傷口。
而現在，那最後一點希望終於被掐滅了。
這不只是一場誣陷，這是一場對尊嚴和信任的踐踏。
這是又一次性侵。
猜猜，警方如何得出這可笑的“報假案”的結論的？
是因為她的養母一番自以為是的揣測：
“被強姦過的人怎麼可以這麼冷漠呢？”
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認真排查現場，沒有細心收集證據。
這群人被寄予厚望，卻沒有將這場毀掉一個女孩的強姦案放在心上：
“鞋帶是她的，刀是她廚房裡的。沒有強行闖入的跡象，沒有可辨認的指紋。”
動動嘴就可以破案，福爾摩斯都沒這膽。
是因為她失去了父親，有個不靠譜的母親，還被輾轉在寄養家庭。
於是他們理所當然帶上了有色眼鏡，隨意評判她的人生：
他們甚至根據瑪麗糟糕的原生家庭條件，貼心地幫她編好了“報假案”的原因：
“你只是想博得大眾的關注。”
就這樣，警方輕鬆結了案......
而瑪麗，不但被強制認罪，還被警方告上了法庭。
起訴理由是：嚴重的行為失檢。該法院的法官稱，他們此舉的目的是“端正品行”。
除了她的公設辯護人，沒有人去法庭陪伴她......
她失業了。
她所有的朋友聚在一起，集體攻訐她，罵她噁心。
她還在網上被肆意謾罵。
最可笑的一幕是，當她去了養父母的家裡，她的養父一邊心疼地擁抱她，真誠地同情她的遭遇。
下一秒，卻拒絕和她共處一屋，要求她離開住所，理由是害怕被誣陷......
瑪麗沒有地方可以去，沒有人可以傾訴。
她完了。
最後她望著公路下的那片海，雙手輕輕撫上護欄。
跳下去，是不是就能解脫了？
如果。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
瑪麗也許不會再選擇報警，寧願自己處理一切......
她在人性的惡面前，真正地敗了下來。
而瑪麗的不幸，本是可以避免的。
這部劇，其實還有另一條線，是女警凱倫和格蕾絲攜手調查一起連環強姦案（也是瑪麗一案的犯罪人）。
在其中一個案子裡，受害者遭遇了和瑪麗一樣的事情。
比瑪麗幸運的是，她遇到的是女警官凱倫。
左：凱倫 右：格蕾絲
趕到現場後，凱倫沒有例行公事般詢問，而是體貼地安撫她，並細心地把她帶到車裡問話。
在詢問過程中，凱倫也在不斷“分散”受害人注意力，談起生活、經歷、甚至專業，並真心稱讚她、努力給她慰藉......
在艱難的跨州調查裡，她們不放過任何細節，一次次走訪受害者，對案件進行還原和覆盤。
甚至瑪麗之前種種“異常”的情緒表現，也在格蕾絲和一個受害人的談話中被無意解答。
冷漠，不過是瑪麗的自我保護機制......
可惜的是，瑪麗的故事裡，沒有人能夠真正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以同理心去理解她。
人性中小小的善能挽救一場悲劇。
同樣，疊加的惡也會徹底摧毀一個人。
盤問。懷疑。威脅。謾罵。
一個被性侵的女孩，就這樣被惡意推到懸崖邊緣，被莫須有的罪名“示眾”，再被周圍人一致的輕慢推向了深淵。
是這些一點一點的惡累積起來，殺死了女孩眼裡的光。
如果沒有女警的同理心和正義，瑪麗到死都會是那個“報假案博關注”的醜惡女孩。
瑪麗眾多不幸之中的幸運，是遇到了凱倫和格蕾絲，最終原諒了這個世界的不堪。
“現在當我醒來，可以想象著美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她洗刷了自己的冤屈，而那個連環強姦犯，獲判最高刑罰：327年半。
電影裡，這過程尚且為難；
現實中，面對這種事情，我們更加無能為力......
我們是普羅大眾裡，最普通的一群人。沒有專業知識，沒有參與渠道，沒有發聲權威。
我們也沒有資格對受到傷害的女孩們問一句：
你可不可以再勇敢一點，說出真相？
但，也許我們可以問問自己......
正義很難，那我們可不可以，再努力善良一點？
能不能分出一些善意，一些關心，一些力所能及的信任......
哪怕只是提筆寫出來，哪怕只是一次警醒，哪怕只是一次點擊，哪怕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發聲。
也許一次“有心之舉”，就可以改變另一個人的一生。
因為“瑪麗”和“瑪麗們”的所求，真的從來都不多。
如果再把時間撥回去，去看看那個叫瑪麗的女孩......
三年的誤解和傷害，她卻只求一個道歉。
最後，她對著男警官，也不過輕輕說了一句：
下次，做得好一些......
下次，做得好一些。
可以嗎？
部分圖片 / 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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