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蘇東坡: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生死蘇東坡: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元豐三年,公元1080年的正月初一,蘇東坡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之戰”。劫後餘生之喜還未來得及在新的一年慶祝,為了儘管逃離京城那個是非之地,也為了遵守皇帝命令不給那些奸佞小人留下把柄,便先攜帶著長子奔赴被貶斥的偏遠小城——黃州。而行進速度較慢的妻子和幼兒則不得不囑託給弟弟子由照顧。每次想到這個場景,就讓人心酸。一個才高八斗的大詩人,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員,在新年裡卻不得不忍受著孤獨和寂寞,惴惴不安地奔赴一個陌生的淒冷的地方……

生死蘇東坡: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從京城到黃州,蘇東坡和長子大約走了一個月的時間。為了等待家人,他在一座野山裡的寺院裡暫時住下,這座寺廟便是定慧院。居住期間,黃州太守欽慕蘇軾大名,愛惜他的才華,常常送來許多酒食,對他照顧尤佳。太守的熱情,暫時安撫了蘇東坡的漂泊之苦。他在定慧院常常散步到夜半十分,寫出了許多精美的詩句,其中一首《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道盡了他遭遇“生死之戰”的根本原因: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這首千古名詩,讓後人一再吟誦,甚至出現了不同的音樂形式。可是,後人怎能體會出當時依然“內心恐懼”的蘇東坡,還在用自己最後的堅持,寫下這樣的詩句。整理資料的時候,發現有學者做出對這首詩如下的解析:

在 後來他 調 職汝 州 時 上給 皇帝的 《謝量移汝州表》 中描述 了他 當 時 的心情 是 “ 驚 魂未 定 , 夢遊 綠繼之 中 ; 隻影 自憐 , 命 寄江湖 之上 ” 。《 卜算子》正 是這 種 心境 的生動寫 照 。 詞 中 即流露 了 “ 驚魂 未定 ”的 心緒 , 但更重要用詠物寄情來表 現 他孤 高 、 清直 , 不同流合汙 的獨立人格 。

這場讓大詩人驚魂未定的“生死之戰”便是“烏臺詩案”,這場歷史上著名的案子究竟詩如何發生,他究竟得罪了誰?為何會在蘇東坡身上持續蔓延到整個朝綱?我們一同走進那次席捲北宋朝野的著名案件。

一、先從這對“冤家”說起:王安石是執拗宰相,蘇東坡是耿直Boy

提到王安石,我們知道這不僅僅是一位大詩人,還是一位政治家,和他相關的最響亮的名詞便是“王安石變法“。自從宋神宗繼位,王安石從一位偏遠地方的太守,在官場上一路飆升到副宰相。他說服神宗在北宋進行了大刀闊斧般的變法,但是在朝廷上,得到老臣們的極大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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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在朝堂上有兩大派別:一是當權派,一是反對派。當權派以王安石為首,包括李定、呂惠卿、蔡卞等十多個親信。而反對派則以司馬遷為首,包括韓琦、富弼、範鎮、歐陽修、范仲淹、蘇東坡、蘇子由等幾十位老臣、重臣和新起之秀的新臣。朝堂力量如此懸殊的情況下,因為宋神宗大力支持王安石,導致了反對派被打壓,被流放,被貶斥到全國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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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呢,王安石從不貪腐,也不是為個人私利。神宗駕崩後,英宗繼位,司馬光恢復相位,那時候王安石已死,司馬光評價說:王安石為人並不壞,其過於剛愎自用。死後朝廷應以優禮葬之。”他只是要實現國家資本主義的計劃,他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不惜與多年好友為敵。他為了推行變法,不惜重用小人,導致變法最後,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後來神宗意識到問題所在,想要糾正錯誤的時候,朝堂之上有用之才已經被流放,即使沒有被流放的也在朝堂之上噤若寒蟬,不敢再諫言。

就如林語堂先生所言:

現在(北宋神宗時期)的朝堂上平靜了,死一般的平靜。蘇東坡攜帶著家眷麗都之時,當年仁宗在位年間的名臣儒吏都已清楚淨盡,四散於外地。歐陽修正退隱富陽。蘇家世交張方平家正在河南淮陽。

現在的朝堂成為了王安石的一言堂,而在“萬馬齊喑“的時刻,蘇東坡挺身而起,在離開京城之前向神宗皇帝上了一封萬言書。在這封上書中,旁徵博引,博古通今,論述了他的政治觀點,他請求皇帝思考,不能用威懾的方式讓百姓服從。他請求皇帝思考朝堂之上的紛爭並不是老臣們為了既得利益,而是為百姓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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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堂平靜的時候,蘇東坡連上三書,用誠摯的語言幾乎打動了神宗。當然,王安石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王安石為了變法已經隱忍多年,他的手下捏造各種藉口,讓神宗皇帝罷黜了蘇東坡。從此,蘇東坡開始了在全國各地“流放”的官場生涯。

蘇東坡的性格此時在政治立場上已經十分明顯。他的弟弟曾經勸解他,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不能說話的話,就要憋在肚子裡。可是,蘇東坡卻說,他知道自己的缺點,知道自己一項出言不慎。可是隻要發現有些事情不對,他就覺得像是在飯菜中找到了蒼蠅一樣,非要唾棄一番。他的性格就是這樣,只要是真的,只要是他認為的對的,他都會說出口。不僅僅說出口,還會寫成詩諷刺、戲謔一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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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身上有著天才的光芒,任何人無法組織一個天才詩人的童真直言。儘管弟弟一直全為,可是蘇東坡依然保持著耿直的性格。他在杭州寫下許多抗暴詩,也在與朋友們的書信中袒露了許多對王安石變法,對黨政不滿的言論,這些早就讓皇帝身邊的奸佞小人恨得牙癢癢。

最終於1079年三月,他到湖州上任後,向神宗皇帝上《湖州謝表》中的語句,被人找到了把柄,引發一場聲勢浩大的“烏臺詩案”。

二、生死時速:蘇東坡的奪命詔書

一向嫉惡如仇的蘇東坡,一向在文學界以“耿直boy”著稱的蘇東坡,被文人們所喜愛,也為神宗皇帝所喜愛。可是,你出言不遜一萬句,總有一句會被有心的小人抓到小尾巴。

就在他離開徐州之後,到湖州上任不久,便出了事。本來只是例行公事寫了一封《湖州謝表》其中寫道:

“伏念臣性資頑鄙……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這樣一句話,讓皇帝身邊那些小人恨得牙癢癢。啥意思呢,蘇東坡諷刺李定等人是“新進”的弄臣。有句老話講: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不過對於蘇東坡這樣的心直口快的人,他不會顧及這些,天才的眼裡只有真理,沒有人情世故。

可是,就是這樣一封普通的謝表,引來了蘇東坡的殺身之禍。李定等人傳統御史臺的御史從這個表中挑出四處地方,說他蔑視朝堂。又從他平時寫的詩歌中找到了他反對王安石變法的語句。其實他的詩歌裡隨便一看,很多都是關於民生的。上文我們提到蘇軾從一開始就反對王安石的變法,後來去杭州做官,更是在平時寫了不少關於變法的弊端的詩句。所以御史們很快就能找到蘇軾的各種“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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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李定手握大權,他上書皇帝蘇軾四大罪狀,要求將蘇東坡斬首。

朝中蘇東坡好友聽聞此消息,火速轉給蘇東坡的弟弟子由。弟弟收到這樣的信函難以描述內心的恐慌,他一直勸誡哥哥不要亂說話,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他一定要趕在差役之前告訴哥哥,讓哥哥提前有所準備。

於是,一場生死時速上演了。蘇子由騎著快馬日夜兼程,朝堂御史也直奔湖州。蒼天眷顧,子由提前到達湖州,將這個消息帶給蘇東坡讓他提前準備。

消息一到,整個蘇家圍在一起商討如何應對,現在他們還不道朝廷給定的何罪。誰知御史來的那天,帶了一些官差團團將府邸圍住,蘇東坡穿著官府出來迎接,開口道:“臣知道自己得罪了朝廷,死不足惜,希望能與一家告別。”後來,又問差人,所定罪是不是很重,差役說並不嚴重,只是要蘇東坡立即啟程回京。

蘇東坡臨行前為了逗妻子一笑,做了一首詩:

更休落魄貪酒杯,切莫猖狂愛詠詩。

今日捉將官裡去,這回斷送老頭皮。

妻子看著丈夫依然這樣戲謔自然,不由得放鬆了緊張的心。全家老小圍住蘇東坡,依依不捨。大兒子蘇邁跟著父親去京,在路上,後來林語堂轉述了孔平仲記載裡有這樣一段話:

開船不久,船停在太湖上修理船槳時,他想跳水自殺。那天夜裡,月色皎潔,湖上風高浪大。蘇東坡不知他要判什麼罪,並且怕他的案子會牽扯好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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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月的路程,8月18日蘇東坡從湖州到達了京城,被送進了皇家監獄。

三、九死一生:本性難改

自從蘇東坡進了皇家監獄,開始了長達四十多天的審訊,並且這次審訊還留下了珍貴的卷宗,這些由蘇軾簽署的親筆文件成為了我們瞭解當時情況的重要材料。

這次審訊的目的就是李定等人要利用自己在御史臺的權力,把蘇東坡以及他的朋友們全部牽扯進去,進而“一網打盡”。所以這次審核從他寫過的隨手詩到給朋友寫過的書信,以及與蘇東坡來往的人,都進行了仔細地盤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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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詩歌的解釋,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奸佞小人們妄自歪曲蘇東坡的詩歌,汙衊他對朝廷不滿,對皇帝頗有微詞。種種言論讓這些小人上書皇帝判蘇東坡死罪。

皇帝是如何想的呢?我們先看這個故事。

蘇東坡被打入皇家監獄之後,弟弟子由開始在京城後動人脈進行相救,當時張方平和範鎮都極力設法營救蘇東坡。東坡長子蘇邁每日往獄中送食物,他和長子約定如果是不好的消息就送魚,平常就送蔬菜和肉。有一次蘇邁外出借錢託別人送餐,忘記叮囑送餐人,此人竟然送了魚類食物。蘇東坡一看,認為自己可能要被判重刑,頓時心灰意冷,悲痛萬分。他在獄中寫下了蕩氣迴腸的訣別詩。詩中敘述他對兄弟的不捨,對皇恩的感念,對兒女的留戀……這封信傳到了皇帝手裡,皇帝看完之後也被蘇軾的詩所感動。

皇帝一直喜愛蘇軾的詩歌,常常在用餐的時候也閱讀蘇軾的詩句。他喜愛這個開朗、才華橫溢的詩人,幾次想重用,都被小人們給阻擋。這一次,蘇軾入獄,傳聞皇帝派身邊太監暗中保護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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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皇帝的信任和保護,御史臺最後無法置蘇東坡於死地。但是卻連累蘇東坡身邊很多親朋,比如駙馬王冼被削除官爵,王鞏被髮配西北,弟弟子由傾盡家財解救哥哥,最後官降到一個酒監。

不管如何,這場席捲朝野的烏臺詩案總算落下帷幕,可是蘇東坡出獄當天,又寫了一首詩歌:

平生文字為吾累,此去聲名不厭低。塞上縱歸他日馬,城東不鬥少年雞。

如果這首歌被御史們查到,依然可以治罪蘇軾。他雖然歷盡了劫難,可是寫詩諷刺的本性難改。他想說真話的秉性難改。寫完這樣一首詩歌,蘇東坡恍然大悟:“我已經無可救藥了!”

經歷了這次劫難,蘇東坡比以前更加通透。此時的他已經是代罪之身,四十多天的牢獄生活,生生死死的起伏,讓他更加看透了官場和人生。所以從此他於佛教的緣分更加深厚。等到蘇軾帶著兒子去黃州,便又是另一番思想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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